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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棉花传入中国前,古人穿什么御寒? ...

  •   夏、商、周三代以来,约四千年中,中国古人的衣料,大致在前三千年是以丝、麻为主,之后的一千年,逐渐转变为以棉花为主。

      那么,古代皇室及贵族阶层,不是可以穿裘么?

      羔羊皮、狐白裘等高档动物毛皮,王室贵族当然服用,而且庶人也可以用劣质的羊皮或者狗皮。
      另外,《周礼》对天子、诸侯之服有很多讲究,裘属于亵衣,穿法为:内衣--裘--裼--袭。外面一定要罩上衣服。外面的裼衣、袭衣的材质,也随地位财富的高低多少,而有优劣之分。

      中国自夏商周至唐宋的三千三百年间,中原大地除了栽种粟、麦、稻等粮食作物外,主要栽种桑、柘、大麻、苎麻等。白居易《秦中吟·重赋》诗说:“厚地植桑麻,所用济生民。”

      随着人口的繁衍和土地的垦殖,处处有绿荫蔽野的桑树和柘树,此种景象,今日之中国已不易设想,更无以复原。

      丝麻,不仅作为纺织品的原料,麻更是可以制作成麻绳之类,而丝絮,则是制作被褥、冬服等的原料。

      《重赋》诗描写“官库”内“缯帛如山积,丝絮似云屯”,官府向民间徵收大量丝绵,即是供官员、军人作冬服之用。

      李白《子夜吴歌》说:“明朝驿使发,一夜絮征袍。素手抽针冷,那堪把剪刀。裁缝寄远道,几日到临洮?”就生动地描绘了一个女子为征夫赶制冬袍之情景。

      要知道,中国古时所谓的布,一般是指麻布,人们用“布衣”一词形容平民百姓,是因为穷人穿不起丝织品,只能以麻布蔽体。

      杜甫《北征》诗说:“床前两小女,补绽才过膝。海图拆波涛,旧绣移曲折,天吴及紫凤,颠倒在短褐。” 反映了安史之乱时,其家生计艰窘,不得不将旧剩的高贵刺绣丝织物,补衲麻织短褐。

      陆游《霜风》诗说:“十月霜风吼屋边,布裘未办一铢绵。” 另一《泛舟过金家埂赠卖薪王翁》诗说:“软炊豆饭可支日,厚絮布襦聊过冬。” 都反映了当时尚可饱暖的生活水平,是麻布作面料的丝绵冬服。

      杜甫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说:“布衾多年冷似铁,骄儿恶卧踏里裂。”这是指丝绵为絮的麻布被,因使用多年,“骄儿恶卧”,已丧失保暖作用。

      宋徽宗时,设居养院,类似今日之养老院,规定八十岁以上老人“夏月支布衣,冬月衲衣絮被”,即“布絮衲被”。有一位一百零一岁的老人咸通“冬月给绵绢衣被,夏单绢衫袴”,作为特殊优待。
      自秦汉迄唐宋一千五百年间,丝麻维系着数千万,甚至上亿中国人的衣着、被褥等生活必需。当时固然有衣不蔽体者,但也有浪费绫罗绸缎,用之如泥沙不惜者。两者相抵,尚有丝绸经海路和陆路出口,驰誉古代并不发达的国际市场。

      中国丝麻自给有馀,这在技术落后的古代,绝非易事。正如司马光所说:“蚕妇育蚕治茧,绩麻纺纬,缕缕而积之,寸寸而成之,其勤极矣。” 我们缅怀灿烂华夏古文明时,就绝不应当忘却成千上万史册中无名的农妇们的劳绩,她们也同样是古文明的支柱。

      古代男耕女织式的自然家庭经济,全国的丝麻总产量,绝不可能有官府的统计数字。列入官府统计者,只有赋税和财政收支。

      汉武帝时,曾一次“均输帛五百万匹”,这正反映了当时丝织品产量之多。

      宋英宗时,主管财政的三司使蔡襄上奏,说一年内通过和买、徵税等途径,共收入丝麻织品8,745,535匹。

      宋朝沿用后周之制,规定缴纳官府者,一匹紬绢幅阔2尺5分,重12两,长42尺。依1宋尺为31厘米计,约折合113,866,866米。

      宋朝官府的布帛,主要供军队和官员之用。北宋中期,禁军将士平均每年春冬,发放紬绢6匹,绵12两,6匹紬绢约折合78米。

      南宋有军士每年发放绢4匹和2匹的记录,约折合52米和26米。

      因为丝织紬绢不耐穿,必须每年发放。北宋人口最多时约有1亿。按1亿人的衣装、被褥、帐幔等用品估计,还要考虑到丝绸出口,人们的衣装盛行宽体,衣料的使用并不经济等情况,将丝麻织品依平均每人每年消费2匹估算,则丝麻织品总产量为26·04亿米。
      但是,纺织品尚不足以包括古代丝麻的总产量,另的丝绵之类,是不能不估计的。

      宋神宗时,官府两税收入中有丝绵一项,为5,850,356两。按16两为1斤,1宋斤约合0·6公斤估算,约折合219吨。若以1亿人口,每人平均每年耗费丝绵4两的保守估计,丝绵年产量亦须1·5万吨。
      棉花,中国古称木绵、吉贝等,最早在新疆、云南、海南等地种植。

      至元明时,棉花逐渐部份取代丝麻,成为中国重要的天然纤维作物。

      近年来,著名学者漆侠先生著有《宋代植棉考》,指出,宋朝闽广地区广泛种植木绵,吉贝布的生产,已不限于海南岛。到南宋时,两浙和江南的植棉,已有推广的趋势。

      此文对中国内地植棉业发展始于元代之旧说,有所突破。本文在此基础上另外补充若干史料。
      早在宋太宗时,据《宋会要》食货37之2,令川陕各州罢织各种精致丝织品上贡,“只织买绫、罗、紬、绢、駞布、木绵等”,可知西川已有棉布生产。

      北宋末年亡辽后,宋金两国商定每年向金输纳岁币,《三朝北盟会编》卷16《北征纪实》载:“虏人每喜南货,故虽木绵亦二万段。”

      宋金对峙时,据《宋会要》食货38之41记载,“虔(州)布、木绵”等都是南方对北方的一项重要贸易物资。

      宋高宗时,叶梦得上奏说,“朝廷见收买木绵、虔布万数不少”,“木绵系福建路出产,虔布系江西路出产”。楼钥《攻愧集》卷112《北行日录》下记载宋使赴金,“如木绵之类,复载至汴京”。

      明《永乐大典》卷5343《三阳志》载,广东路连州韩山书院廪田中有“没官木绵田,税钱四贯五百足”。这是专门的棉田,并且已纳入官府的赋税徵收,折纳税钱。

      正如漆侠先生《宋代植棉考》引《元典章》卷24的考证表明,至少在南宋晚期,夏税事实上已开始输纳棉布。种植不普遍,是不可能纳入官府的赋税徵收系统的。

      随着木棉布的的推广,自古相传的麻布即布的概念,也发生了变化。南宋后期的谢维新说:“今世俗所谓布者,乃用木绵或细葛、麻苎、花卉等物为之。”
      南宋后期的方大琮在一篇《劝织吉贝布》的文章中,提供了有趣的记录,“吉贝布自海南及泉州来,以供广人衣着”,“泉亦自种收花,然多资南花”。福建人依靠广东生产的棉花织布,再返销广东路。

      方大琮说,“近闻南妇能缲,能纺以为纱,则织而为布甚易”,“敢劝织妇”,“虽不必仰泉可也”,主张自产自销,不必仰赖泉州的棉布供应。

      《永东大典》卷7890《临汀志》记载福建路汀州的“土产”,“帛之属”有“绫、紬、布”,而布则有“苎、葛、蕉、麻、綦花、吉贝”六种。赵汝回《送卢五方春分教端州》:“中州近年栽木绵,春寒秋热气已偏。我心忧国身甚便,编排失手安足言。敌窥淮汉蹂两川,君相不得髙枕眠。古人度岭悲南迁,今人度岭如登仙。” 也同样反映了棉花栽种区的北移。
      宋代,木绵已开始成为丝麻之后的第三位天然纤维作物,但产量尚少,故被人们视为稀珍。

      南宋陆游《家居》诗说:“黎布敌纯绵。”他在诗下自注说:“客有遗黎布者,甚轻暖。” 当时海南岛黎族妇女善织棉布,便称“黎布”。棉布自然比丝绸保暖,其实却不敌“纯绵”。

      他的另一《天气作雪戏作》诗说:“奇温吉贝裘。” 其实,依今人的穿着感受,棉花袍不如丝绵袍轻暖舒适。陆游的诗还是印证了一句老话,物以稀为贵。
      宋代,木绵在日益推广的情势下,自然也被做成各种用品。

      苏籀《闽中秩满》诗说:“径从南浦携书笈,吉贝裳衣皂帽帷。”
      苏轼《金山梦中作》说:“江东贾客木绵裘。”
      苏辙《益昌除夕感怀》诗:“永漏侵春已数筹,地炉犹拥木绵裘。”
      北宋和南宋之交的张元干诗《和杨聪父闻雨书懐》:“回思风雪围炉夜,何处联裘拥木绵。”
      朱熹在信中说,“借请余钱却还,尽数为买吉贝,并附来”,“但吉贝早得,御冬为幸耳”。这也应是指用棉花袍御寒。
      金朝中期进士梁仲新《江天暮雪图》诗:“南雪不到地,霏霏满竹楼。沙河灯市里,春在木绵裘。”

      上引史料,都是指冬季的棉花袍。梁仲新作为北方人,在为南方雪景图题诗时用“木绵裘”一词,足见棉花袍已有某种普遍性。

      背子,是宋时流行的衣装,宋徽宗时的《宜州乙酉家乘》就记载有“吉贝背子”。

      苏辙流放岭南时的诗作说:“欠伸吉贝重衾里。”
      张镃《晓寝喜成》诗:“木绵衾暖足慵移。”
      可知已有棉花作被絮者。

      南宋初郑刚中诗《有客致木绵椅坐为山斋之用》:“临溪汲水下蓝碧,为染吉贝包木绵。长针引线作方衲,软暖厚薄无一偏。”
      另有《客至木绵坐已为长韵又成四韵》诗:“就温嫌冷性同然,况是冬深凛冽天。莫讶尘生杨绾席,都縁坐少席文毡。感君四坐平分暖,为我长针细衲绵。”
      这是用木绵做椅垫。
      总之,宋、元、明三代,是棉花取代丝麻的过渡期。

      东汉时的《说文解字》尚无“棉”字,隋代《广韵》卷2的仙韵下,始有“棉”字,释义为:“棉也,又木绵树名”。木绵树,是一种树,与棉花完全不同。如前所述,宋代的棉花,为木绵或吉贝,但如《铁围山丛谈》卷5,也称“木棉布”。

      由于古书经后人辗转传抄或翻刻,或有窜改,故“木棉”与“木绵”两词开始通用的时限,不易确定。

      元明时,仍旧行用“木绵”一词,如《至元嘉禾志》卷6,《农桑辑要》卷2,王祯《农书》卷36等,都称“木绵”,成廷珪《居竹轩诗集》卷2《夜泊青蒲村》有“芦花纫被暖如绵”之句。

      此后,“棉”字逐渐取代了古词“木绵”。

      生活在明朝前半期的丘浚《大学衍义补》卷22说,在元初,植棉业推广至陕西,“至我国朝,其种乃遍布於天下,地无南北皆宜之,人无贫富皆赖之,其利视丝枲盖百倍焉”。
      在西方历史上,曾出现棉花排挤羊毛和亚麻的情况。这是植棉所需劳动量少,价格低廉之故。有人甚至认为,棉花是近代文明的奠基石之一,因为使世界为之改观的工业革命,即是从棉织业发轫的。

      中国出现棉花排挤丝麻的情况,其时间也较西方为早,除了相同的原因外,棉织品比丝织品坚韧耐穿,也是一个不容忽视的因素。丘浚称植棉之利“视丝枲盖百倍”,虽为夸张之词,却不无道理。
      在中国,丝麻与棉花的易位,可能是更晚的事,此后中国丝绸产量锐减,产区狭小,已不能恢复古代之盛观。

      宋时,棉花和棉织品尚为稀世之珍,自明以后,丝绵和丝织品,反而成为稀世之珍。所可庆幸者,曾是中华古文明重要标志之一的丝绸,衰而不失传,至今仍为一种名贵的衣料,行销国内外,享誉全球。(原载台湾《历史月刊》第3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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