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心何忍》一二斤雪

11、11适可而止

　　艾叶说看出她心情不好，非得拉着她去幼儿园陪小孩子玩，说是看看小孩子是怎么笑的，自己心情也会跟着变好。

　　这个幼儿园的规模还算大，红黄蓝三色一共有三层的独立建筑，像一个小城堡，装饰风格充满天真童趣，外面的小操场是橡胶地板的，上面摆放着各种玩具，现在小孩玩的玩具和她以前小时候玩的完全不同，还记得她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好，她虽然眼馋别的孩子有娃娃玩，从来都很懂事地不会向妈妈要，后来妈妈嫁给了李叔叔，玩具娃娃什么的都可以随便买给她玩了，可她却已经明白，这世上没有那么好的人会平白对你好，会无缘无故地给你买玩具玩，为了一个玩具娃娃，她快要失去妈妈了……

　　跟着艾叶走进幼儿园里一看，现在的这些孩子是不得了啊，一个个长得都那么漂亮，眼睛大大的，睫毛很长，皮肤又细又滑，每一个都水灵灵的，充满了活泼好动，充满了朝气。小孩子看人的眼神都很干净，看着陌生人的时候，表情又无辜又真诚，艾叶这次是跟着单位的人到幼儿园来采血，何若敬看到他们把准备工作做好，幼儿园的小孩子被按序号分作几队，轮到号码的孩子，茫然疑惑地站在医生面前，伸出左手无名指让人采血，采血针扎进去时，大多数的孩子都不知道哭，就一直傻乎乎地盯着医生，像是什么都不知道，即使感觉到指尖的疼痛，但还是没明白，为什么会那么痛……

　　个别的孩子哭得很惨，那也只是被采血针扎之前，他们对未知的事情感觉恐惧，又哭又闹地要老师抱，一旦采血针扎入手指后，个个也都不哭了，还是傻乎乎地盯着医生，茫然地看着自己指尖的血被吸入毛细血管针里，然后医生交给他一根药棉签，对他说，“乖乖，行了，自己用力按住这里，可以走了。”他就一手抹泪一手按住自己的指尖，很配合地走了。

　　这么小的年纪就明白了，对自己反抗无能的事，除了从容接受，还能怎么办呢？！

　　何若敬看艾叶扎针手法纯熟，揶揄说，“这么小的孩子，你怎么下得了手。”

　　艾叶微笑说，“这就是我的工作，给这些小孩子做检查，是为了他们的身体健康，又不是在做伤天害理的事。如果你看不下去，就去帮我逗一逗这些孩子好了，其实他们都太小了，还不知道什么是害怕呢。”

　　何若敬也发现了，自己在这里除了站着就是坐着，的确帮不上别的忙。艾叶事先准备了一套大熊猫的人偶装，说是如果孩子们不配合哭闹的多了，就让人穿上装作大熊猫逗孩子开心。可现在的情况，孩子们都很懂事，没什么必要哄，反而是何若敬自己的心情太糟，需要有人来哄一哄。

　　何若敬穿上人偶装做大熊猫，走步笨重迟钝地走到孩子们身边，前一刻还被扎针的事弄得心情紧张的孩子，后一秒看到她的到来都好奇地围拢过来，叽叽喳喳的又是笑又是跳，这种热闹又欢乐的场面，让何若敬感觉自己的心底瞬间像是被阳光照到了一样，阴霾驱散，格外晴朗。

　　是啊，这样笑多好，怎么能为了一个像疯子一样的冯大少让自己心烦，怎么能让这么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让自己心神不宁……不能和睦相处，那就别相处了，别给自己增加不必要的负担……这天下午她的手机拍了很多照片，有她自己拍的，也有艾叶帮她拍的，照片里她一直穿着那套大熊猫的人偶装，很多孩子围在她身边，都笑得特别灿烂。

　　采血结束后，何若敬去临时休息室里换衣服，才发现自己忘了关机，有二十多个未接来电，都是冯大少打来的。她没有回他电话，晚上吃饭是和艾叶一起吃的，艾叶说自己同行的有个同事想要她的电话号码，问她给不给，她说，“随便你，如果需要给人家的面子，你把我的号码给他也没什么，你知道的，就算你给了我也不会理他。”

　　她说得这么不痛不痒，艾叶瞪她说，“是我的小领导，我给他你的号码你竟然不理他，这不是得罪他吗？”

　　她无所谓地说，“那你就别给了，不要给自己惹麻烦。”

　　分开多年，再见面艾叶还是把她当做好朋友，说话也很放得开，“你到底怎么回事，还是单身的没有男朋友吗？”

　　“是啊。”

　　“为什么？还是因为高一那件事吗？”

　　她摇头，“不是。”

　　高一那件事，真难为艾叶还记得，她自己都快忘了。高一那年，妈妈二婚嫁的蒋叔叔，他的儿子蒋思恺曾是她所在高中的风云人物，人虽然被送出国念大学了，但顽固势力还在，有些学生听了他的指使，总是想尽办法不让她在学校有好日子过……因为以前被人这么针对过，她一开始也是见怪不怪，感觉受影响的地方不多，从来没有向妈妈诉苦过。可是后来，没想到有一天蒋公子亲自出马，在她放学的路上堵住她的路，不让她走……

　　她失踪了一晚，第二天她妈妈急得都要报警了，她才摇摇晃晃地走回来，妈妈看到她样子很狼狈，神色也略带仓皇，担心她被人怎么样了，非要带她去医院检查，但她扑进妈妈怀里说，“我没事，没必要。”

　　后来的事被大事化小最后不了了之了，其实那个晚上，蒋思恺是把她拽上了他的车，把她带到荒郊野岭里，她以为人家会对自己做什么，心里很害怕，甚至想到了如果他真的对自己下手，自己就算是死了也不能被他得逞……但蒋思恺只是把她扔在了山上就自己开车走了……

　　从那天之后，学校的同学再也没有故意捉弄她的人了，可她本就不算开朗的性格却变得更为沉默了，高中的三年，除了艾叶这个一开始的同桌，她没有再交到任何朋友，身边如果稍微有男同学靠近些，她都退避三舍……很多人都认为她是被蒋思恺糟蹋了，可她自己明白，人家没有做过，只是她心有余悸……

　　她开车送艾叶回家后准备开车回自己家里，这时妈妈打来电话，“敬敬，妈妈回来了，要过来吃饭吗？”

　　“吃过了，我过来把车还给蒋叔叔，我把他的悍马开走了。”

　　开车到他家还车，没看到冯大少的身影，以为他不在家。冯叔叔和妈妈正在吃饭，看到她来了，妈妈招呼她过去，“快过来喝汤，晚饭吃饱了吗？要不再吃点。”

　　“吃饱了。”她把车钥匙交到管家手里。

　　妈妈嗔怪说，“家里别的车你不开，非得开这辆悍马，上次你不是开了一会儿路都走不稳了吗？这次跑哪里去野了一个下午，你的腿还受得了吗？”

　　是有些受不了，但还撑得住，虽然身体吃了些苦头，但心情已经变得很不错了，而且还看到妈妈了，连撒娇的心情都有了，“我哪有那么娇气，你就知道说我，也不心疼我。”

　　“不心疼你我才懒得说你，”妈妈走过来拉她去饭桌，她懒洋洋地抱着妈妈不肯走，妈妈看她这么耍赖，哭笑不得，“这么大的人了，还只会任性，今天下午都跑去做什么了，你冯叔叔的悍马，你以为你想开就开啊。”

　　冯叔叔一听笑了起来，袒护她说，“你别说敬敬了，我早答应过把车送给我们敬敬了，敬敬的车，爱怎么开都行。”

　　上次冯叔叔这么说她推辞了，这次冯叔叔再次开口，她乖巧地说，“谢谢冯叔叔，但我现在还养不起它，平时偶尔借我开一下就够了。”

　　冯叔叔让管家把车钥匙给她，“想开就开，自己家里的车，说什么借，这么见外。”

　　她在妈妈的默许下收了车钥匙，妈妈推着她到饭桌边，把她按到位置上坐下，给她盛了碗汤，守着她非得把汤喝完，“你看你冯叔叔这么疼你，你可要懂事些，别仗着有人撑腰就无法无天了。”

　　“我哪有这个胆子！”何若敬一五一十地把今天下午的行踪上报了，“妈妈，我又不是去做坏事了。下午我遇上高中的同学了，艾叶，你知道的，我和她好久没见过了，她现在在学医，下午我跟着她去看幼儿园的孩子采血了。”

　　何沁玫笑问，“人家是去工作的，你跟着去参合什么？”

　　何若敬拿出手机给她看拍回来的照片，“她去给孩子们采血，我去哄那些孩子别哭啊，你看，这是我下午拍的照片，你看这些孩子，长得多好看啊。”

　　一张张照片满是孩子单纯开朗的笑脸，何沁玫自己看着照片也不由得会心一笑，还走到冯鑫康身边让他一起看，冯鑫康对着这些照片也是看得面带微笑，看到孩子们干净纯真的眼神，他们两个人都是笑容温柔和蔼……可不知怎么地，冯鑫康突然笑容凝滞在了脸上，思虑重重地看了何沁玫一眼，何沁玫的笑容也随之渐渐褪去，把手机还到了何若敬手里。

　　何若敬不明所以，“怎么了？”

　　这时，不知在她身后已经站了多久的冯西楼淡淡地开口说，“真想不到，你也会喜欢小孩子？”

　　何若敬转身去看他，冯大少转开脸不想理她。听他说话的口气，就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她疑惑地问，“西楼哥哥，你不喜欢小孩吗？”

　　冯大少哼了一声，没有答话，她看到他头也不回地往门外走了。这人真是奇怪，下午打了这么多电话找她，如今她就在面前，他却不说找她有什么事，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走了……算了，他本来就是个脾气古怪的人，做事不依章法，更不会在乎别人的感受。

　　走出门外的冯西楼深吸一口气，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他是没想到，一下午找不到人，打电话也不接，居然是因为她闲心太好，大老远跑去看别人的孩子了，当初怎么没发现她有这么喜欢孩子，为了这事她曾经不止一次在他面前寻死觅活的，现在倒好，她竟然会变得这么喜欢孩子……早这样多好，要是她早这样，现在也不可能会有的人跑出来，就在他面前，一口一声“我们若敬”的了。

　　九点过后，何若敬说要走了，妈妈挽留她舍不得她走，可她害怕冯大少会回来，他这几天对她的态度越发神神叨叨了，她自问从头到尾没惹过他，是他一再出言挑衅，立场又不坚定，时好时坏的态度让人捉摸不透，疲于招架。“不了，我今晚想回家睡。”

　　何沁玫知道她在躲的是什么，告诉她，“人家西楼今晚的飞机，不会回家来。”

　　听到冯大少不回家，她立即说，“那就不走了。”

　　回到卧室洗了个澡，她觉得浑身开始酸痛，尤其是小腿又胀又麻，一抽一抽地痛，没心情再玩手机了，赶紧趟到床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半夜她从梦中惊醒，发现床头柜的灯开着，冯西楼就坐在床边上，他在看她的手机，看她醒过来，一点惊讶都没有，很随意地问她，“怎么照片里看不到你。”

　　何若敬被他吓了一跳，差点喊出声，急忙想从床上坐起来，可他按住她的肩膀不让她起来，举起手机给她看，又问了一次，“你在哪里呢？”

　　他说话轻言细语的，目光温柔如水，何若敬心如猫爪，不知他是玩什么把戏，小心翼翼地回答他，“这个大熊猫人偶是我。”

　　“喔……”

　　他不说话了，继续看她手机里的照片，没有要走的意思。何若敬躺在床上，密切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他的表情很温和，似乎并不觉得自己一声不响跑到她房间里是什么不得了的事。何若敬一时也判定不了，他这次夜访，是故意给她难堪，还是性格太奔放所致，他递给她看手机时，她注意到现在的时间事凌晨三点多，她轻声询问，“你不是昨晚就走吗？”

　　他微笑说，“改签了，今早走。”

　　被她这一问之后，他似乎意识到自己的任性妄为打扰她休息了，“没事，你接着睡。”他重新把她的手机放在了床头柜上，然后附身向她靠近，像是想送她一个晚安吻，但看到她神色紧张，他也就作罢了，最后只是在她耳边喃喃说了一声，“晚安。”就起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