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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犬祸(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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铺平的雪白画纸上,左上角画着一枝漂亮的桃花。绽开的花瓣被画的极为细致,甚至连渐变的色泽在节能灯的光芒中都显得鲜活无比,仿佛从何处摘来的一枝桃,被人镶嵌入画中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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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美妙的一幅油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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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昭左手托着调色盘,右手攥着画笔,小心翼翼的沾着颜料。只是他抬手上色的时候,右手分明有些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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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因为这丝颤抖,让上色的工作变得极为艰难。而之所以会颤抖,完全是因为它的右手现在疼得有些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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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昭的右手上,有一块漆黑的印记。刚开始的时候,只是一滴仿佛墨水的印子,伴着丝丝缕缕的疼痛,可是这短短一个月不到的时间,手上的那滴黑印已经长的黄豆那么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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摸着的时候,那块皮肤也是硬硬的,好像摸到石头一样,没有一点儿摸到皮肉的感觉。而且,几乎每天晚上都要疼上一次,仿佛黑块儿里的皮肉生生腐烂了似的,越来越疼得钻心。并且,一旦痕迹开始疼的时候,展昭就会变得头晕目眩,就像是人家喝醉了酒一样,直至,黎明的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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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除了上次去医院无果之后,展昭再没有踏入过医院。期间,丁兆兰也打过电话来,不过展昭一通电话也没有接。一直等到铃声停了,才拿起手机扔到客厅的桌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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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痕迹,展昭曾经试过将伤口切开。可是刀划在伤口上的时候不仅不疼,甚至连流出来的液体都是诡异的黑色,像是手背上被人注入了墨水,流也流不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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适应了几天,展昭终于还是忍下了这种磨人的疼痛。他也重新开始工作。每天趁着疼痛与晕眩开始前,画上一两笔,然后浑浑噩噩睡过一天里的大半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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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仿佛沉浸在深不见底的泥泞淤泥底,浑身无力地爬不出来,更没有能将他救出了的人。他只能一步步的沦陷,然后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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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界上,没有能救他出泥潭的人。所以当疼痛与晕眩双双袭来的时候,他听之任之,任由它们折腾自己本就虚弱的身躯。只是,今晚似乎又有些不同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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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打翻手中的托盘的时候,他的身子开始没有意识的挣扎着从椅子上爬了起来。他的脑袋晕沉的厉害,却还是艰难地站了起来。一步一步的,向着门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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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心里却有一个非常坚定的声音在呼唤着他。那种声音甚至让他晕眩的站不起来的身子不仅站了起来,而且歪歪扭扭的向着不知名的地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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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的汴梁街头不知道为什么变得那么安静,安静的连呼吸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展昭踉踉跄跄的向着呼唤着他的地方走去,眼前有灯光他看得见,只是模模糊糊的。而且比起看这些灯光,灯光尽头,更加吸引着他那仅剩不多的注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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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谁在呼唤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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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等他好不容易晃到地方的时候,那个呼唤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仿佛自己被吸引来只是自己恍惚里的一个幻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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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幻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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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昭抬起头,视线模糊的看着不远处,那里有一片不同于灯光的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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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在呼唤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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锁骨上的灼热便是燃烧于这转身的刹那,仿佛纸片被火星燎起的轰然大火,瞬间将一切焚烧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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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地铁上的蓦然一痛相比,此时才真的疼得像是骨头要融化了一样。饶是耐痛,白玉堂也忍不住按住灼痛的锁骨处,三道锐利的爪痕疼得彻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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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这一瞬间,冷汗就已经从白玉堂的额头上沁了出来。白玉堂抿着唇,定定的看着这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男人,眼中闪过一丝探究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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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究的不是男人山顶洞人似的拉碴胡子和衣服上沾染着各种颜色的颜料,而是就算这人的身上一股子颜料味,这颜料味再重,也遮掩不过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浓郁的怨气与死气以及,他疼痛不已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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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疼得咬牙,白玉堂还是没有忘记思考,难道眼前这个浑身邋遢、摇摇欲坠、死期将近的人就是他要寻找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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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什么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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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无疑问,男人还活着。当然也只是还活着而已,若是没有遇到白玉堂,这个男人只怕活不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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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期将近说的最为贴切不过,即使站的再远一些,白玉堂也能嗅到男人身上飘散出来的令人作呕的浓重执念怨气。用不了多久,这些怨气就会侵蚀他的心肺他的骨肉他的灵魂,到时候,任凭大罗神仙也别想救回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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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现在已经等不到白玉堂再想其他问题,因为男人已经在他面前倒了下去。
灼烧的痛楚似乎在一瞬间冲破骨骼,将他的思绪冲击的荡然无存。几乎是来不及思考,白玉堂就要向前跨出一步,想要查看那人的情况。只是在那一步跨出去之前,他又更早一步的找回了自己的理智。勉强收回自己的脚,白玉堂不忘初衷地抹了东西,胡乱地涂抹在犬齿伤痕上,这才收了东西,走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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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靠近一步,疼痛似乎都要加重一分。等到真正走到来人的身边的时候,白玉堂已经疼得忍不住皱紧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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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高临下的将这人的狼狈看在眼里,漂亮的桃花眸里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白玉堂盯着那人被胡子覆盖住的一张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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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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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名的,心脏跳快了一个节拍。似询问,又似问着自己,白玉堂喃喃自语道:“你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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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能回答他问题的人此时晕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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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帘垂落在地板上,遮掩住屋外的灯光。漆黑的卧室内,血色的烟雾弥漫在空气中,铁锈的气息流窜在这件窄小的房间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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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上悉悉索索的摩挲声音响了起来,然后便是僵硬而又沉重的脚步声,向着玄关的方向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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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哒】一声,房门被从外推开,带进来稀稀落落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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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已走到玄关上等候的人张开双臂,似乎在欢迎门外访客的到来。
简单的衬衫外露出一截雪白的枯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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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哑欢快的声音随即在寂静的屋子内缓缓地飘散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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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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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欢,你回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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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昭一睁开眼,就对上了另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那是一双极其漂亮的眼睛,黑漆漆的眼珠子好像黑丝的水晶石似的,明亮而又清澈,童真无邪的模样,让人舍不得移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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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袋还有些晕沉的感觉,一时间,展昭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只是大眼瞪小眼的功夫,展昭终于彻底清醒了过来。双手一撑,便从床上坐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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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坐起来,展昭就发现眼前的一切都显得那么陌生。甚至连靠在自己床边的小男孩也是从来没有见过的样子。习惯性的打量起来房内的一切,很简单的一间房,布置的却让人觉得舒服,不会觉得眼花缭乱,从这里也可以看出房子的主人相当有品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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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小男孩见到展昭坐起来,立刻眨巴着大眼睛叽里呱啦的拉开了话匣子:“叔叔您终于醒啦!唔,叔叔您别怕,我叫白云瑞,您可以像爸比一样叫我瑞儿。还有瑞儿和爸比都不是坏人。您现在在我颜伯伯的别墅里,您在路上晕倒了,爸比就把您带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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喋喋不休的一番话,将来龙去脉解释的还算清楚。
只是听着小男孩话的时候,展昭也开始回忆起来。他记得昨晚自己在赶画稿,然后,然后怎么了?怎么会晕倒在外面?该死!竟然什么都想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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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凭他将眉头拧得更麻花儿似的也再想不起后面的事,展昭不免有些焦躁。不过白云瑞见他皱眉的样子已经体贴的打断了他的思绪:“叔叔,瑞儿带您去洗漱,然后一起吃早饭吧。颜伯伯说您严重的营养不良……唔,叔叔,您这么大的人了,还不好好吃饭吗?瑞儿如果不好好吃饭,爸比会打瑞儿屁股的!叔叔,您这么不乖,是不是也会打屁股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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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看人小,说起话来嘴皮子却溜的很,果然人不可貌相。展昭自嘲的想着。只是想归想,展昭还是掀开了滑到腰上的蚕丝被子。低头一看,还是昨晚穿的衣物。只是衣服上还沾着作画的颜料,还真有点对不起这套价值不菲的床单被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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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踏了地,晕眩的感觉又接踵而至。展昭刚皱起眉,就发现自己的手被牵了起来。顺着手的方向看去,就见到自己的右手被一只小小的手托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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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云瑞的右手轻轻的拂过展昭的右手,展昭有些惊讶的发现,被他碰过的地方竟然像吹过一阵清风一样,甚至连麻木的地方似乎都有了只觉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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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云瑞则是苦着一张脸,盯着展昭的手嘀咕道:“糟了,忘了屋内点了【净灵】了。”说着又抬起头对他说道:“叔叔,待会儿可能会更晕,您忍忍。只要等到中午,爸比帮您把怨毒拔除干净就没事了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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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怨毒】二字展昭听得明明白白,当下就沉下了脸。才想甩开手,就听见房门被人推开的声音,以及白云瑞惊喜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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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伯伯!叔叔醒了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