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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上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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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赵恒被余清早早唤醒,在侍人的服侍下,穿戴洗漱好之后,便由余清领着入了临武殿,正好今日是大朝,须由皇帝在殿上等候众王公大臣。待赵恒坐好之后,三钟敲响,黄门侍郎站在殿门口,拉开卷轴,按着官级品阶由上自下而念,早已等候在殿外的官员则双手执笏有条不紊的鱼贯走进殿内。
赵恒高坐于殿上,可以很好的看清殿内形势。第一位入殿的是一位年逾六十的长须老者,嘴角自然上翘,显得颇为慈和,当初他登极时也只是匆匆扫过一面,此时看清面容,想来便是那张丞相,他向赵恒鞠躬一礼而后入座。其后而入的人则是黑须黑发,面目甚为严峻,他走到御阶前,也不去看那张玉石,向赵恒行礼后,径直走向右边第一个席位坐下,直着身子,半眯着双眼,似是在闭目养神一般。
赵恒心下了然,此人怕就是那与张丞相不和的太尉李蹇,此后每进一人,赵恒便要与自己心中记着的人名职位一一对应。待满朝文武相继入席后,朝会自此开始。
这时从左边站起一位身穿褚色深衣的大臣,他走到殿前,朝赵恒一礼,然后说道,“臣大行令卢广有本要奏。”赵恒双手紧了紧,手指微微动了下,张了张嘴正要开口回答,那人却已经自顾开口,“新皇登极,本是普天同庆之大事,然而各路诸侯却无一人前来朝贺,臣以为这极为有损皇室尊严。”赵恒抿了抿嘴,扫了眼大殿众臣,倒不再有什么动作。
“卢大行令此言怕是严重了吧,自先皇驾崩以来,储君更迭繁复,新皇登极亦在仓促之间,诸侯本就离皇城甚远,最快车程亦要半月有余,于情于理也无道理责怪。”赵恒看向说话人的方向,是一位颇为年轻的大臣。
卢广抬手指着左边二排位的一位年轻官员说道,“鲁中丞,你这话是何意思,太后一月前便下了诏令,让诸侯前来朝贺,然而新皇登极时,却未见一人,这等公然违抗礼法之举,鲁中丞也要为其辩护不成。”
“何谓我为其辩护?下臣所言不过依理而行,陛下仙逝,全朝文武便以储君为尊,然而储君更迭已是伤及皇室根本,如今新皇登上大宝,天下业已安定,卢大行令又何须旧事重提呢。”鲁彦也站起身走到殿前,走到卢广身前,他是先皇钦点的御史中丞,虽仅三品官位,然而所言分量却不轻,他对张太后罢免储君一事一直耿耿于怀,这次卢广奏事正好自己可以借题发挥。
卢广心里也清楚,储君罢免过于频繁,定然伤及朝纲,不过这本是朝中大忌之言,这鲁彦不知天高地厚竟敢直言不讳,自己又不能顺着他的话反驳,但又不能不说,他看了眼张玉石,梗着脖子,声音拔高了许多,“鲁中丞,你这话的意思难道是在质疑我朝太后吗?”
张太后能在先皇离世后,迅速掌控整个后宫,更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持整个朝政,其手段不可不谓狠辣。先皇子嗣凋敝,总共才育有三子四女,其在位时并未立储君,后由张太后主持立长子为储。然而不过短短半月,原长殿下被人告发在殿内喧淫,以张丞相为首的几位文官上奏给张太后,称其在戴孝期间竟敢做出此等有违礼法之事,难以作为天下表率,若是为皇,我大玄危矣。而后便以此为由罢了其储君之位,并念其乃先皇长子,并未定罪,也只是做回他的长平侯,并以辽东的郅邺郡作为封地。其后两子,纷纷以各种因由,上位而后罢黜,直到赵恒做了皇帝,此种闹剧才算停歇。
鲁彦他虽为人正直,却不迂腐,知道得罪太后的人到最后都没什么好下场,他笑了笑,“卢大行令从哪里听出来我有在质疑太后?不会是你心有所想,所以听谁都是这个意思吧。”
“你!”卢广怒目而瞪,脸涨得通红,手指着鲁彦气得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道,“狡辩!实属狡辩!”
李蹇朝自己右后边瞥了一眼,坐在他后排的一人会过意,站起身,他走到卢广与鲁彦中间,一手搭在卢广手臂上,对他说道,“卢大行令说不过人也无须动怒啊,我认为鲁中丞所言也不无道理。”
卢广甩开搭在自己臂上的手,斜眼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哼了一声,“徐都尉认为鲁中丞哪句话在理,我倒是要请教请教。”
“自然是最后那句了,我想其中意思卢大行令应该比我更明白吧。”徐靖不无调侃道。
“你!”卢广被咽得说不出话来,只得狠狠地甩了下袖子。
旁边不无看热闹的大臣,徐靖那边的看到卢广吃瘪皆面露笑意,彼此小声讨论,卢广这边的倒是有人站起来想帮他几句,却又不知如何开口,最后也只得瞪上那边几人一眼。
赵恒直了直身子,这三人的互辩,朝中众臣皆将视线放在他三人身上,唯有一人低垂眼睑,似对周遭人事毫不在意一般,赵恒嘴角抿了抿,眼含笑意的看着那人,心想,不愧是我看中的人,果然与众不同。在瞥眼看到卢广正看向张玉石的时候,他也不自禁的朝张丞相看去,正好与他目光相对,赵恒颇有些不自然的移开目光。
张玉石见赵恒先移开视线,心下便有些得意,他看向殿中三人,轻咳了一声,“鲁中丞所言不无道理,卢大行令所说也并非有错,新皇登极也有些时日了,既然太后都未曾深究,此事便到此为止吧。”
鲁彦看了眼张丞相,倒也未再言语,朝赵恒行了一礼,便回了自己的席位。卢广倒是有些气不顺,行礼后对着徐靖轻哼了声,也坐回自己的位置。徐靖被人瞪了,也无所谓,只笑着走回去,这事到此算是告一段落。
而后又有几位大臣相继请奏,无非一些税收城墙修葺的琐事,与其说他们向赵恒请奏,不如说是向张玉石请奏,每件事皆由张玉石拍板而定,赵恒就如同一个摆设一般,每人都将他放在眼里,又似乎无一人将他放在眼里。
一场朝会下来,赵恒双腿早已发麻,待各大臣相继朝他行礼离开后,方由余清搀扶着站起身,一步一步朝偏门走去。原本昨晚还在心里一遍一遍的演练,今日却并未实现,现实与他昨夜所想的偏离甚远,倒是他想多了,自己其实什么也不需要做,只需静静跪坐在那里,看着朝堂上的人言谈便可。
虽然如此,他倒也看出些许名堂。这当朝太尉与丞相二人,互不顺眼,一看便是两个阵营之人,哪几人是唯丞相马首是瞻,又有哪几人唯太尉为主,他看得一清二楚,倒是也有几人态度意味不明,也不知是哪方的人。好在他现在也算是稳住了脚跟,他与先皇几个儿子不一样,不得太后所喜,那就不仅仅是放回封地的事了,只怕日后要更加小心谨慎才好。
赵恒进了寝殿,左右看了看,对正在摆放早点的貂颜问道,“嬷嬷呢,怎么是你在做这些?”平时负责赵恒起居吃度的都是陈氏在安排,此时不见她人心里倒是觉得有些奇怪。
貂颜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在赵恒再三追问下,才说道,“方才陈嬷嬷被太后叫去问话了。”
“什么!”赵恒有些急红了眼,他来宫里也有些时日了,太后甚少管过他身边的两人,今日却单独将陈氏叫去,想起那日早上那位宫人凄惨的叫声,他心里不禁颤抖了一下,“我去找她!”
“不可!”貂颜一把将其拉住,“君上,既然太后将陈嬷嬷单独叫去问话,自然是不希望你去打搅的。你也别太焦急,陈嬷嬷知晓其中分寸,想来太后不会太过为难。”
赵恒顺势坐下来,环视了下空荡的寝殿,“我想我应该知道了。”
“老身听说皇上寝殿内没什么宫人守着,怎么,难道老身选的那些宫人侍郎皇上看不上?若是不满意同老身说说,再换一批人就是了。”张太后双腿盘坐着,手捻着佛珠,她身前站着的正是赵恒正在担心的陈氏。
陈氏低垂着头,态度甚为恭敬,“太后所选自然是最合适不过的,哪有不满意的道理。”
“既然如此,那就是有人故意为之了?”张太后定定的看着她,似要从她横沟的脸上看出些什么。
陈氏头更低了,声音带了些惶恐,“皇上生于野,长于野,其性跳脱,极不习惯身边有过多人侍候,奴婢才大胆……大胆将陛下寝殿内的宫人侍郎皆打发出去,奴婢知错了,还请太后降罪。”陈氏说到最后,更是身子一软,跪倒在地,祈求张太后饶恕。
张太后眉头一挑,看了眼身边的陈福,陈福会意忙双手将陈氏托起来,“陈嬷嬷,你是皇上身边的老人,太后也只是问问罢了,万万没有降罪的意思。”陈氏借力站起身,忙向张太后道谢。
“好啦,老身也不过是问问罢了,皇上什么性子,老身倒也知晓一二,不过如今既然身为帝王,自然不能再与昔日王府里的作为相比,皇上身边没几个服侍之人,若是出了什么差错谁担待得起?”张太后言语中虽然没有要为难陈氏的意思,不过敲打一番却是要做的。赵恒还是储君时,她还能睁只眼闭只眼,但现在既然已经身为皇帝了,自然没有不再管的道理。
“太后放心,奴婢已经知晓要怎么做了。”看到陈氏低眉顺眼的模样,张太后甚为满意,“皇上毕竟年幼,日子久了不习惯也变成习惯了,小孩心性是最容易改变的。看时间,阿恒也该下朝了,你回去吧,若是他不见你,指不定要着急了。”
陈氏心里也是这样想的,她甚少无故离开赵恒身边,若他看到自己不在殿内,自然要担心了,如此便顺着张太后的话同她告退,急忙朝养和殿走去。回去的路上,她将今日张太后同她讲的话再捋了一遍,心下呼出口气,好在小王爷在张太后心里的映像是符合她要求的,否则她今日也不会如此容易就能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