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三 ...
-
我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岸边,剧组的人围了一圈,转头看见他已经被救上岸来,看着是已经清醒了,垂头坐在那里。
蔡延走过来,让剧务去给我和他拿换的衣服,我正想发作,蔡延突然深深鞠了一躬,说:“对不起。”,然后他拍拍我的肩膀,说。“你去看看小家伙怎么样了。”
我把怒气硬生生地压了下去,因为再怎么样我都只是个演员,而蔡延都是有名的大导演。蔡延口中的“小家伙”,就是他,因为年纪最小,全剧组都这么叫他。
我费力地站起来,痉挛过的小腿还在隐隐作痛,向他的方向缓缓挪过去。
夜色下面,他惨白着一张脸。我问他难不难受,他不说话,只是摇摇头。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他一直都低着头。
那天晚上剧组特别照顾我们,用最好的车提前给我们载回了宾馆。拍摄的地方很偏僻,离宾馆大概有三十多分钟车程。他上了车也还是不说话,整个人缩成一团,把头靠在窗边。
他对我向来是冷淡的,但也没有沉默到这种地步。在这荒郊野岭的拍摄场地朝夕相处了一个多月,也不能说是不熟了。
甚至他还学剧组其他人一样叫我小方,我说:“全组就你比我小了,你能叫我方哥吗,求你了。”
他也不理我,撇嘴笑了一下就走了。
换了往常,我也就没话找话了。可是那晚我也沉默,我在想要是刚才那一下我就那么死了,突然我就觉得其实人生是很短暂的,心都变得沉重。
于是我说:“小家伙,其实人活着,哪天可能说没就没了。”
他背对着我,依旧沉默,到我以为他再也不会回话的时候,我突然听到他说:“方哥,你能不能,抱抱我。”
那声音抖得厉害,我一时间愣住了,然后自作聪明地叹了口气,小孩子,果然是被吓坏了。
我凑过去,刚想开口,他又说:“算,算了,不用了。”
我拿起车上的毛巾揉了揉他湿透的头发,然后把毛巾盖在他肩上。
他有着少年独有的瘦削的肩膀,那双肩此刻正微微地颤抖,我知道他哭了,搞得我也有点想哭。
后来我想,那个晚上,如果他真的要我抱他,也不是不可以的。
很多年以后,蔡延才告诉我,那场戏他之所以要拍那么多遍,是为了拍出我的怒气,和他的绝望。蔡延说他不想拍一个英雄救“美”的画面。他说肖源和成旭阳两个人,一个几乎被自己的暗恋逼上绝路,一个假装疏远,却又忍不住在意忍不住生气。而我们在拍到大概第十三条的时候,才几乎变成了剧本中的肖源和成旭阳。
蔡延一直被称为是方法派的。他说一个演员演出来的绝望,远不及他真正的绝望在镜头前显得动人。
我说所以那天你几乎逼疯了他,又激怒了我,还差点把我俩一起送给阎王爷。
蔡延装作没听见阎王爷这几个字,只是问我:“听说那天回去的车上,他这家伙哭了?”
我笑笑默认了,蔡延感慨起来,他说:“当年那家伙是真纯,透明得像一块玻璃似的,你看着他的眼睛,一看就见底。难受了就哭,开心了就笑。他现在这样子,哪里还回得去哦。“
蔡延的话,我懒得反驳。从“沉迷“算起,他在我面前大概哭过好多次。后来我们有了默契,他哭,我陪着他,也不说话,他哭完就好。
他再也没有提过让我抱抱他。
但其实每一次他哭,我都很想抱他。
蔡延接着说:“不过那家伙比不上你啊,你看着老实,心里太精,你这样也好,不会做错事,走错路。“
我笑笑,我知道蔡延的爱好就是损我,我在圈里多年捞得一个差不多的评价:太懂得趋利避害。
有些人就是像我这样的,而有的人却永远学不会这些。
他们习惯了横冲直撞,习惯了飞蛾扑火,习惯了不计代价的爱恨。
永远都不长记性,永远都不知悔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