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木夕夕

2、2.

　　长安喜欢这样的上午，有暖暖的阳光穿透洁白的纱幔，照进室内，整个房间是柔和的明亮。空气中有着诱人的食物浓香，混杂在厚重的油烟气中，让她觉得舒心。她想要的幸福，不过是这么简单。
　　她拥抱着柔软蓬松的被子坐起来，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回到了一年前。那时候，她其实比现在还要穷，但却满足的像一个公主。因为知道这个世界上至少还有那么一个人在费尽心力爱自己，所以她就有了骄傲的理由。从过去到以前，她的心好像从来都是朝气蓬勃，积极向上的。她曾经以为，找一个薪酬足够用来养活自己和奶奶的工作，在这个生活压力并不是特别大的江南小城，一辈子。可是，绝望过之后，这个不大不小的心愿，连自己也逗乐了。
　　“你醒了？可以吃早饭了。”
　　厨房的蓝底碎花棉布被撩开，老人探出半个身子，笑容和蔼慈祥，和她记忆里的一张脸重合。
　　长安点点头，不再贪恋被窝的温暖。有些东西是不能依赖的，比如温度。
　　无论多晚回家，长安都会卸妆。被劣质化妆品包裹了一整晚，还要嗅着它挥之不去的香味入睡，那是怎样一种折磨？因此，早上她只是拿清水洗了脸。
　　素面朝天，吃一顿普通的早餐，这是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光。
　　收碗碟的时候，老人认真地说：“孩子，我想，你不涂那些东西更好看。”
　　长安“唔”了一声，并没有做出多余的反应。
　　她也不喜欢化妆，可有的选吗？就像她最爱的是龙舌兰日出、莫吉托或者是什么味道都没有的冰水，可她最常喝的是玛格丽特。为什么？因为Tree bar的老板说，她喝玛格丽特的时候有一种男人无法抗拒的诱惑。诱惑，可以给酒吧带来生意，也可以给她带来生机。所以，只有喝玛格丽特不用自己掏钱，当然，那也只是每夜两杯。
　　没有免费的午餐，更没有无休止的享受。
　　除去一厨一卫，房间一览无余，客厅与卧室融为一体。一米八的老旧双人床，一个雕花红木大衣柜，三人的弹簧布沙发，一个小茶几还是长安初中手工课作业，一个29寸西湖牌彩电搁置在一个大的红木箱子上，一张八仙桌，八个小方凳，其中几个已经缺了角。电视机后面的墙壁上方，挂着的黑白照，一个中年妇女，穿着蓝色对襟布衣，但其实黑白照看不出颜色，但长安确信那是蓝的，无星的夜空的那种蓝。女子的头发梳成一丝不苟的发髻，笑容拘谨却端庄。这就是长安的家。
　　长安搬了一个小方凳，坐到窗台边，窗台上整齐叠放着几本书。她单手支着窗台，翻开安妮的《素年锦时》。
　　有些人，从未经历过家庭成员的死亡，所以看待死亡十分轻率，态度浅薄。
　　“请问，这不是盛长安家吗？”
　　“你是哪位”
　　长安合上了书，“让他进来吧！”
　　“长安？”
　　长安淡淡一笑，跳坐上窗台。她的身后是远山和天空，她手掌下的书，是他送她的18岁生日礼物。当时很欢喜，但一直没有时间看。
　　“你怎么来了，苏迁城？”她的声音，显得愉悦。
　　他单刀直入，“长安，回学校吧！”
　　她含笑看着苏迁城，她在阳光下，他在阴影里，可他却温暖了整个屋子。
　　“丫头，我出去买菜，留你同学在家吃饭。”
　　长安探出身子，冲老人点了点头，“小心点，钱够吗？”
　　“够的。”
　　门落锁的声音。
　　长安缩回身子，窗台不宽，但她正好坐下。苏迁城想，她越来越瘦了。以前就不胖，可现在……
　　“苏迁城，我不会回去了。离开那么久，跟不上了……”
　　苏迁城坐到她刚刚坐的位置，抽出她手底的书。他的侧脸，美得像一件雕塑。翻开封面，摩挲着左下角，“生日快乐，一世长安。苏迁城赠，2007.09.20”
　　“你那么聪明，你曾经成绩那么好……我帮你复习，你很快就能跟上了。”他说得有些急切。
　　她曾经是那样骄傲明媚的女孩，善良、乐观，喜欢一切美好的东西，即使他对她最冷漠的时候也没有一点点泄气。
　　“你不是就快出国了吗？”
　　她看着自己的手，在阳光下，呈现透明的红，可以很清晰的看到血液在流动。
　　她说：“迁城，那都是曾经了。”
　　迁城，那都是曾经了。曾经，我身边有一个那么爱我的人。曾经，你是骄傲冷淡的苏迁城，我是干净爱笑的盛长安。
　　“长安，你不要再这样了！奶奶也不希望你变成这样！你现在这个样子，你觉得奶奶会开心吗？”他的愤怒和失望，一清二楚。
　　她夺过他手里的书，投掷出去。
　　“你走吧！我不想看到你。”
　　他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离开的背影，无力落寞，像是Tree bar的灯光。
　　“盛长安，你太让我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