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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白固城轶07 ...

  •   傅观书白日都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进”的冰冷气息,那副刻薄而冷漠的样貌在月光下却出人意料地柔和。

      柏明俊不动声色地吞咽下一口唾沫,有一瞬的口干舌燥。他忽地很想凑上去咬住那一双刀削似的薄唇,试试看它是不是如它的主人般冷硬;他想撕碎他那冷漠的面具,看看他内里究竟是个什么模样;他想让这张八风不动的脸上添上些旁的表情,想知道他哭起来笑起来时,是不是不再如现在一般水火不侵,不似真人。

      柏明俊不晓得自己究竟是自何时起,竟对这冷面的傅家少爷动了龌龊的心思。

      傅观书往日里虽吊儿郎当,却是一副天生的玲珑心窍。心念一转,便猜出了他在想些什么。

      他忽然嗤笑一声,问道:“怎么,你想亲我吗?”

      柏明俊神色复杂,随即爽快承认:“是,”他沉声道,“大哥想亲亲你。”

      傅观书刷然起身,头也不回地快步走了。

      翻脸翻地比翻书还快。柏明俊傻愣愣地坐了片刻,忙起身追了上去。

      傅观书走得很快,然而柏明俊腿长步子大,终于在他回房前截住了他。

      “大哥错了,刚刚那是胡说的,你别往心里去。”柏明俊扯住他,低声下气地哄道,“莫要生大哥气了,成不?”

      傅观书有些恍惚。从前庞思博也是这般模样,抛了少爷架子,低三下四地围着他转。

      柏明俊拉住他的袖角,讨好道:“不想吃红烧肉,便罢了。大哥给你做旁的吃?你爱吃什么……”

      说到一半,才想起自己与他相识月余,却仅知他爱吃红烧肉。除此之外,竟是一无所知。柏明俊不禁有些尴尬。

      傅观书一把甩开他,朝屋里走去。

      到底是血气方刚的男人,再如何低三下四,也总归是有脾气的。柏明俊终究忍无可忍,冲着他的背影吼道:“自打开始你便拿我当旁的人。我就这么比不上个死人?!”

      傅观书一脚跨过门槛,身形顿住。他一手扶住门框,头也不回地冷冷道:“是了,你比不上。莫说是人,便是连那不会叫的八哥鸟都比不上。”

      门“嘭”一声摔上,独留柏明俊一人粗重地喘息。他在院中立了许久,平息之后,方才铁青着脸,默然走了。

      傅观书靠在门板上。房间内未曾点灯,些许月辉自窗口洒落进来。八哥蹲在笼中,偏过头好奇地看他。

      听到院中的人终于走了,他如同泄尽了全部的力气,双肩垮塌下来,慢慢走去鸟架。

      仿若感受到他全身散发的阴暗气息,八哥不安地在笼中蹦了几下,鸟喙无声地开合。

      傅观书居高临下俯视它,沉默半响。

      “你什么都不知道。”他说,“你就那么死了,一了百了。什么都不知道。”

      八哥只当他又犯了病,给了他个不屑的眼神,蹦到一边去低头喝水,不理他了。傅观书静了片刻,忽觉得很没有意思。他拨开鸟笼的栓子,伸手进去抓它。八哥惊慌失措,扑棱着翅膀反抗。

      傅观书丝毫不留情,揪着它一边的翅膀将它拖了出来,随手抛到窗外。

      “你自谋生路去吧。”他哐地将窗户闭紧,把八哥关在了外面。

      八哥不知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惹得这喜怒无常的大少爷将自己遗弃。它于半空狼狈转了个圈,委屈地停在窗沿,啄一啄窗框。傅观书狠下心不理它,它呼啦呼啦扇着翅膀,在外面逗留了许久。待得傅观书正要心软,忍不住去打开窗户放它回来时,它却好似终于死心,扑棱扑棱,飞走了。

      傅观书静了一会儿,复又倒回床上,背对窗户,听到外面彻底没了声响,不禁有些心酸。

      ——都走吧,你们都走吧。他把脸埋在被子里。你们全都走,一个都别留下!

      他忽地想起,自己有时闹脾气,企图用被子将自己闷死时,庞思博总会来用力将他扒拉出来。

      “别闷着,听话。”他温言哄他,“蒙在被子里睡觉对身子不好……乖,出来。”

      他拗着一股性子,紧紧拉住被子,不让他瞧见自己的脸。

      庞思博好笑地轻轻拍他:“你要闷死自己还是咋的?出来,给你做好吃的。”

      他自被下露出一双眼,小心翼翼地试探。“我要吃肉。”他闷声道。

      “知你要吃肉。”庞思博好脾气地笑了起来,“走,咱们一道买肉去,一会儿给你开小灶。”

      他心不甘情不愿地踢开被子,庞思博蹲下身帮他穿鞋。他满脸的不情愿,微翘的唇角却掩不住心底的欢喜。

      他自是知道自己今日这脾气发地不该,可那男人将他宠坏了。宠地他骄纵任性,宠地他肆意妄为。

      在他死后几年,傅观书时常会想,倘若是他不这般宠着让着自己,倘若是自己没有那般骄横不讲理,那么他或许就不会死。

      傅观书在黑暗中咬紧下唇。

      世人都道,庞家少爷是死于天灾。唯有他心知肚明,庞思博是因他而死。

      ——是他害死了那个让着他,忍着他,宠着他,爱着他的人。

      欠了钱,可以还;欠了东西,也可以还;甚至欠了命,他都可以一死以报恩情。然而他却欠了那个人一辈子的感情。唯独这个,他今生再无力归还。

      傅观书趴在枕头上,竭力忍住喉间痛苦的呜咽。

      ***

      次日卯时,天尚未亮,柏明俊便已起身。

      深秋时节,已颇有些寒意。清晨时露水重,他随意裸着上身,去院里打了水,蹲着洗漱。昨晚没有睡好,他神情恹恹地,举起一盆凉水,从头顶浇下。

      冰凉的井水顺着他虬结的肌肉线条滑落,浸透他薄薄的短裤,勾勒出他结实矫健的身躯。他被冷水刺激地一个激灵,甩甩已经长了些的头发。

      柏明俊舒出一口气,抹一把满脸的水,一回头,竟见一坨黑乎乎的东西蹲在他的窗台上。他倒拎着木盆,好奇地走过去。那只八哥长得有些眼熟,如丧家犬一般团成一团,黑亮的羽毛上覆了一层露水,可怜巴巴的,也不知在此处蹲了多久。

      柏明俊自是知晓傅观书拿这不会叫的鸟当宝贝,平日里素不离身,今日不知为何,却将它扔了出来。

      莫不是走丢了?

      柏明俊犹自记得昨晚傅观书还说他不如一只鸟。他瞧着那扁毛畜生,堪堪忍住心头想要一手捏死它的冲动。

      八哥敏锐的直觉察觉到他的杀意,僵硬着身子,勉强挪动两下。

      柏明俊忽地改变了主意。他叹息一声,伸手抓住那鸟,回了房中。八哥被他抓得不太舒服,报复般地轻轻以喙啄他两下。

      柏明俊翻箱倒柜,寻出一只木盒,铺了些棉絮做底,将八哥放了进去,又拿毛巾擦一擦它湿漉漉的羽毛。

      八哥被养了这许多年,极是通人性,像是知道对方是为它好,不飞也不乱扑腾,由着他折腾自己。它全身羽毛炸开,在柔软的棉絮中刨出一个舒服的位置,惬意地团在里面,半眯起眼睛,似睡非睡。

      “倒是挺会享受。”柏明俊嗤笑一声,“什么人养什么鸟……俱是难伺候的少爷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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