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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故人故人今转稀(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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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市喧嚣,来来往往的人群不断更替,就好像人生的长河里,总是聚散不定。街市繁华,简单幸福的百姓行走在其中,在世面上,百姓永远是最幸福同样也是最悲戚的存在。这,就是卑微的得益。
握权者总是会在突然地某一天醒悟,看到那些熙熙攘攘的百姓,心里萌生出一种莫名的嫉妒。但是,这已经由不得他了。这就是世人的悲哀。哪怕他手里掌握着炙手可热的权势,但他依然有所不能得。
但,人事如棋,每个人都置身局中,哪里能够那么轻易看透。棋落棋困终究是梦一场罢了。
司醨刚踏进施府就看见厅堂中小厮们来来往往搬移着什么东西。她看着这么杂乱的场面,自己也不好进去,就站在了门边,看着他们收拾厅堂和前院。
一个总管站在大堂里指点着众人,看到司醨就赶忙迎了上去。
“陈伯,这是在做什么?”她蹙眉问道。
陈伯是施府中的老人了,是在司醨在施府招的第一批下人里留下提拔上来的,这么多年,算是事事忠心,为施府呕心沥血。
“小姐,醉欢楼的襄弈姑娘送来了一丛用一块整玉雕的荷花,那真是稀世难寻的东西啊,就是见惯了宝贝的老爷也不免的多看了两眼,更别说我们这些下人了。“陈伯感慨着说道。
司醨不解道“我们施府何时与醉欢楼有了过往?我怎么不知?”
施家一家虽大门外挂的牌匾是施府,但施家之主施叶乃当今吴国朝堂官居首位的丞相,当初御赐府邸,不知引得多少人艳羡,又引得多少人暗害,实是树大招风。施叶为压风头,特求了圣上去丞相府一名,改为施府,这才安了许多人的心。这些年为保安然一直有所避讳,不与繁华烟花之地来往,不与弄权谋位之宴相染。正所谓“势利纷华,不近着为洁,近而不染者为尤洁;智械机巧,不知者为高,知而不用者为尤高”,虽施家做不到如此境界,但至少算的上是“出淤泥不染”。现如今这么一盆玉荷明晃晃的送了进来,这是何用意?
“听是老爷帮过那个襄弈姑娘,所以这次就送了盆这个来。小姐要想知道详细的可以自己去问老爷,我们哪里知道这个。不过,去的时候别走原来的老路了,那条路经过的桂祥园被二夫人要了去给四小姐了,再走怕是会被瞧见,到时候要是问起来就难说清了。我领小姐换一条路去老爷书房。”陈伯把声音压低了和司醨说道。
司醨点点头,陈伯就向前院东边的一条小径走去。
“你们利索点,别碰着磕着了,都给我小心着啊!”一个橘色衣裳的女子站在搬运玉荷的下人旁边小心的观察着。
那几个下人合力抬着那盆玉荷,向前院中央走去。
橘色衣裳的女子眼瞧着快放好了,但是又似放偏了,于是后退了几步想仔细瞧瞧。
好巧不巧,陈伯就在这时走了过去,那橘色衣裳的女子退的突然,他没有留意,就这么撞在了一起。
“哎呦!要死啊这是!”那橘色衣裳的女子坐在地上,双手撑地,头向后仰着,脸色狰狞。
她恨恨的大声叫道:“谁啊,长没长眼睛,那对招子放脸上是当摆设不成!没看见姑奶奶我在做事啊!——哎呦,我的腰。”橘色衣裳的女子被撞得脑袋发昏,也没细看是谁撞的她,就破口大骂。
“晴釆姑娘,真是对不住啊,老奴上了年纪,老眼昏花,不小心冲撞了姑娘,真是对不住啊!老奴自当去领罪!”陈伯从地上起来,立即低下头请罪。
那晴釆这才知道是陈伯撞的她,立马爬了起来,用手帕扫了扫衣服,讨好的笑道“哪里就那么严重了,不过小小的一点擦伤,不值一提,不值一提!我们姑娘还要多仰仗您老多照顾呢,这么见外做什么!呵呵呵呵,没事没事,既然都没事,那何来请罪一说啊!”
晴釆笑着打量陈伯,这才发现旁边一直不曾出声的司醨,疑惑道“这位是?”
陈伯立马反应过来,接过话来“这是我们老爷的亲戚,从远乡回来探望的。”
“哦!原来如此,难怪没什么印象,不过倒是面熟的很,像是在哪里见过似的。”晴釆细细的打量着司醨,在心里细思是在哪里见过。这位小姐,真的是面熟的很呐……
司醨也不说话,就这么立在一旁。
陈伯开始急了“哦,是这样的。前些日子小姐刚回来,老奴就安排了些小姐相熟的友人在城里四处走了走,些许是那时候遇见过也未可知”陈伯心里焦急万分,但于面上未漏半分。
“原来是这样,兴许就是那个时候在街上见过呢!”晴釆在心里衡量了一番,觉得此事无足轻重,就没有追究下去。“那好了,既是无事,我也就先去看看我管的事了,两位请吧。”
“谢姑娘,老奴告退了”
陈伯向晴釆行了一礼就向着先前说的小路走去。只剩下晴釆在原地看着离去两人的背影绞尽脑汁,那背影,真是极其眼熟,但偏就是想不起来了,真真是要急死人呐!
“晴釆?是襄弈的近身婢女?我怎的不曾见过?”司醨奇怪道。“这条路……近日才改的吧,月前还不是这幅模样的。”
这条路,放眼望去没了原来花团锦簇杂七杂八的杂花,改而代之的是含苞欲吐的素白色山茶点缀于千枝秀叶中,让人观之甚愉。
“是的,这是府里一个新人做的,他说‘乱而无章,观之甚躁。’,就把府中许多不足处改造了,我瞧着蛮好,也就随他去了。”陈伯看着眼前的景象微笑着点点头,赞许那人。
司醨心中好笑,此人莫不是好洁成癖?偌大的施府,他竟能将不合之处一一改造,闲工夫是不少啊。
“那个少年是不错的,长得也清秀。近日在学吹笛,也是极有天分的。”
陈伯对那少年赞不绝口,让司醨倒是有点好奇了。
不久时,就到了施叶的书房。司醨和陈伯一面说着话一面进入房内。施叶坐在茶桌正位,一边布茶一边说道:“醨儿,坐我身边来。”
司醨没有推脱的坐了过去,陈伯自然的退出房内,在门外候着。
“醨儿,近日城中多了许多人物,你知道了么。”施叶将茶杯放在司醨的手边,热气袅袅,如置身雾中,难寻东西。
这样的消息,她如何会不知,只是施叶这番话说的没头没脑,让人费解。
“其中就有赵国来人,你该小心。”
她也不答话,只是轻啜了一口茶,幽幽说到:”这茶还是好茶,不过失了幼时的味道了。”
施叶点了点头,向司醨看去。“司醨,这一次怕是不能躲了。”
“那便不躲就是了。”她静静的回答。
施叶叹了口气,但也只是点了点头。“多年以来,我颠名倒姓,视你如己出,并在吴国的官道浸淫,只是为了终有一天能不负所托。”
她没有说话。因为她知道,这样沉重的使命,他心甘无怨,都只为报恩。若是终有一天,生死之端,她必须保下眼前的这人,他还的,已经够多了。
“你去璧水亭西边的第三根水中柱上取回你的一些东西,然后在府里随意走走吧,这府里大不如从前了。”施叶很随意的说道。
司醨有点惊诧“叶叔叔,那是?”她从不知晓还有她的东西在这府中,难道是娘亲的东西?还是什么?还有,‘大不如从前’是何意?
“你看了便知,多说无益,你还是快快去吧”施叶催促司醨道。
她只得离去,临行前向施叶说道:“醉欢楼……叶叔叔,你是知晓的吧。不过,为何要对襄弈出手相援?叶叔叔你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施叶点点头,脸色清淡:“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司醨颔首,也不多问,就踏出了这幽静书房。她直直向壁水亭方向走去,陈伯立即跟上。
施叶看着司醨离去的背影暗叹。
想至自己已经离国已近十年,光阴穿梭,时光不恋,景色只怕依旧,然旧人已去。而自己流落在这人世间,用这漫长而缓慢的寿命经历着人的死离悲欢。
他喃喃自语曰:
“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问征夫以前路,恨晨光之熹微…”
司醨已远,所以未闻,然其声未减,只他一人孤寂耳。
“叶卿。”一声低呼打断了施叶的黯伤,拉回了施叶的目光。
“何人?”他警觉的打探。
一个气息沉稳的少年从门外走来,轻声笑道:“叶叔叔连我都要当贼防着么?”
施叶看清来人不由得心里一松。
“越殿下。”施叶恭谨的叫道。
“醨儿……我来这有一事与叶叔叔相商,望叶叔叔慎思。”
“自然。”
李越楼微笑着说道。
“婚事。”
司醨一路向壁水亭走去,途经一轩,是设为行人路过疲累时,稍做休憩用。司醨仔细的瞧了两眼,才发现那轩四面皆是雕空玲珑木板,上镂各种花样,多以花开富贵、流云百蝠等喜讯之图为主,且雕刻精细出巧,应为名手所作。再细看时才发现,墙壁上缀满古董器具、名家书画,但都是在墙上扣出一个和器具形状相仿的凹槽,外将器物放置其中。故诸如琴、剑、玉器、花瓶之类,虽悬于壁,但都与壁相平。
司醨心中大为赞叹,如此精巧,天上人间也莫不过如此。
她问陈伯:“这是谁做的?”
“也是那个新来的小伙子,他闲来无事就在府中四处勘察地形,然后就作出这许多精巧心思人也做不来的东西。”陈伯也不是第一次来看这个轩了,但是每看一次就会赞叹一次。
“陈伯,你手下不缺人吧?”司醨动了动小心思。
“不缺。”
司醨满意的挑了挑眉“那就把他送去我的私苑如何?我那里正缺人打理我的花草。”
“也好!他这些日子已经把施府照料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只要沿着他做的找手勤的做就是了。让他到小姐那娆居长长经历再好不过了。”陈伯越想越不错“就这么定下了,我今日嘱咐一番就送他过去。”
司醨瞧着,陈伯倒是把那人当成亲生子了,让她很想见见那人。
边说边走着,不一会就到了壁水亭。
这壁水亭是自这施府建成就有了的,因在湖水中央,而那片湖又甚大,晃神间会以为这亭是以水为壁,因此司醨给它取名叫做壁水亭。
司醨走到亭子里,细看了西边第三根柱子。这亭子的柱子皆是上半部分露出水面支撑亭顶,下半部分伫立于水中,与其他普通亭子并无两异。
她在第三根柱子旁伸手入水中,慢慢摸索。
“这是……”陈伯大为诧异,那柱子立于水中多年,定是藻衣横生,脏污不堪了,小姐何得去探那里?!
司醨笑着看向陈伯:“无事。”
不一会儿,司醨就从水中拿出了一个不小但也不很大的盒子。
她将盒子放在亭中的桌子上,用陈伯递来的帕子擦净了手,再去擦那盒子上少许的绿藻。
待盒子面上全干了,盒子才显现出檀紫色的原本来,盒面镌刻了一个极细的‘醨’字。
司醨仔仔细细的用手再摸了一遍,确是无字了才打开。
打开盒子后里面竟然没有水渗出,可见密封完好。司醨看时,盒子内放了一套首饰和一个令牌,就无其他了。而且这样一个盒子,放了一套的首饰,也实在是没有空余的了,再放一个令牌也只是放在面上,勉强而已。
陈伯看着这套首饰,喃喃道:“这套首饰,我记得当年老爷常看的,每每一有空就拿出来看看……后来有段时日没见了,老爷也没说什么,我也就没留心。老爷怎么把它放在这……”
叶叔叔常看的?那多半是娘亲的了。这令牌又是?
她拿起令牌,略为沉重且有香,应为檀木所制。上刻两字‘鬼灵’,用朱砂填之。
鬼灵令?执此令者得以统领鬼灵宫。鬼灵宫是数年前在世间叱咤风云的一个势力,但于当年赵宋两国一战前销声匿迹,江湖皆传鬼灵宫宫主贪生畏死,隐匿于战前。
现如今鬼灵令在此,是巧合?还是……
傍晚,陈伯送走了司醨,他就朝一竹屋去。
他还没到门口,一个温润如玉的男子就迎了出来。
“陈伯,你怎么来了,进来坐吧。”那男子一袭青衣如竹,腰间佩挂了一柄紫竹萧,手中还拿着一柄短笛。
陈伯看着他笑眯了眼“小酩,我这有一份差事,需你去办。这份差事与别的不同,不过也是侍弄花草之类的。”
“既是差事,陈伯又来找我,那我怎能推脱?直说就是。”慕容酩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我们一位主看中了你的手艺,要你去她的私苑里做事。这位主比不得别人,是府中十分要紧的人,那个小苑也不比我们府,里头到处都是奇花异草。你去照料是再好不过了。”陈伯说道。
慕容酩听后说道“我必不会让陈伯失望。”
陈伯大喜“那你就赶紧收拾收拾你的东西,我这就带你去。”
“那我可否知晓那位主是何人?至少告知我是男是女,好预先仔细着规矩。”慕容酩垂下眼,收起了那一丝得逞般的得意。
“待会走时再说罢,现下你去收拾罢。”陈伯说道。
慕容酩点点头,进了竹屋,不一会儿就出来了。一只白色的猫儿跟在他脚边,他手里多了一个包袱。
于是陈伯就带着他向司醨的娆居去。
“那位主是一位小姐,是老爷的亲信,比府里的夫人小姐都还要尊贵些呢。因为一些缘由,府里都不怎么知晓有这么一位主,但是这位主可是待得比府里的夫人小姐还要久。你去了那里,估计就不用再回来府里了。但是不免的也会遇见府里的人,你就只说另寻了差事,万不能说出这位主的事。不然就是那位主放过了你,我也是不能容你再在太阳下过活的了。”
陈伯越说越凝重,听得慕容酩是一愣一愣的。但是也知兹事体大,只得应道:“我到了那里,自然是听那位主的,必不会生事端。”
慕容酩在心里梳理,他来到施府是因为施叶是曾经的叶施,而叶施带走了醨魅,可是他在施府里借改造不合之处为由四处寻过,并未有醨儿的踪影,且施府除一地下密室确无其他。若说是易容,但府中每位小姐都是有生母在的,且他也细看过,各位小姐除了平日里抹得脂粉外无易容迹象。那么这位主,必定是醨儿了!酩宇在心里雀跃欢呼着,心里的喜悦几乎要淹没了他。
陈伯见慕容酩稳重,就放了放心。
慕容酩在心里飞速的梳理着心里的一桩一项,罗织出事情的网络。
很快,很快他就可以看到醨儿了。这叫他如何能不喜悦,但是,之后的安排必得细密周全,不然何得护她安然?
只是不知为何,在想起醨儿的时候,脑中闪过了那个叫做司醨的女子,心中不由得浮起一丝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