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归处（下） ...
-
“唐......西么？”
卜旎的父母没有多说什么，总之唐西就在卜旎的家里住了下来。苗疆有很多漂亮的地方，卜旎早就想带着唐西一起去了。这不，才第二天，卜旎就拉着唐西，在太阳还未升起的时候走了出去。卜旎想带唐西去的地方很多很多，只要卜旎想去，唐西都会不厌其烦地陪同，而在这期间，卜旎觉得，唐西似乎有些变了。
比如有一次在路途中，他们偶遇一只毒尸，唐西在第一时间里拿出□□将毒尸杀死，卜旎站在唐西的身后有些惊魂未定。唐西伸手将坐在地上的卜旎拉了起来，卜旎第一次感到唐西的手，在颤抖。
原来，唐西也是会害怕的么？
回到苗疆之后，卜旎觉得，一切都变得有些不同了。
唐西给他的感觉，怎么都不像是第一次来苗疆的，而更让他觉得可怕的是，唐西和自己的父母，也不像是第一次见面。
这样的感觉很糟糕，周围的所有人都知道，唯独你被排斥在外。
不安的感觉在卜旎心中不断地扩散，卜旎待在唐西身边发呆的时候忍不住问道：“唐西，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
唐西给他的回答，只有一阵沉默。
知道几个月后，卜旎在夜晚的时候，无意间听见自己父母和唐西的对话——
“我们没想到，你还会回来。”
“我承诺过的。”
“你很讲信用，我们不应该怀疑你。”
“没什么。”
唯独他一个人被排斥在外面，什么也不知道。唐西不愿意跟他说，他的父母也不会跟他说。
卜旎变得沉默了起来，每天一个人在思索着唐西和他父母的对话。他总觉得有些什么东西在脑海里闪过，却始终抓不住。就像回苗疆之前的那个下午，望着那只机关小猪，他总觉得很熟悉，却依旧什么都想不起来。
如果不是有那么一天......
现在卜旎想想，如果没有那么一天，他就这样永远地忘记那一段记忆，换得唐西陪在他身边一生，该有多好？
可惜，那一天，还是来了。
五毒的大毒尸一直都是封存在曲云教主所在的地方的，除去一直守护在曲云教主身边的德夯外，还有一批天一教残留下来的毒尸。这些毒尸本一直由曲云教主看管，倒也没什么大问题。可是，在这一天，曲云教主离开苗疆去往七秀坊的时候，这些大毒尸忽然都跑了出来。
五毒的长老们拼命地疏散人群，唐西和卜旎本处于睡梦之中，忽的被惊醒。唐西毫不犹豫地拿起了□□，带着卜旎一同走了出去。
满月下，一片的紫黑之气扑面而来，周围传来的惨叫声以及空气中飘散的血腥味都不由得让卜旎害怕。
“别怕。”
唐西被机甲包裹起来的手此刻抓着卜旎的手，却给卜旎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勇气。
苗族人善于用蛊，对付这些大毒尸，唯一将它们杀死的办法，就是用蛊，以蛊致蛊。
但这种蛊，却不简单。
就算是用蛊平凡的苗疆，这种蛊也不多见。这种蛊，名生从蛊，出生开始，便只认定一个主人，伴随着这个主人成长，与主人有着说不出的契合。也正因为此，此蛊比生死蛊更为可怕。蛊在人在，蛊亡人亡，没有例外。
唐西来自苗疆之外，却也有属于他的战斗方式。唐门的□□，在黑夜中绽放着光亮，是银针反射出的月光。唐门善于用毒，这个倒是和五毒有几分相似，面对唐门的毒，毒尸虽然不会死，却也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本以为这一切很快就会结束，可大家都没有料到，天一教的教徒，会趁着这次混乱混入其中，不断制造毒尸，残害五毒人民。
“唐西......”望着面前不断涌来的毒尸，卜旎有些胆怯了。
唐西伸手，摸了摸卜旎的头，第一次那么温柔地说道：“别怕。”
那一刻，卜旎不怕了，甚至想过，最多便是一起交待在这里。有唐西在，无论在这里或是别的地方，卜旎都，不用怕。
可是，唐西并不这么想。
“可惜生从蛊王不在，否则这群大毒尸算得了什么？”
在混乱的战斗中，卜旎忽的听到一个人这么说到。蛊王，卜旎是知道的，拥有比任何蛊都强大的力量，并能指挥所有的蛊，这便是蛊王。现在使用蛊的人虽然都很强力，但毕竟太散乱，而他们所有蛊加起来的能力，或许，还不如一个蛊王。
但问题就是，没有蛊王。
生从蛊本就难得，想要找到生从蛊王，更是难上加难。
村里人剩下的话卜旎没有听到，卜旎一路跟着唐西，他一直都是跟在唐西背后的人，无论是在哪里的战斗，这种习惯都会伴随着他，只要唐西还在......
那天晚上，整个村子都弥漫着紫黑色的烟气，毒尸的尸体堆积在唐西走过的一路上，可即使这样，毒尸依旧不见少。村子中为数不多的生从蛊师面对着这么一大批的毒尸早已是精疲力尽，无奈的村人只能考虑先离开。
而在前方的卜旎和唐西却没能在第一时间内离开，没有了生从蛊师，那些大毒尸们一个个向着唐西和卜旎两人逼来。卜旎不断地为唐西治疗着，却始终没有用。
月亮是圆的，本应是团圆的夜晚。
而处在毒尸之中，唐西没有慌张，更没有害怕，只是一味地将卜旎护在他的身后。唐西的血滴落在卜旎的脸上，唐西不觉得痛，卜旎有种窒息的感觉。
刚才毒尸刺中的，是唐西心脏的位置......么？
唐西没有说话，拉上了卜旎，用最后的机关将周围的毒尸扫开，终于找到了一处安静的地方。卜旎将唐西放在了墙边，一边关注着远处的毒尸，一边努力地给唐西止血。
卜旎望着唐西胸口的伤，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好急，却始终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让唐西活下去。就在这个时候，唐西忽然伸出了手来。
“卜旎——”
“嗯，嗯，我在，我在。”卜旎握着唐西的手，紧张地说道。
唐西忽的张开嘴笑了，比任何时候笑得还要开心。卜旎愣在原地，不明白唐西的笑到底是什么意思。唐西伸手，将自己的面具摘下，机关小猪放了出来，依旧如最初的那样没有变化。
“五毒......生从蛊......”
“你说什么？”
“卜旎......生从蛊......”
卜旎不知道唐西到底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提到生从蛊，“生从蛊是五毒的蛊，可以抵御大毒尸，可是我没有啊！唐西你再坚持一会儿好不好，我带你出去。”
“生从蛊......”唐西笑着伸手，揉了揉卜旎已经凌乱不堪的头发，“卜旎，我会保护你的......”
卜旎已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大毒尸中走出来的，卜旎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知道了什么，卜旎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失去了什么。他就这样一路从大毒尸中走了出来，一路上，没有毒尸敢冲到他身边来，他就这样顺利地从那里面走了出来。
村子里面的蛊师们都有些按捺不住，不知道为何，他们体内的生从蛊都在不停地叫喧着。
随后，卜旎的父母看着卜旎背着唐西一步步从里面走出来。卜旎的周身缠绕着一层毒气，带着说不出的妖媚，所有的生从蛊都在那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第二天，毒尸消失了，五毒的潜在的那些危害人的大毒尸在一晚上消亡殆尽。村民们又回到了自己居住的地方，在曲云教主回来之前，村子又恢复了往日的和平安详。
卜旎将机关小猪抱了起来，走到自己家外的草丛里，草丛中一块墓碑静静地立在那里，看上去有些凄凉——
“唐西......你怎么会有......生从蛊？”
卜旎睁大眼睛，望着唐西从心脏的位置取出来的蛊虫，惊讶地问道。
“生从蛊？这个......可不是生从蛊......”唐西望着手中的蛊虫，笑了笑随后递到了卜旎的面前，“有没有觉得，很......熟悉？”
卜旎不知道该说什么，很熟悉，确实很熟悉。可是，这些事情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唐西，是唐西！
可就在这时，唐西的手忽然地落了下去，蛊虫忽的跳起，进到了卜旎体内。卜旎在那一瞬间，听到了唐西最后的低喃声，“终于，还给你了。”
抱着机关小猪靠着墓碑坐着，卜旎笑了笑，“是啊，终于，还给我了呢。”
睁开眼睛，望着面前的草丛。
十多年前，也是这样一片草丛，当年的唐西和卜旎，还是小孩子。当年的唐西，从娘胎里带着一种治不好的病，唐家的老太太，为了这个被爹娘遗弃在唐家堡的孩子，不惜从唐家堡到五毒，就为了留下唐西一条命。
当时的卜旎，还是村子里最受宠的孩子，也是曲云教主最寄予希望的生从蛊王的拥有者。
不过，抵不过命运。
“唐西，原来，我十多年前，就像现在这么，喜欢你呢。”
不顾一切地用生从蛊代替唐西心脏缺损的部分，只为了让唐西活下来。而幸亏卜旎拥有的是生从蛊王，所以卜旎失去的，仅仅是记忆，不是生命。
但因此，唐门的人被迫离开了苗疆。生从蛊王不在寄主身上生存，那么它便只是一只普通的蛊虫，没有任何力量。
“唐西，你说过你会守护我，是因为我当年给你的生从蛊王么？”
风吹过，卜旎的眼睛有些湿湿的。
“唐......西，你说，你的名字，是因为，西边是你的归处.......那么，你说，西边是你的归处，是因为我在这里么？”
抬头望着天空，仿佛有看到那个人温柔的笑容，在自己身前，对着自己说，“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可是......你为什么，要留下我一个人？”
卜旎抱着机关小猪，闭上了眼睛，仿佛又看到十多年前，那个从远处而来的清冷柔弱的少年。只是一眼，就让卜旎忍不住地想要靠近他。
“喂，我叫卜旎，你叫什么名字呢？”
那个少年似乎没有想到卜旎会这么直接地开口问他，愣了几秒后才轻声地回答了一句......
之后，卜旎带着他一起玩耍，他带着卜旎一同制作唐门的机关小猪。
不过三个月的日子，却比一辈子还要开心。
睁开眼睛，面前的少年不见了，那个温柔着守护着他的唐西，也变成了背后的一座冰冷的墓碑。卜旎的泪，终于忍不住从眼眶边滑落。
“唐靖，你为什么，要留下我一个人呢？”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归处（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