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朋友之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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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少炀已然不记得当天晚上是怎样如坐针毡，只是自己每一句话说出口都显得刻意，似乎通过多说话可以缓冲曾经出现过的，剧烈的尴尬。同时又惴惴地知道所有人都看出了自己的做作和不自在，就像以前的自己每一次都会装作某件事已经过去，有意地装作已经转移注意力来避免当事人更长时间的尴尬一样。
但发生了就是发生了，裂了便不可能不留下凹痕。
八月份，湛少炀正式辞职。理由是大学快要开学了，需要休整一段时间。
刚刚收到的录取通知书，录取的大学是一所新兴学校，赶上高考扩招正在赶工修建学生宿舍楼，因此开学时间在十月份。
上完最后一天班是七点半，正是客流量刚刚开始减退的时候，湛少炀把工号牌放回储物柜，拿出自己的包，赫然发现一张便利贴就贴在包后面的柜壁上。这是他和连鹏涛两个暑假工共用的储物柜，之前每一次连鹏涛都是把自己的东西整整齐齐并且畏畏缩缩地挤在一侧，留出一溜空位给湛少炀，颇有泾渭分明的意味。而现在这张便利贴上并不是很好看的几个字明显出自连鹏涛的手笔。
“大学好好加油”。
下面又有一行比较小的字，笔迹更显潦草，似乎是后面再补上去的：“不是所有人都讨厌你的张扬”。
湛少炀看向连鹏涛，见他正忙不迭地转回头，慌乱地走动起来。
湛少炀这些年在学校大起大落过，早就学会了戒备和坚强，而像上次一样把自己的软弱说给并不是很亲密的人听却从来没有过，那天不知道为什么会鬼使神差就给说出来了，连鹏涛没有对他的事置评，而是用这样的方式安慰他。
有点蹩脚，却不会伤害他骄傲的自尊。
他默默把便利贴收到包里，翻了翻自己的包看有没有可以转送给人家的东西，发现自己的包里除了日常用的东西之外，剩下的便是最贴身的珍贵东西。翻过一遍之后，他从钱包里放着的三张照片里抽出自己的那张放在连鹏涛的包旁边。
看着钱包里剩下的暴宇和黎雁的照片，不免有些不和谐感，回去还是赶紧再放一张自己照片进去吧，湛少炀想。
收银莺姐稍带遗憾地跟他告别，仍是万种不舍地喜欢他的神情，湛少炀不免有些失落。但似乎每次的选择和告别都是这样的吧，只是荡漾的是涟漪或是波澜的区别。
接下来的日子因为录取志愿书的到来而使得很多不安分因素尘埃落定，最终还是没有去成杭州，而是直到最后一个志愿才投档成功留在了省会城市，使得黎雁的志愿也都往省会城市报。湛少炀愈发变得懒散悠闲，整日窝在家里看破绽百出的伦敦奥运会，晚上便偶尔和朋友约着出去奶茶店咖啡厅小坐一会，朋友们录取通知书先后拿到了，看着分离的日子越近，原本不亲近的普通朋友也偶发愁感地邀约，越临近九月，越不得安生。
尤是一腔“就此一别日后不知何时再相见，再相见恐怕不会再像现在这样熟络”的瘆人腔调，总是让人无法拒绝。
也正是那段时间暴宇谈了他的第一场恋爱。那天晚上暴宇打电话告诉湛少炀这件事并要求他帮忙带下他女朋友玩玩时，湛少炀竟有种意料之中的错觉。
“晚上我要上晚自习，最近老鬼抓得严，你先帮我带她玩一下，我晚自习结束来找你们。”
“你怎么放心把你女朋友交给其他男人，还玩玩？”湛少炀满嘴戏谑，却止不住心底泛起的醋意。
“这不是你嘛，你又不是正常的男人。”
“暴宇。”湛少炀的嗓音突然发沉。
“嗯？”暴宇仍是什么都没感觉到的轻松腔调。
“友尽拉黑。”
“你别这样说，我会很容易当真的。”
湛少炀听着对方听起来很认真的声音，也不知道该信几分。
“话说，我还没见过你找男朋友呢，你是不是真的基佬啊，不会是伪基佬打算抢我女朋友吧？”
“爱死哪去死哪去，老子还不爱伺候你。”
“别，就这样说定了，我把你号码给她了啊。”
“先说好，厦大的女生我可斗不过，等下她要是算计我从我嘴里套出你什么黑历史我可不负责任。”
“嗨，我哪有什么黑历史。也不是厦大的那个，是十中的，现在也在读高三。”
湛少炀听得满脸黑线，十中跟暴宇之前读的私立学校同在一个县上，但是学生成绩却有着天壤之别，十中出来的学生别说厦大，本科都难出几个。怎么才这一会儿不见，暴宇的追求就直接来了个这么大的颠覆？
湛少炀嘴角抽搐，挤出了个字：“牛。”
暴宇像是知道他想什么似的，也不解释，只是略微得意地说：“是她追的我，反正厦大的学姐也有点老了，这个先处着吧。”
湛少炀挂了电话，本来被暴宇一提醒还真想背后使绊子，先把他女朋友抢过来甩掉，让他看看他女朋友并不是多可靠，如果可能还让他被女生狠狠伤一次，从此女子不入心，这样更好。可是正当他暗暗盘算成功的把握有多少时暴宇一句“厦大的学姐也有点老了”直接把他判了死刑。
性别不对，年龄也不对，难。
那个女生叫小沫，正常身高，身材偏瘦，留着长得快要盖到眼睛的刘海，直发在脑袋上扎起一个马尾，穿一身时髦但是很廉价的衣服，正是前两年流行的非主流装扮，放在现在也还有人这样打扮，只是又有其他风格渐渐兴起了，湛少炀没有异装癖，自然不知道现在流行的女装是什么风格。
不过她的脸蛋倒确实是清秀，不失为一个小美人。只是不怎么爱笑，仅礼貌性地抿抿嘴表示对来带自己的这人的尊重。
她身边是另外一个女生，自称郭诗莼，这个人湛少炀认识，是文学社里一个不出名的小丫头，但她说明自己曾经在文学社里和他共事时，湛少炀眯起眼睛仔细地想了一会儿，仍是假装没想起来这个人。
暴宇和小沫能够勾搭上少不了这个叫郭诗莼在中间的推波助澜，就算确实没有，要是有了郭诗莼这层关系，日后可能多很多千丝万缕的烦心事，湛少炀可不愿意为着眼前这个女孩做任何事情。
而自己清高这件事，既然早已被这样认为，那不如拖出来做层保护伞。
郭诗莼只能就此作罢，湛少炀询问她们想去哪里玩，小沫静静地看着他不说话，郭诗莼则说，随便学长。
湛少炀皱了皱眉，觉得“随便学长”这句话真的很像一个称呼，难道正常的语序不是“随学长便”吗？
他也无奈，为她俩买了两杯果饮，然后带她们去游戏城，买了五十块游戏币让她们吊娃娃玩。她们没有技术，花了大半的游戏币也没有吊到一只，郭诗莼便将求助的目光看向湛少炀，小沫也静静看着他，嘴上仍是带着礼貌的浅笑。
湛少炀耸耸肩表示自己也爱莫能助，俩女生便干脆去玩其他游戏了。
湛少炀看着娃娃机上的机械爪子，想起高考前一起来这里，那个一下就抓起一只娃娃，并直接送给他的男生。
那个长着偏向外国人脸孔，有着浅褐色瞳仁的阳光型男孩，饶腾扬。湛少炀和他认识不久，都是圈里人。但湛少炀本就不在所谓gay圈多混迹，因此并不是特别熟络，只是因为都是高三学生，成绩也差不多，对方又对他有点意思，湛少炀才觉得其实可以试试，实在不行处个朋友也行。
于是湛少炀才和他见了几次面，只觉得他个性开朗，并且对自己很好。但是湛少炀也不是情商特别低的，知道两个人在还没正式承诺和热恋时期所做的事情都得打折扣，只是每个人的个性和感情观不同，折扣自然不一样，就没有贸然下决定。
后来高考估分的时候，湛少炀只估计自己能考500上下，而饶腾扬预测自己能突破550，便一笑而过权当没有缘分，也没有深厚的感情需要互相牵扯。谁知高考成绩放榜的时候两人的分数竟不相上下，湛少炀甚至比饶腾扬更高些，只是文理科不同，折算之后正好差不多，不过当时饶腾扬一心想去上海，湛少炀原本也填报了上海的一所学校，最后又因为志愿名额原因删去，换成杭州的学校。
如果那时候没有删去这所学校，湛少炀最后便会去了上海，那么从此以后的生活便和之后的现在完全不一样，在什么样的气候底下碰上什么人，和谁在怎样的街景里怀着怎样的心情都不一样。但是正因为没有如果的可能，谁也不能比较哪种生活更完美，于是谁也没有资格说后悔。
现在湛少炀已经收到录取通知书，便想起应该问问饶腾扬上了哪所大学，于是便发短信给他，“什么时候走？”
俩女生已经又玩掉了大半的游戏币，现在正在唱歌，郭诗莼招呼湛少炀来和自己对唱，湛少炀向来怕太热情的女生，生怕别人对自己有意思会伤了对方，更怕对方恼羞成怒做出些对自己不利的事情。
因此当郭诗莼热情邀自己对唱时，湛少炀心底不可自抑地一哆嗦。相比之下，还是那种安安静静对你礼貌地笑的女生比较可爱。
不过湛少炀也不好扫女生面子，便点了一首《好心分手》，只象征性地唱两句男声，把大部分的歌都给郭诗莼唱。郭诗莼是大嗓门伪美声唱腔，这一首歌唱得有点难以控制。眼瞅着郭诗莼又点了一首网络当红的《红装》，湛少炀确实是hold不住了，只能尿遁，一出门便赶紧给暴宇发短信请求速来支援。
而饶腾扬的短信已经静静地躺在收件箱里了。
“十月八号，你呢？”
看到那个日期湛少炀感觉太阳穴的青筋跳动了一下，不动声色地快速拨动手指回复，怎么会这么晚？
然后暴宇的短信就进来了，报告长官，马上到！
湛少炀没好气地把现在的位置报给暴宇，果然就见俩女生唱完歌往游戏城门口款款走来。湛少炀把手机放回兜里，迅速换上一副极具耐性的好大哥模样：“玩完了？要不要再兑点游戏币玩？”
这时候时间已经不早，量谁都能听出只是客套，要是对方回答“也好”或是“行”或是安安静静地看着他默默答应，湛少炀都能够给自己足够强大的理由在心底把这两个女孩判处死刑。所幸这两个女孩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郭诗莼还甜甜地说了声：“谢谢学长！”
湛少炀想起刚刚对唱时那一口洪亮的伪美声腔，心里一阵恶寒，便没有应承：“暴宇就要来了，我请你们吃冰淇淋，边等吧。”
说罢便转身放慢脚步适应她们的速度，身后传来郭诗莼的声音：“学长跟暴宇关系很好吗？我怎么没有听他说过他认识一个这么厉害的学长？”
湛少炀顿了一下：“可能他不是很喜欢跟所有人都讲自己的事吧。”湛少炀早习惯了唇枪舌剑，以为她是想噎他，一回防就噎了回去，言下之意就是你不算是暴宇重要的人，所以没听说过也是正常。
“学长唱歌的感觉倒是和暴宇很像。”郭诗莼补充一句，想了想好像发现了什么秘密一样，拔高了声调说，“不对啊学长你不是gay嘛，暴宇刻意不说你们俩的关系，是不是你们之间有什么？”
湛少炀怔了一下，下意识地回头看她，目光却不住地往小沫身上瞟，正巧碰上小沫的眼神，眼神里是怀疑，嘴角礼貌的微笑也变得呆滞。
“我说的是他不对所有人说，而不是‘刻意’不说。”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冷冰冰，气氛也倏地冷了下来，郭诗莼便不敢再多说。
湛少炀也不再想小沫对于刚刚的对话想法有多少，只是付了冰淇淋的钱便拿起手机玩起来，很快暴宇便来了。
湛少炀把两个女生交给暴宇，暴宇约他们一起到处走走，湛少炀推称另外约了其他人，让他们自己去。
暴宇见他确实不是很有继续走走的精神头，便不再强求，牵着小沫走了，郭诗莼也跟着。
湛少炀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像是突然松了口气，却越是重的石头压在了心上。
很快就收到暴宇的短信，你没事吧？
暴宇向来不是这么会察言观色的人，湛少炀觉得奇怪，便出门看向他们离去的街道，小沫已经不让暴宇牵着，而是和郭诗莼牵在一起，暴宇边扭头和她们说话，却离了一段距离。
想来是她们说了什么，或是小沫真的生气了。这时候暴宇还能想起问一声自己的死活，湛少炀觉得有些感动。
“没事。”
湛少炀觉得自己伪装得不够真实，快速挥舞手指又发过去一封短信：“你回头把我今晚的花销给我报了，我就没事。”
“你不是有钱嘛。”
“谁告诉你我有钱这个事实的？”
“行了，你没事就好，我陪女朋友啦。”
“嗯。”湛少炀看着暴宇小跑几步追上女朋友的身影，虽然明知直男就是五感迟钝，但看到他在自己面前死皮赖脸的模样又展现给另一个人时，还是暗暗抽了几口气来掩盖涌上的鼻腔的湿气。
这时又一条短信进来了。
“不好意思刚刚去洗澡了。学校在新建学生宿舍楼，所以开学晚了点。”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朋友之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