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水》应行之

3、【陆厉】小年

　　2010-3-27
　　【陆厉】小年

　　小年夜，黄昏时候，陆小凤提着一个食盒，晃晃悠悠地上了山。
　　山名徂徕，绕着山脚的一条河亦名徂徕，逆着流水往山上走，进出一片竹林，便可以看到一座小草屋。屋主名叫厉南星。
　　江湖上的人都知道，厉南星是天魔教教主，然而很少有人知道，他也是陆小凤的朋友。
　　陆小凤喜欢满天下晃悠，喜欢交朋友，所以他的朋友多到满天下都是，可是谁也不清楚陆小凤是什么时候认识厉南星的。
　　此刻山林寂静，没有鸟叫声，没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陆小凤不紧不慢地走着，心内一片安宁。
　　不久之前，他正在百花楼内与花满楼对饮，酒是花满楼新酿的梅花酒，酿酒的梅花取自西门吹雪的万梅山庄，陆小凤握着酒杯，忽然想起一个人，而这时候，百花楼里恰好也来了一个人，来的那个人却不是陆小凤心里想的那个人，走进来的是西门吹雪。陆小凤与他对望一眼，忽然大笑出声，不出所料，果然看到花满楼脸色微红，而西门吹雪眉头紧皱，然后陆小凤就出来了，他可是懂得看气氛行事的人，如若再不走，只怕西门的剑削过来，自己的胡子眉毛都保不住。但其实，陆小凤离开百花楼更是去见他想起的那个人，而那个人，正是厉南星。

　　陆小凤站在草屋前，轻轻一推，大门洞开，他站在门口那会就已经知道厉南星不在屋内，却还是大踏步走了进去，把食盒放到桌上，顺手拿起桌上放着的一盏茶，触手冰凉，他微微抿了一口，茶水已经冷透，有些苦。陆小凤放下杯子，走到灶边，炉火已经熄灭，伸手过去只能感受到一点点的热度，显见厉南星出门也有好一会了。
　　外面天色渐暗，气温也开始降低，陆小凤在屋子正中站了一会，走到灶边，想着要先烧水，等他生好炉火，把水壶放上去，站起身来才看到月光已经透过窗户铺洒进来。
　　厉南星还没回来。
　　陆小凤点上灯，在屋里转悠，随手拿起厉南星床头放着的一本书，上面记的都是些药名方名，他翻了几页又放下，竟然觉得有点饿，他摸摸肚子，嘴里念叨着：“等南星回来就好了。”

　　这边厢，厉南星正往山上赶。
　　今天是小年，过了今夜，离春节就只剩下几天了，虽然厉南星一个人在这里隐居也有好几年，对过年的感觉已经看淡，不过还是一早便去买了些年货，临近傍晚才回来，刚进屋把东西放好，还没来得及喝口茶水，就又被山下镇上的人家接去吃晚饭，说是感谢他这几年为乡亲们治病。
　　厉南星性子淡然，对这些报答并不在意，自是婉拒，可还是抵不过那些婶婶伯伯们淳朴又热情地邀请，还有三两个小孩子也拉扯着要和“南星哥哥”一起，于是他只好跟着一堆人热热闹闹地下了山，到他离开镇子上山时，已是月上枝头。
　　今夜的竹林看起来跟平时不太一样，或许是这清浅月光的影响，衬得林子越发静寂，有些像是志异录里描叙仙妖鬼神出现的场景，但其实并不多么恐怖，反而是一片淡雅幽深。
　　厉南星浴着月光前行，远远地竟看到自己的屋子亮着灯，这个时候，会是谁来看他？谁在等他？

　　江湖中人身上自然而然都会散发一种气场，厉南星几乎是一靠近草屋就分辨出屋里的人是陆小凤，他心里有些感动，推门的时候眼睛里不自觉就含了笑。
　　映入眼帘的并不是像以前那样靠在椅子上转着茶杯悠闲望着门等着他的陆小凤，厉南星正觉得奇怪，忽然听到熟悉的嗓音从旁边传来：“啊南星你回来了！”他抬头，正看到陆小凤从灶边过来，满身满面的黑灰。
　　“你干什么了？怎么弄成这样？”难得见到陆小凤难堪的模样，厉南星的话语里隐隐带了些笑意。
　　陆小凤垂头丧气的走过去，使劲弹了弹衣服上的灰，重重坐下，“我在煮面。”
　　厉南星有些吃惊，边往灶台走边笑道：“怎么想到要自己动手？”
　　陆小凤拿起茶杯，却还是刚刚那盏冷透的残茶，他心里忽然有些烦躁，站起来把茶水泼了，回道：“等你半天都没回，饿了自然想到要找东西填饱肚子。”他重新泡了一杯茶，捧在手里有些烫，回过头看到厉南星正从锅里捞起面条，这时候他又觉得刚刚的语气太过生硬，于是凑过去把茶杯递给厉南星，“喏，刚泡的，拿着暖手，外面很冷吧？”
　　厉南星把面条盛好端了放在桌上，这才接过陆小凤手里的茶杯答道：“也不是很冷。”他与陆小凤对面坐下，一个饮茶，一个吃面，气氛竟也融洽。

　　“哎我都忘了还带了酒来！”陆小凤喊着，把那个食盒拿过来揭开，里面装着两个精致的小瓷瓶，一个青色一个白色，他把两个都拿出来摆在桌上，冲厉南星笑笑，“猜猜是什么酒？”
　　厉南星拿起青色的瓶子，正要打开瓶塞，陆小凤一把按住他的手道：“先别打开。”厉南星疑惑地看了看陆小凤，不动声色的抽回自己的手，又拿起白色的瓶子，轻轻摇了摇，淡定道：“这瓶不是酒。”
　　陆小凤略有些意外，不过很快赞道：“南星你果然厉害，这瓶是上次七童用的那种治烧伤的油剂，我见你那会很感兴趣，就找他要来的。”
　　厉南星微微愣神，有些恍惚，那次陆小凤被人请去帮忙，结果反遭设计，他接到花满楼消息说陆小凤陷身火海时，心里异常慌张，一刻不停地往事发地赶，只希望那人能够全身而退，直到看见陆小凤安安稳稳地躺在百花楼贵宾房的床上时，他才发现手心里全是冷汗，后来与花满楼谈论那种油剂，也不过是担心会留疤痕，哪知那人竟真以为自己是对这油剂有兴趣，还特地找花满楼要了一瓶送来。厉南星自顾想着，脸上慢慢露出微笑。
　　“想什么那么认真？把药剂收起来吧，咱们喝酒。”陆小凤把白瓶塞回厉南星手里，自己收了碗送去灶台，又拿了两个小酒杯过来，动作比屋主还娴熟。厉南星笑笑，放好药瓶，还未转身，便闻到一股淡淡的梅花香。

　　“梅酒？”
　　“不错，七童酿的，用的可是那个小气剑神家的梅花，只有两壶，我来之前就喝了半壶哈哈。”
　　“那这壶？”
　　“咳咳，我拿的时候西门在发呆，应该没看到，再说他有七童陪在身边，才不会在乎。”
　　“西门吹雪在百花楼？”
　　“当然，他每年都陪七童过小年。”
　　“……”

　　两个人边喝酒边聊天，不知怎么地就从屋里到了屋外。月光映到地上，像是铺了一层银霜，有风轻轻吹过，一切看起来都是朦朦胧胧的。
　　厉南星放下酒杯，随手摘了一片竹叶放在嘴边，清脆的音调响起，陆小凤站在旁边含笑望着他，可惜厉南星吹了一会就停下了。
　　“怎么不继续？”陆小凤有些诧异，他还是第一次听厉南星用竹叶吹出的歌谣。
　　“没什么，忽然觉得不想吹了。”厉南星淡淡回道，他一个人惯了，也谈不上寂寞，但心里有时候会觉得空落落，那时候就常摘了竹叶吹曲子，既是一种排解，同时却也觉得知交难觅。大多数人惧于他的天魔教主身份而把他想象成是无恶不作或心狠手辣之辈，而他自己也不是那种会主动去跟人结交的人，这样下来，除了从小一起长大的那几个孩子，他也没什么其他的朋友。自从他的贤弟金逐流娶了他曾暗暗有些好感的史红英后，他的性子慢慢变得越发地沉寂冷淡，等到当初那个一直粘着他跟在他身后喊“厉大哥”的燕燕也嫁了人，他便彻底地退出江湖，定居于徂徕山，只潜心于做个乡野隐士，潜心于药草中，若不是遇到了那个人，呵，那个有着四条眉毛的陆小凤。然而不得不承认的是，认识陆小凤后他的生活多了很多乐趣，哪怕是偶尔想想那个人，就觉得心情很好。
　　陆小凤静静的看着厉南星，俊逸的面庞上本来一直都是沉寂抑郁的表情，忽而见他嘴角上扬绽开了一个微笑，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既然不想吹了，那就回屋吧，夜深天冷。”陆小凤难得地放低了声线，用很正直的语气说着关心人的话，一手拉了厉南星往屋里走。
　　厉南星也难得地没有甩开他的手，由着他牵着。

　　进屋，洗漱，熄灯，两个人并排躺在床上，厉南星的手又被握住，陆小凤轻轻在他耳边说：“南星，我以后每年都陪你过小年好不好？”
　　安静了好久，终于，他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好。”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