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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如你所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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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第一次结婚,穿的是PRONOVIAS,透明洁白的蕾丝,层叠不穷的洋缎,那是何若敬第一次看到那么好看的婚纱,穿着PRONOVIAS的妈妈,看上去漂亮得像个仙女。可惜这个仙女并不因为自己披上美丽的婚纱而感到幸福,脸上连一丝笑容都没有,静静地站在窗边,看着远方。
第二次妈妈结婚,穿的是Amsale Aberra,经过第一段婚姻的洗礼,这时候的妈妈选择的婚纱已经偏向了简约高贵的设计,何若敬看着穿着婚纱的妈妈一步一步走进教堂,只是一个安静的背影已经美得足以让人屏息,如此华贵典雅的新娘,依然是面无表情,目光平静,只有在她小声叫了一声妈妈时,妈妈才微微转头对她展颜一笑,那样美丽的笑容却又让何若敬感觉心底凄凉。
这是第三次了,在她们从海南回来的半个月后,妈妈和冯叔叔的婚礼就举行了。这次,妈妈选择的婚纱是Cymbeline的拖尾型婚纱,玻璃纱提花加上绸面织锦刺绣的面料,穿上婚纱的妈妈窈窕端庄,美得宛如女神。何若敬穿着伴娘裙站在妈妈身后,妈妈默默注视着梳妆镜里的自己,母女二人相顾无言。
妈妈又结婚了,可她依旧没有从妈妈的眼神中看出任何对幸福的憧憬,她还记得许多年前,妈妈不知道遇上了什么事,抱着她边哭边说,“敬敬,你要听话,妈妈都是为了你,妈妈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你一定要听妈妈的话。”
她一直很努力只听妈妈的话,如果她不听话,那妈妈人生唯一的追求,大概就算是破灭了。
昨晚,她赖在妈妈房间不愿意走,一想到明天就是妈妈和冯叔叔结婚的日子,她按耐不住问,“妈妈,嫁给冯叔叔你不高兴吗?”
母女二人躺在床上,何沁玫把她抱在怀里,还记得才生下她时,因为早产,孩子才那么一点大,医生护士都说这个孩子保不住……可看看现在,她的心肝宝贝已经快大学毕业了,又聪明又漂亮又懂事,虽然太过懂事了会问些让她伤脑筋的问题,但这些也是她人生中幸福的点滴之一。“为什么这么问,你不是一直想要冯叔叔做你爸爸吗?”
“可他不是我爸爸,我就算想,他也不是。”
“但我是你妈妈,妈妈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高不高兴又算得了什么。”
是啊,这么多年了,她妈妈一直为了她的将来孤注一掷,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从来没含糊过。如果当年,妈妈没有遇上爸爸,如果妈妈不选择生下她,那妈妈的一辈子,一定会比现在轻松快乐很多,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非逼着自己做一个避风港,把她藏在身后,不让她受任何伤害……
外面的暖场的交响乐开始演奏了,冯叔叔请了国内知名的交响乐团在婚礼上演奏,婚礼的来宾也是冯叔叔这几十年来累积的所有人脉,他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冯鑫康哪怕是等了二十多年,但还是娶到了心爱的女人。
也该到新娘出场的时候了,外面有人在敲门,何若敬以为是来催促进场的司仪,走过去开门的时候却看到门外站的一个陌生男人。司仪长什么样她见过,是市里知名主持人,但面前站的这个人,她却从来没见过,“请问你是谁?”
这人瘦削高挑,皮肤白皙,长得英姿勃发,风流倜傥,天生一双桃花眼,睫毛纤长。这种长相,若是他一笑眉梢眼角必然都是明媚,可他却没有对她笑,注视她的目光,反而深沉得有些异常,如同是在人心间点上一滴化不开的浓墨,让何若敬心生疑窦,“请问你走错房间了吗?”
他一脚踩进门内,单手按住门框,靠在门边对她说,“没有,就是找你。”
他是咬牙切齿地对她说出这句话,这人和她从未见过面,难道会有深仇大恨吗?怎么用这么阴森森的态度对她说话,就像是很讨厌她,懒得理她;又像是在压抑内心的愤怒,不愿对她爆发。
这时候,何沁玫从房内走过来,一看门口的人,立即笑脸相迎说,“原来是西楼来了,敬敬,来妈妈给你介绍,这个是你冯叔叔的儿子,冯西楼,以后你们就是兄妹了,你可要跟着这个哥哥好好学学,人家西楼可有本事了,自己在国外创业,公司都已经上市了,要不是这次回来参加你冯叔叔的婚礼,他都不愿意回来。”
“西楼哥哥好。”这算是白捡了一个便宜哥哥吧,难怪这么看不惯她,原来是冯叔叔的儿子,大概是担心她们母女两个进了门会抢他的遗产吧……
冯西楼对何沁玫态度恭敬,嘴角微微一翘,挤出了一丝微笑,“何阿姨,太过夸奖了,我哪有这么有本事,还不是背后有我家老头子撑着,我才这点出息。”
“是西楼你太谦虚了。”
何若敬看到妈妈和冯西楼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有说有笑,冯西楼对她妈妈的态度比起对她时截然不同,他不仅笑容可掬,而且还礼仪周全,显然是很给这个长辈的面子,后来妈妈走出房间时,他还主动展示绅士风度,把手臂伸出来让妈妈扶住他出场。
入场时有继子相携,这一幕无疑是表示了这个新生家庭的和睦与友爱,何若敬走在他们身后,看到他们相□□头微笑,果然和她想的没错,笑容灿烂的冯西楼,看上去真的是让人赏心悦目。冯叔叔走过来,从冯西楼手中把妈妈带走,由于双方的父母都已亡故,所以婚礼仪式就由这对新人共同手牵手步上红毯。
这并不是她妈妈一生中最美的一天,也不是她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可这一刻,站在妈妈身边的何若敬比谁都衷心希望:妈妈,一定要幸福,如果你无法幸福,那我这辈子,又怎么知道什么是幸福。
仪式结束后,冯鑫康带着何沁玫满桌敬酒,何若敬坐在主桌,身边坐的人就是冯西楼。这一桌人都是冯家最亲近的亲人,没一个她认识的,她听到这些人都主动在和冯西楼寒暄问话,冯西楼的回答妙语连珠,说得在座亲朋喜笑颜开。还好这个便宜哥哥不是个孤僻阴沉的人,否则他一直像最开始见面那样死盯着她不说话,那他家的这些亲戚被他影响,也都像看仇人那样盯着她,那她这顿饭吃下去,真是严重影响消化。
妈妈敬酒没回来,在座的人没人理她,她自顾自地拿起筷子开始夹菜,可筷子才伸出去,还没夹到菜,就被另一幅筷子给打开了,她抬头看了对方一眼,是冯西楼。
他说,“那里面有腰果。”
“谢谢。”他居然知道她对腰果过敏,这就叫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吗?他的事前功课做得太周详了吧!
冯西楼哼了一声没有答话,可能只有对她的时候,他是板着一张脸。
宴席进行到后半场,敬酒归来的冯叔叔和妈妈都已经脸色红润,微醺如醉,冯西楼起身往场内的朋友那边去了,何若敬悄悄在妈妈耳边问,“喝了几杯,醉了吗?”
“还好。”
妈妈是声音微弱,但她能听出这是装的,她妈妈天生千杯不醉,这点酒算不得什么。
妈妈接着她靠近顺势靠在了她身上,如同呓语般地问,“你还好吗?有没有被人欺负?要不要妈妈带你提前走。”
“不用。”
看那边冯叔叔的儿子,正满场周游和人推杯换盏,她妈妈的女儿,虽然做不到人家那么长袖善舞八面玲珑,但也不至于人多的地方就畏首畏尾,一点场面也见不了吧。
又过了一会儿,冯西楼回到主桌,安排人扶着他爸和她妈去休息室里休息,宾客眼见新人退场,也开始逐渐散去。客人散场后,何若敬想去找妈妈,却被冯西楼拦住,“你去做什么?人家新婚燕尔,你怎么能去破坏好事。”
他在她面前,总是不会刻意回避自己趾高气扬的一面,和在别人面前那开朗健谈的一面截然不同。他会讨厌她,何若敬并不诧异,“好的,西楼哥哥。”
“哥哥两个字就免了吧,谁稀罕多一个便宜妹妹。”
“知道了。”看来她是不能白捡一个便宜哥哥了,不过这样也好,就当是眼前多了一个路人甲吧。
冯西楼看她转身想走,又一个箭步冲过来挡住她,“你可能没搞清楚状况吧,你妈妈嫁到我家里来,你以为自己就可以随便对我摆脸色了。”
没搞清楚状况了人应该是他,对人摆脸色?难道可以用背影对人摆脸色吗?“对不起,是我不对。”
“别在我面前装模作样的,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告诉你,别得意太早……”
“好,知道了。”
这也不是第一次遇上故意刁难的人了,她妈妈之前结婚两次,她也两次遇到这样来者不善的人了,李叔叔的女儿,蒋叔叔的儿子,个顶个都不是好相处的人,他们拿她妈妈没办法,就把注意力转移到她身上,花样百出地给她下马威,让她难堪。
到底该怎么应付人家的刁难呢?
她也试过针锋相对,也试过以牙还牙,但后来想通了,还是息事宁人吧,事情闹大了,最难做的是她妈妈……
冯西楼看出她是想表面顺从地打发自己,冷哼一声,抓住她的手,“站住,想往哪里跑,你给我过来!”
他把她拉到后院里,这是冯叔叔公司的高级会所,后院种满了银杏树。十二月初的银杏树,金灿灿的银杏叶挂满枝,地上也铺满了被分吹落的银杏叶,站在银杏树林里,往哪里看都是金黄色的一片,黄色让人心生温暖,可也仅仅是心生温暖,回到现实,何若敬穿着伴娘的礼服,身上连一件衣服都来不及披上就被冯西楼硬拉到后院了,寒风一吹,她就感觉自己和树上的银杏叶一起瑟瑟发抖。
她只想冯西楼赶紧把想说的话说完,冷嘲热讽也好,指桑骂槐也罢,想说什么赶紧说,不要只顾着靠在银杏树上抽烟,你不是想教训人吗?你倒是放开了赶紧骂呀,难道你骂人,还需要酝酿情绪吗?
何若敬急着等他开口说话,可冯西楼却一点都不着急,看她在发抖,脱了身上的那件西服扔给她,“别抖了,快穿上。”
“谢谢。”
“别这么客气,今晚起你和你妈就要住进我家里了,到时候我们抬头不见低头见,你要是整天还和我装客气,你不嫌累我都嫌累。”
怎么可能天天见面,路人甲你不是在国外创业吗?既然创业了你就得守业啊,过不了几天就应该会飞回国外去吧……
何若敬才想到这里,就听到冯西楼阴测测地说,“未来我会把市场重心转移到国内,到时候,你说我们能不能天天见面?”
他竟然连她的想法都能猜到,他们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她对他一无所知,他就已经对她的思想了解透彻了吗?
何若敬强忍着心底的惊讶不去看他,低眉顺眼地说,“是的,很高兴能和你天天见面。”
“是吗?会值得高兴吗?我怎么不觉得你会高兴和我天天见面!”踩灭了烟头,冯西楼缓缓地走到她身边,“我家不比你妈之前嫁的那些小门小户,我家老头子居然会娶你妈进门,我实在是觉得他勇气可嘉。”
他讽刺挖苦的音调让何若敬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虽然心中有冲过去扇他两巴掌的冲动,但今天毕竟是她妈妈的大喜之日,负面情绪要克制。她礼貌地对他说,“冯叔叔坚持自己的感情,的确需要很大勇气。”
几年不见了,她长进不少,就连生气了也不再像以前那样爱瞪人,爱和他针锋相对。不过,看着她低眉顺眼的样子,他着实怀念几年前,那个爱和他发脾气的她,还记得那时,她每次任性胡闹了,都会被他一把拉进怀里,任她怎么生气别扭,都被他抱得死死的,怎么也不放手。
可现在,与她见面,除了对她说一些刁难的话,他还能做得了什么?
冯西楼自嘲地笑了起来,“是他傻,我可不像他那样傻,你别以为住到我家里就可以兴风作浪,为所欲为!”
把她叫到后院来吹冷风,原来就是给个下马威。提出这么好的建议,她心领了,“谢谢您的好意提醒,我暂时没有想那么多。”
“你识相最好。”
说完这句话,他看她已经冷得嘴唇泛紫了,如果换了以前,他早就把她抱在怀里,哪里会让她冷成这样,可现在……他伸出手,本想拥她入怀,可还是忍住了,看着她不明就里的眼神,他说不出让她走的话,最后只得扬了扬下巴,放她走了。
看她转身而去,冯西楼凄然一笑,还能继续自欺欺人吗?她看他的眼神,对他的态度,能和他进行这么轻松的对话,看来她是真的已经把他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