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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情何以堪 ...

  •   有的时候,会不太能分清自己是在现实中还是被梦困住。比如听到玄舟大声地叫我的名字,比如他用颤抖的手抱我靠在他怀里,比如他眷恋地反复亲吻我。

      模糊得太重,快要无法分辨自己的感知。

      “四公子,您醒了吗?”试探地呼喊我的是管家吧,他的声音还是那样在最后一个字会破音。

      我撑开沉重的眼皮,看见他脸上如释重负的表情。

      “我……”想喝水。

      “已经没事了,回到家里并且大夫也帮您处理过伤了,都好的都好的。”管家并不知道我要说什么。

      我只好用干得冒烟的嗓子问:“大哥回来了吗?”

      “堂主还没有消息。”管家回答。

      唉……如果玄舟在的话,肯定会给我端水过来吧?那家伙……“谭叔,玄舟回来过吗?”

      “哎,玄舟公子回来过,不过又走了。”管家老实地回答。

      又走了?真是不能见一面啊。我苦笑着,准备坐起来。

      “四公子,您现在全身是伤,还是躺着吧。”管家连忙按住我。

      我推开他的手:“没事的,给我倒被水来。”伤口还很疼,不过没什么关系,战场上受伤是常有的事,这次也不过是多了点。

      管家这才是是着去倒水,一边拍头大概是怪自己居然没想到这点。

      喝了水,人才终于缓过神来,我虚虚地吐掉胸口的浊气,不由自主地回想一些事。

      ……萧染,你赶快走,就算乐索亡国我也不能拖累你!

      孤婉一手持剑,另一手用力推开我。

      谁能想到五年后草原铁狼的返攻会是如此阵势,如洪水,也如山崩。浩浩荡荡的军队如潮水一般前仆后继,根本就无法用乐索那么点兵力抵挡。

      孤婉虽然是王,也不过是一个女人,她带着自己训练出来的女兵们无所畏惧高呼着冲锋时,我仿佛能听到自九霄云外传来的天公的叹息。

      战争是男人最奢侈的游戏。

      也是女人最绝望的噩梦。

      城破那日,我们都受伤了,我还好,可是养尊处优的她失血太多,几乎要站不稳了。

      ……赶快走啊!就算是回去再求救也好过我们都死啊!

      为了掩护我趁夜逃出,不顾伤口刚刚止血的她再次提起剑带领所剩无几的士兵冲了出去。

      那夜大火烧到了密密的云层,惨绝人寰的哀鸣声刺穿了大地。

      我最后看了一眼逆着火光的孤婉。

      是勇敢并且执着的王,不是那个双手合十对我说我会给你生很多和你一样优秀的宝宝的九岁女孩。

      所有的一切。

      都过去了。

      沿途追杀的人像沙漠里的狂风,一阵不一阵猛烈,能活着冲入太愈关,是我命好吧。

      “染,是我,你在想什么?”不知何时有人走进房间,坐在床沿,握住我的手。

      来人用粗布包着头包着脸,可是熟悉的眼睛让我认出了她是谁。“姐姐?你怎么……”

      姐姐赶紧示意我小声,然后把遮脸的布拉下一点,小声地说:“肃南被软禁了,我偷偷跑回来的,这几天都在苍穹阁里。”

      我哑然失声。姐姐把我的手包在自己冰凉的手心里,心疼地说:“听说你是被背回来的我吓都吓死了,哥哥他们又都不在,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我淡淡地笑了笑,说:“我没事,这样的伤休息一天两天就会好的。”

      姐姐低着头,忽而啜泣。

      “对了,陛下怎么说的?”我想起正经事,赶忙问。

      姐姐擦擦眼泪,忿忿地说:“听线人的回报说陛下和草原铁狼军结盟了,而且大济的皇帝带兵来亲征,路上被陛下派的人马袭击,似乎是真的受伤了。”

      哈哈……我很想笑。我本以为自己是去救助的,没想到好象是违圣命了啊……陛下居然为了保己国百姓短暂的和平,要眼看他国生灵涂炭。

      “他会这么做,多半是寄寒挑唆的吧?”我冷声笑。

      “除了他还能有谁!”姐姐用力捶床,样子像小孩。

      有意思的局……你们都是祭品……

      原来他的游戏祭上的不只是我和玄舟,还有大地上的几十万百姓。

      “有办法跟大哥取得联系吗?”我问。

      “恩,兰汀留给我们的传音纸还有最后一张了,”姐姐站起来,“我叫管家去拿。”

      “二哥没有消息吗?”我见姐姐眉头深锁地摇头,就知道答案,“不会出什么事吧……”

      三哥。

      我的心突然收了一下。

      他……该是追着我们到罕沙努尔去了,不知道有没有见到玄舟。

      我觉得自己笑得很苦涩。

      为什么要这样呢?

      玄舟,你现在在哪里呢?那些似梦似醒的感觉是真实的吗?我什么时候才能去找你?

      姐姐把传音纸贴在床柱上,然后含了口清水,喷上去。

      “承暄,我是萧染,你能听见吗?”我调丹田之气发声。

      不一会儿,纸上传来模糊的声音:“萧染,你回到家了?”

      “是的。兰汀怎样了?”

      “他被花臣眷那该死的小子暗算了,身体正在迅速石化,该死的!”

      我和姐姐对视一眼,我继续:“有什么能帮上忙的吗?”

      “听说唯一掌握防止灵族继续石化的方法的人投靠了无刃锋。”

      “你是说午仙堂?”

      “我不知道。”

      “我会尽快想办法弄到解救兰汀的方法的,其他事情怎样?”

      “花臣眷已经被我结果了,现在只要兰汀自己醒过来就一切好办,侍官说要是拖太久身体石化一半的话就没有办法补救了。”

      “陛下和草原铁狼结盟了,花臣释受伤,罕沙努尔那边不知道情况如何,能调遣兵马过来吗?乐索已经亡国了。”

      “我知道了,我会和这边的人商量的。还有你受伤了是不是?声音那么虚,好好休息不要太累。”

      “……我知道了。”

      “好吧,你尽快弄到你说的东西,让人送过来。”

      “知道了。”

      对面没有了声音,纸啪一声掉下来。

      我闭上眼睛,刚才的对话耗费了不少力气。

      “我叫管家给你弄吃的,我得回苍穹阁去了。”姐姐抱抱我,然后匆匆地跑出了房间。

      我静倚在床栏上,偏头看着窗外深色的夜晚。

      如果我要自己去找无刃锋的人说话,他们肯定不会同意,所以,能说服他们的人,玄舟下落不明许是回罕沙努尔了,禹泓叛变,看样子我只能去找景叔,这样的关键时刻,他不会和我为难吧?

      “四公子,吃点东西吧?”管家带着丫头进来。

      “好的。”我结束漫长的思考,安心地接过碗筷。

      只休息了三天我便要求上路,管家数不清的劝说我只字不理,自己下床换了衣服,来到镜子前准备梳头发时却愣住了。

      我知道脸上有伤口,但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会那么长。

      从左眼角一直到下巴,切过整个左脸颊。

      伤口虽然不深,但是红色的痂还是很骇目地爬在没有血色的脸上。我用手指轻轻地碰了一下,已经没有了知觉。

      “四公子,你……”管家还要说什么。

      “谭叔,给我找个带纱的斗笠去。”我无心再管伤如何,想的只有尽快上路。

      “……是,奴才去办。”管家不再劝说。

      我不愿意看着镜子梳头,便只是随意地绑在后面,到门口时管家把马和斗笠都准备好了。

      尽管身上还有伤,我也没有时间放慢脚程,可是无论如何,到契尔古时,也是十天后了。

      我算尽了所可能遇到的变数。

      但听到噩耗时,还是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少主已经打算迎娶小姐。”

      景叔如是告诉我。

      隔着黑色的纱,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萧染公子,老仆承认一直想要挑唆您和少主的不和睦,是为了完成廉王的嘱托,帮助他的后人重新成为皇位的主人不假。但是现在少主做的决定老仆没有强迫他,您也知道谁都不能强迫他的。”

      我发出一个奇怪的声音,自己都不能分辨是笑还是哭。

      “你您刚才说的让午仙堂的人去路贡解救路贡王,老仆会命令人尽快把现任星守带到路贡去的,您放心好了。”

      我近乎麻木地点点头。

      “那……您现在打算怎么办呢?”景叔问我。

      我?

      我打算怎么办?

      我能怎么办?

      我当然知道自己什么都不能做,你觉得我能做什么呢?

      可最后我说:

      “我想留下喝喜酒。”

      景叔悲伤地闭了眼,扶着额头说:“事到如今,老仆相信您自有分寸,那您就跟我来吧。”

      我跟着景叔走进廉王府,路过院子时,看见玄舟在梅花树下发呆。

      空洞的视线穿越了繁花的枝桠,不知道飘到何处。

      院子里的雪还不及扫去,光亮得刺眼,而他站在雪中,如云端的神祗,寂寥而遥远。

      我来不及收拾自己的心,更不愿看见他,却在转头跟上景叔脚步时,感觉到万刃穿心的痛。

      我能做什么呢?

      我什么也不能做。

      你坚持的东西,自己放弃了,我又能说什么呢?

      我想留住的东西,留不住,我又能说什么呢?

      曾经以为把那本记录了如何往返与两个世界的书册烧了,我就能把你留在身边,而今看来,你若要离开我,何需离开这个世界?

      而在这水深火热的乱世,我更拿什么来留你呢?

      你所凭借来爱上我的容貌,我也失去了。

      旧伤未愈的身体也不可能和你一起面对接下来的无止尽战争。

      我再拿什么来留住你呢?

      洛瑶有足够的力量帮你在乱世之中成为英杰,也有年轻美貌的外表和贤淑的内心在未来的人生里辅佐你稳定江山,甚至她还能为你延续后代,做我永远不可能去想的很多很多事。

      和她比,我怎么赢?

      我到达的当晚就要看着你和她山盟海誓,和她红衣始白头终,和她接受无数人的祝福。再回想起你迎娶我的那个宾客窃窃私语的场面和我对着烛台发怔的洞房花烛夜。

      我情何以堪?

      尽管看见你的笑虚伪得空洞,眼里藏都藏不住的伤。

      尽管看见你只是礼貌地牵着她的手。

      我在人群中,是真正的局外人。既不能像他们一样欢笑,也不能像其他爱你的人一样愤愤骂,只能在这里安静地看。

      看你们拜天地,看你们当众喝合欢酒,看你们在喜娘的指引下走出我的视线。

      我能怎么办?

      在无人的地方哭吗?

      你告诉我啊,我能怎么办?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情何以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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