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水红颜番外 相守》谦非

3、真相

　　NR集团举办的艺术展正式进入了一个月的倒计时。
　　赵庭已将选用的作品精确筛选了出来，而明萱课业空闲之余，便会来帮助赵庭进行画展的准备，从画作的搬运到展厅位置的分布摆放，她都展露出了意外的天赋。
　　而那组名为《记忆》的画以及明萱重新命名过的《倾慕》，都被赵庭选了进去，并堂而皇之地上报了作为主办方的NR集团。

　　“明小姐，你真是让人惊讶。”
　　电话里的男声平静沧桑，没有一丝波澜，语气严肃，声音里都是明显的威胁。
　　这大概是明萱二十年的人生里接的最为艰难的电话，自己的胸腔里满溢着兴奋，也充斥着对于电话那头的恐惧，她却要奋力的压抑着这样复杂的心绪，装作同电话那头的人一样。
　　一样的成熟、理智、无情、平淡。
　　赵庭听着明萱讲话的声音，却仿佛当作了背景音乐，继续将画包起来放到车里，头也没回。
　　直到明萱挂掉了电话，赵庭才回过头来看着她，眼睛里有一些询问。
　　明萱点了点头，赵庭便笑了，眼睛里的疑虑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信任。
　　明萱也跟着笑了，她想，什么时候与他已经到了可以眼神交流的地步了，真是神奇。
　　他们此行是将《记忆》运到展厅，两个人的心里都清楚着这组画的意义，于是这一趟的运输便染上了一层特殊的色彩，赵庭把着方向盘很是沉默，明萱也是一言不发。
　　为这场特殊的运输划上句号的，是徐承勋本人。
　　他就这么孤身一人站在还没布置完毕的展厅里，身边没有保镖，没有秘书，头发已经花白，五官却依旧看得出俊朗的样子，神情里洋溢着属于艺术家的才气。
　　若不是那一身剪裁合身的西服就那么笔挺的穿在他的身上，明萱几乎以为看到了当年她在明真日记上看到的那个徐承勋：

　　“他站在太阳下，秋日的阳光细密柔和，仿若黄金一般一层一层地贴合在他白皙的皮肤上，他本就神气非凡，那一刻更俊美的好像神祗，然而他不若神明高高在上，却总是笑容满面，他对邢露傻傻的笑，邢露微微歪头，回应的笑容有些苦涩。”
　　“那时的徐承勋，宁愿自降神格，变为了天使。”

　　徐承勋第一眼就看到了明萱，明萱知道，他是久经商场的老将，不会像徐远枫那般掩饰不住情绪，所以徐承勋停留在面上的表情，只是无穷无尽的探寻，还有一点居高临下的嘲讽。
　　明萱有些不明白徐承勋的嘲讽是从何而来，直到他把她约在了一间高级的西餐厅。
　　餐厅本身的地理位置居高临下，徐承勋选择的餐位又在落地窗旁，他早早地坐在了餐位上，斜睨着窗外的琼楼玉宇，目光平静无波。
　　明萱只是远远地看着，心里便感慨了。
　　不沾染艺术的徐承勋，真是霸气非凡。
　　看来作为NR的董事长，徐承勋理解的理想与现实，距离便是这么遥远，远的仿佛精神分裂一般，可以变身成为两个截然不同的人。

　　“我一个长辈在这里干坐着，明小姐你倒是淡然啊。”刚刚落座，徐承勋便开了口。
　　明萱虽然阅历不深，但这么明显的讽刺自然是一下子就听出来的，如果是商场上与徐承勋谈生意的人，大概听到他这句威压十足的话会瞬间吓的魂不守舍，不过她不是。
　　明萱给自己鼓了鼓气，抬头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我不是什么高贵门阀的小姐，普通家庭的女孩子可以朝着长辈撒娇卖乖，自然不懂礼貌。不过我知道男性邀请女性就餐，对女性的姗姗来迟表现出足够的耐心，是基本礼仪。”
　　徐承勋依旧是波澜不惊的表情，唯一的变化不过是轻轻地挑了挑眉，便出了声：“明小姐是我欣赏的那种后辈，既然你这么爽快，我也就直说了。”

　　明萱耸了耸肩膀：“徐董过奖了，我一个小辈没涉足过上流社会，也不想去涉足，因为不喜欢说一句话要绕三十六个弯，徐董不用对我讲什么客气，有话直说就是。”
　　徐承勋微微地笑了起来：“那么，明小姐，你接近我的孙子徐远枫，是为了什么呢？”
　　他的口气温文尔雅，一扫了之前初见面时眼睛里那毫不掩饰的嘲讽，语气里都是虔诚的尊敬，想来是他历练多年的战果，而明萱却怔住了。

　　徐承勋看到她的表情已确立了自己的胜利，又继续自己接了上去：“你的容貌与邢露很像，我不知道你与她是什么关系，但远枫是我徐家唯一的继承人，如果你是为了某某人所谓的一千五百万的交易来接近他，我劝你最好打消这个念头，还是说，邢露是觉得一千五百万还不够，那么我也无能为力。”
　　明萱一刀一刀地切着盘中七分熟的羊排，入口的感觉很好，作料很好的挥发了进去，却又不失原肉质的鲜嫩。她自诩是万千世界里的特大号饕餮，曾经有着吃遍天下的崇高理想，而此时精致又高雅的食物摆在她的面前，她却想起了和赵庭一起吃的路边摊。
　　想着想着，她便觉得在自己眼里一直精明强干的徐承勋，一瞬间变得可笑了起来。

　　“徐董，你们这些站在大千世界最高点的人，是不是觉得全世界都欠了你们？”当看到徐承勋疑虑的神情，明萱的笑容愈发地荡漾开来。
　　“我奶奶把当年的你描述成了天使，她写下的你，单纯、善良、永远为了别人在考虑，一心一意地追求自己的理想，所以那时候那个高尚完美的天使感化了金钱至上的邢露，她觉得配不上你，觉得自己肮脏，她承受不起你纯洁的倾慕。”
　　“可我奶奶终究是恨了你，可她又清楚自己没有足够的理由去恨你。”
　　“但我就是看不起你们这些顶点的人，我讨厌你们，我不仇富，我也向往有钱。但有钱就可以决定其他人的人生吗？你们一出生便已经拥有了半个世界，还要自怨自艾没拥有一个完整的世界，徐董，我觉得你们家族遗传的浪漫气息，真是贪婪。”

　　徐承勋不置可否的看着她，明萱却依旧一脸笑容地切着盘子里的羊排。

　　“另外，徐董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的祖母怀念邢露怀念了一辈子，那组画最后也是她收藏了下来，邢露在我祖母带回<记忆>的时候已经去世，我将徐董售价一块钱画作展出，不过是为了抚平祖母最后的执念，这一切，我想徐董你一定不知道。”

　　放下了刀叉，明萱执起餐巾擦了擦嘴，站起身来朝着徐承勋微微鞠躬，便转身离去。
　　她想赵庭了。

　　那个精明现实，却又简简单单的男人。
　　我将所有的日记点燃在奶奶的墓前，向她宣告，一切已经过去。
　　——明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