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于飞》艾馥儿

13、云岘宫 上

　　云溪醒来时，紫胤他们正在凤栖谷附近的小村庄。醒来的云溪像前世一样化名百里屠苏，拜入到紫胤门下。就像雏鸟一样，云溪对自己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充满了依恋。但紫胤毕竟不擅于与小孩子相处，所以，回云岘宫的路上，两人除了必要的谈话，就只剩下了沉默。日渐西沉，紫胤安顿云溪躺下，便到一旁打坐。因为少恭的嘱托，起初紫胤是陪着屠苏睡的，但屠苏对紫胤的过于靠近总有些排斥，紫胤只好安顿屠苏休息后再去休息。
　　本应休息的屠苏，从贴身的小衣中取出一个锦囊。锦囊绣着幽兰的纹饰，缀着漂亮的丝绦。淡淡的药草香仿佛在安抚自己的不安。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屠苏并没有将此事告知师尊。他只觉得，这香囊的香味给他一种深深的熟悉感和安全感，甚至甚于教他救他的师尊。师尊对他的悉心照料屠苏自是感激，却本能的抗拒着师尊清冷的气息，似乎这样一个距离，太过于亲近，早已属于一个人，一个有着与香囊一样浅浅药香的人，只是他却记不清那人的脸。
　　云岘宫作为武林之中的泰山北斗，占地千亩，弟子众多，虽然弟子资质良莠不齐，但仍吸引着为数众多的新弟子前来拜师学艺，而能拜入剑术超绝的紫胤门下，则是许多人的梦想。但紫胤道长眼光极高，自八年前将年方五岁的陵越收入门下，便不再收徒。此事令不少人为之扼腕，同时也在庆幸。所以当紫胤在山下将屠苏收为入室弟子之事传到云岘宫时，便在弟子之中引起了轩然大波。暗自欣喜者有之，比如陵越；心怀不忿者有之，比如凌端之流。正如少恭所预料的，屠苏在云岘宫的生活并不舒心。
　　屠苏的资质不俗，在返回途中便开始在紫胤的指导下修习云岘宫正宗的内功心法，进展之迅速，令紫胤欣喜故友后继有人。得知师尊返回的日期，陵越早早便守候在宫门口。早在得知师尊在外收了一个徒弟，常年孤单的陵越便有了新的期许。虽说门中弟子都叫他做大师兄，但都是其他长老的弟子，尊敬或许是有，但也亲近不到哪里去。所以他是真心的期待这个小师弟的到来。当看到身体细瘦，一脸病容的小屠苏，陵越更是满心疼惜。对于这个一脸正气的大师兄，屠苏也很喜欢。
　　为防止屠苏病发时，引来其他弟子的异样目光，屠苏并未与其他弟子一样居住在弟子房，而是住在紫胤的院落，以便屠苏病发时得到及时的照顾。然而此举也使凌端等人更为不忿，一心将屠苏视为死敌，处处寻衅。纵使紫胤手眼通天，也难护周全。
　　一年一度的弟子考评是云岘宫中的盛事。排名靠前的弟子不仅提升自身威望，更有机会被长老选中，成为弟子，学习更为高深的武学。由于屠苏身体不宜好勇斗狠，所以紫胤目前以教授内功为主，更别提让他参加考评了。这让打算在考评中看看屠苏几斤几两的弟子们更加认为屠苏资质平平，难堪大任。对屠苏的风言风语开始在弟子间传开。
　　一日，凌端带着几个弟子将屠苏拦住，言语间嘲笑屠苏不过是个寄生虫，药罐子，文不成武不就，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只会给别人添麻烦，反而得执剑长老青眼，大师兄回护，如此无用，还不如死了算了。推搡之间，屠苏气息不稳，体内水火难容，面色时青时红，双眸更是通红似血，凌端等人吓了一跳，但更坚定了屠苏不过是一个怪物，拳打脚踢，毫不容情。幸而一位路过的弟子劝阻无效后，找来了执剑长老。紫胤才能及时为屠苏输入内力，稳定蛊毒，紫胤也因一次耗费功力太多而闭关。凌端等人跪在大殿，掌门真人怒不可遏，治下弟子不仅不能专心炼道，反而行事为人如此不堪。不仅罚凌端等人在思过崖面壁三月，劳役一年，又革去其在考评中的成绩。一番处置下来，凌端对屠苏愈发愤恨。
　　陵越端着药到屠苏房中，却没有见到屠苏的人影。陵越大惊之下四处寻找，终于在云岘宫后山找到了抱坐在梧桐树下的屠苏。那只叫小飞的海东青在屠苏腿边挨挨擦擦。“屠苏，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你身体还未完全康复，不能着凉，快跟我回去吧。”陵越劝不动屠苏，心知这位小师弟心坚似铁，只得在他旁边坐下。过了好久，屠苏才开口：“师兄，你的家人呢？为什么不见年节有人来看你？”陵越苦笑，“不在了，他们都不在了。一场瘟疫，我爹、我娘，全村子的人都不在了，只有我和弟弟逃了出去。”屠苏诧异回头，“师兄还有个弟弟？”“是啊，他叫小龙，只是，我把弟弟弄丢了，再也不见了。”屠苏无措地拍着师兄的背，“师兄，我，我不是”“没关系，都过去了。”屠苏望着黑暗的天空“其实，师兄的父母虽然已经过世，但你可以时时想着他们，您的弟弟，也有希望寻觅。而我，我不知道我的父母是谁，是不是也有兄弟姐妹，就连，就连我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师尊日日为我的病忧心，还因此受伤，或许凌端说得对，我是个只会给别人带来灾难的怪物。”
　　“屠苏，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师尊的教诲你难道忘了吗？人生一世，不过匆匆百年，吾等修道之人，应以除魔卫道为己任，怎可因他人言语乱了心智，否定自己。再者，我和师尊都是你的亲人，怎可如此自暴自弃。放心，只要你认真修炼内功心法，便可控制体内的毒素。而且，师尊闭关之前，命我代他教授你剑法。你从明日起，便可如其他弟子一样修习本门剑术。”“真的？”看屠苏笑脸上绽发的光彩，陵越点头“不过，师尊严命，不得与其他弟子比试，也不可故意怕苦不吃药。”屠苏感到向来自持的大师兄语气中有丝调侃，不禁赧然。不是他不肯吃药，而是，药，真的好苦。还要天天吃，就算香甜的桂花糕也难以压制。
　　果然，屠苏开始在陵越的教导下在后山修习剑术。而凌端与屠苏之间的摩擦也愈发剧烈。为了不引发争端，屠苏多是躲着凌端，平素不是在后山练剑，便是呆在紫胤院中的藏经阁中抄经。就算偶尔遇上，也面无表情，装作视而不见。由于长时间不与人交往，屠苏变得愈发孤僻，终归还是变成了与前世一般的木头脸。与他亲近的，只有师尊、师兄寥寥数人和小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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