《梦中执子之手》炉子

22、北上

　　从丰水驿向北三百里，就是海兴城。

　　八月初三那天，青木营的人马，到达海兴城。短短三百里路，他们整整走一个月。
　　在这一个月里，来自木角镇的一百个新兵，才知道当骑兵有多辛苦。

　　整天地骑在马上，累得是腰酸腿疼。大腿、手掌，都磨破。
　　好不容易熬到晚上，还要先给马洗澡。

　　更恐怖的是，一个人，居然给安排六个师父。
　　这几位师父，没有一个脾气好的，都是张嘴就骂，抬手就打。

　　一个月下来，已经有四十个多人坚决要求退伍。
　　如玉也不为难他们，发给他们路费，就让他们回去。

　　剩下的五十多个人，还真坚持下来。

　　看来，人的可塑性真是很强啊。
　　现在，他们已经达到可以边骑马边睡觉的水平。

　　钱寡妇和她的三个丫头，居然也在训练中挺住，连如玉都觉得惊讶，问道：“你们娘几个，可真行啊。这种魔鬼训练，也能坚持下来啊？”

　　钱寡妇笑笑：“四姑娘，只要是吃饭能吃饱，我们就什么都不怕。”
　　大丫、二丫、三丫跟着点头：“对啊，不就是骑着马跑来跑去吗，多好玩啊。”

　　傻妞也很高兴：“对啊，每年秋收一完事，我爹就开始骂我光会吃饭。现在，我不用吃他的饭，他也不骂我。”

　　“你们，以后就一直跟着我吧，保证让你们一辈子有饭吃，又不用挨骂。”
　　她从来都不知道，吃饭是这么重要的一件事。

　　钱寡妇立刻跪下：“我们娘几个，以后就听四姑娘的，四姑娘让我们干什么，我们就干什么。”
　　如玉微笑：“好啊。我最发愁的，就是没有人给我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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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兴城的守备，是个叫孟得龙的大胖子。

　　他皱着眉头，不耐烦地挥挥手。
　　“你们是湘中的民团嘛，跑到我们冀州来干什么呢？”

　　如玉笑嘻嘻地递上通关的文件。
　　“我们呢，是要到幽州去的。可是，半路上就没有粮草，走不了啦。”

　　孟得龙翻开文件，里面赫然夹着一张五百两的银票。
　　他仔细地看半天，点点头，胖脸上堆起一个微笑。

　　“嗯，你们倒也有忠君爱国之心。不过呢，我的粮草都是有数的，不能派给你们。”

　　“孟大人不必客气。我们已经采购好粮草，最近几天就会运到。我们只在贵处停留几天，然后就带上粮草出发。”

　　孟得龙满意地点头：“好吧，你们不过六百多人嘛，城南有个废旧的军营，一直闲着呢。你们自己收拾一下，就住在那里吧。”

　　如玉站起来身来告辞：“多谢大人的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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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军营，还真不是一般地破。

　　看样子，年纪比如玉的爷爷还要大几岁，是几百只老鼠和蟑螂们的家。

　　好在曹国安手下都是老兵，他们挺迅速地收拾好，倒也能凑合着住人。

　　如玉晚上回来的时候，后面跟着城里的好多商人。
　　她已经订购七百套新衣服，还有同样数量的棉衣。

　　青木营的这些人，一直生活在南方，要是不给他们提前准备好冬装，非把他们冻坏不可。
　　反正如玉手里有相当数量的银子，给每个骑兵都准备好兽皮背心，一则可以保暖，二则可以当作软甲使用。

　　她整天地在城里跑来跑去的，认真研究海兴城里的马匹，认为这种身材矮小的马匹更加适合北方的气候，于是拿出银子，大量地采购，几乎把城里现有的马都买下，整整两千匹啊。
　　曹国安觉得奇怪，我们已经有马，又不打算招新人，要这么多马干什么啊。

　　如玉微笑：“每人有三匹备用的马嘛。要是没粮草啦，也能吃啊。”
　　于是，青木营的这六百多人，每人都要带着四匹马参加行进练习，相当热闹啊。他们每天白天训练的时候，都有许多看热闹的人们跑到城外来观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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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足十天，运粮草的船队，也没有到达。

　　曹国安有点着急，可也不敢说出来。
　　如玉已经瞧出来他的心事，笑笑说：“曹将军不必担心，那个老头子一定会把粮食卖给我们的。”

　　“可是，听说他的生意做得很大。有时候说不卖，就硬是不卖。”

　　“放心吧，我跟他有十年的交情。这点小面子，他一定会给我的。”

　　曹国安只好装出放心的样子，其实在心里，却颇不以为然。
　　十年前，这个丫头不过是十来岁，能和人家有什么交情，不过是吹牛罢啦。

　　八月十五的早上，天刚亮，守在码头上的哨兵就回来报告：“船队来啦。”
　　曹国安大喜：“好啊，我们立刻去码头。”

　　如玉摇头：“曹将军自己去吧。我去找城里的粮食商人，让他们准备好仓库。”
　　曹国安不以为然，能有多少粮草啊，还要准备仓库。

　　等他到码头，才吓一跳。
　　至少有七十多条大海船，都满满地装着粮草啊。

　　这些粮草，整整用十天，才卸下来装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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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得龙听说后，有点儿眼红，立刻跑来，笑呵呵地一个劲儿地套近乎。

　　如玉轻轻地笑着：“孟大人手里的粮草，想必也不是很多吧。这样吧，我就送一船给你。”

　　孟得龙的大脸，因为兴奋而变得红红的，答道：“这个，怎么好意思呢。”

　　“孟大人不必客气。这次船队从南边来，还捎来一些土产。不过呢，听说孟夫人脾气很大，只怕是会因此而生气呢。”

　　孟得龙赶快摇头：“内子一向财迷，谁送东西来，她都不会生气的。”

　　“真的耶，我不信。孟大人跟我来，只要你看上一看，就知道我的话，对不对啦。”

　　原来她说的土产，却是两个美貌的年青女子。
　　孟得龙可真为难。

　　这礼物，要是收下呢，家里的母老虎肯定要闹翻天。
　　要是不收下呢，嗯，又实在是太可惜啦。

　　他急得团团转，蓦然间见到如玉一脸坏笑，知道她有主意，只好不耻下问，恬着笑脸凑到她面前，笑道：“嗯，这个。。。四姑娘啊，你就行行好，把你的主意说出来吧。我老孟实在是没有办法嘛。”

　　“孟大人打算怎么谢我呢？”

　　“好姑奶奶，你就说吧，要我干什么？”

　　“其实呢，我们也是互相帮助。我要把这个城，作为粮草储存的基地，好为幽州方面提供补给。这个兵营的位置，就相当不错，我要把它改造成粮仓。另外，还要在城里建几个仓库。这两件土产呢，就存放在这个兵营里，孟大人可以经常过来视察工作嘛。嗯，当然要跟门口的警卫交待明白，没有大人的手令，闲杂人等不得入内。这样一来，人不知鬼不觉，孟夫人怎么会知道呢。她就算是知道，也是无可奈何啊。”

　　孟得龙笑得露出满口的大黄牙：“高，这招真是高呀。就这么定啦。”

　　如玉轻笑：“好啊，今天晚上，大人就开始视察工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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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秋节的夜晚，照例是很热闹的。

　　军营里，备下大量的美酒佳肴。除哨兵之外，每个人都高兴地开怀痛饮。
　　如玉一边在心里叹息着，一边微笑着举起酒杯：“这第一杯酒呢，是给陈世兄洗尘的。欢迎世兄到海兴城来啊。”

　　陈宾笑着站起来：“谢谢妹子啊。”
　　他一饮而尽。

　　他是一个黑发、黑眼睛、中等身材的二十九岁青年。
　　他的五官虽然平凡，一双充满智慧的眼睛却能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他不仅是一位冷静的书生，还是陈青竹在商业经营上最得力的助手。
　　在南方众多的贸易商人中，陈青竹向以手腕灵活、当机立断而负盛名。
　　在这个老家伙淡淡的微笑深处，潜藏着过人的商业智慧。
　　不过是短短十来年，他就从万把两的本钱起家，发展成为南方最大的商家，而且还在不断地累积财富。
　　陈宾不仅继承了他父亲超群的智力，而且又有年轻人渴望出人头地的勇气。

　　如玉在心里骂个不停，这帮臭男人啊，这种又苦又辣的东西，有什么好啊。
　　可是，现在她是主人，在礼节上必须要陪着客人尽欢。

　　她甜甜地笑着，也飞快地把酒倒进嘴里。

　　她又举起第二杯酒：“这一杯，要敬孟大人啊。孟大人英勇善战，从小就是我崇拜的英雄啊。”

　　孟得龙乐得眉飞色舞：“四姑娘真会说话啊，老孟我多谢啦。”
　　他也是一饮而尽。

　　如玉微笑：“这第三杯酒嘛，要由国安兄来敬才对。他可是真正的老大，我不过是个小弟。”

　　曹国安笑着站起来：“四姑娘真是爱开玩笑啊。好啊，我就祝陈兄早日金榜题名，祝孟大人今晚就花好月圆。”

　　三个男人都哈哈地笑起来。

　　如玉不禁在心里生气：权势、女人，都是他们的。
　　我们女人就只能是个花瓶啊。
　　嗯，连花瓶还不如。花瓶的年代久远，还能多值几个钱。
　　女人到人老珠黄的时候，可就惨啦。

　　四个人边喝边聊。

　　陈宾的心里，却暗暗惊讶。
　　这位四姑娘，不仅小时候聪明，现在也是精明能干啊。
　　她一个年轻女子，居然就能把镇南王手下的精兵借来用。
　　曹某人是有名的倔强，居然能跟她和睦相处。
　　怪不得啊，家里的老头子，接到她的信，不仅立刻准备好大量的粮草，还一定要让自己跑来亲眼看看她。
　　她不过是南方某个小镇子上的小姑娘，却要跑到北边来打蛮子。
　　在她的背后，应该还有强大的势力在支撑着她。
　　说不定，她就是镇南王手中的一粒棋子。
　　现在安北王病得厉害，几个儿子都没有什么出息。蛮子又闹得很猖獗。
　　要是能利用好这个形势，应当有很大的好处。

　　他想好这些，慢慢地就把话题引到青木营的人员结构上。
　　果然，如玉轻叹：“国安兄手下呢，精兵强将是很多啊。但是，我们都是南方人，既不熟悉北方的情况，也不适应北方的气候。另外，非常需要参谋人员啊。”

　　孟得龙立刻拍胸口：“妹子你不用发愁，老孟我借给你三百兵马，都是北方人。另外，有几个出色的探子，也先给你用着。”

　　他的外表虽然粗犷，心里却相当明白。
　　既然镇南王这个老家伙已经把手伸到北边来，一定是有想法。
　　安北王要死翘，他的几个儿子根本无力守住北面的边疆。
　　自己现在趁机依附镇南王，正是好机会，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好处啊。

　　如玉大喜：“多谢孟大哥啊。下次从南方运粮草，一定要给大哥带来几件好的土产。”

　　孟得龙大笑：“好妹子，饶我吧。我老孟，都四十多岁啦，家里要伺候那个老虎，外面已经有两件土产。再多，我就要累死啦。”

　　陈宾也慷慨地表示：“反正我也没有什么事情，就和妹子去北边看看。”

　　如玉立刻做出惊喜的样子：“啊，真的耶，陈世兄这回可救妹子的命啦。”

　　陈青竹这个老狐狸啊。
　　自己不过是向他买二十船粮草，他居然给发来七十船，还把他最心爱的小儿子派来押运，肯定是不怀好意嘛。
　　不过呢，这个陈世兄真是个人才，有他帮助出谋划策，自己也不吃亏嘛。

　　四个人又说一会儿话。

　　因为孟得龙急着要去验收那两件土产，陈宾是个书生，长途跋涉也很累，所以早早地就散席。

　　老赵立刻凑到如玉耳朵边上问：“是回房间去呢，还是到外面去？”
　　他估计她喝完了酒，一定会难受的。

　　如玉苦笑，低声回答：“刚才喝得不多，还能再坚持一会儿。”

　　她回过头问曹国安：“国安兄啊，我要去看看弟兄们，咱们一起去吧。”

　　曹国安正有此意。
　　这种收买人心的机会，哪能错过啊。
　　虽然都是自己的老部下，但是，这个四姑娘收买人心的本事，似乎是与生俱来的。
　　不过是一个多月的时间，她居然就能叫出这六百个人的名字，连他们的外号都搞得一清二楚。弟兄们也都很喜欢这个又漂亮又淘气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