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执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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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好一个上天存好生之德！那上天为何却不顾念太子长琴？为何要令他堕入凡尘，永受磨难？！”
“何以…飘零去……何以少团栾……何以、别离久，何以不得安……”
欧阳少恭染血的唇角慢慢吟出破碎语句，目光从百里屠苏等人身上淡淡掠过，眼角微挑，似嘲似讽。
……我不甘心…怎能甘心……
他努力抬手，不顾牵扯身体带来的剧痛抚上九霄环佩，却见琴上一道剑痕突兀，七弦已断六弦，不免眼底浮上了一丝怜惜。“…可惜了……”
“……夫君。”巽芳俯身拥住他，美目中浮光点点，肌肤如雪，唇瓣似樱，容颜与百年前分毫不差，如此相望，仿佛一瞬间回到了千百年间那段最安然最美好的时光，他仍是那个白衣驸马，而她也仍然是那不食烟火、善良温婉的蓬莱公主。
“……抱歉，巽芳，”他微微一笑，任鲜血从唇角滑落，眼睛却不离开女子面容分毫，“…终是没能重建蓬莱，换你…一世安乐……”
巽芳只是缓缓摇头，温柔拭去他唇角的残血，垂眸低语：“只要能与夫君一起，巽芳别无所求。”
……别无所求…欧阳少恭眼神迷惘了一瞬，下一刻伴着一声惨淡冷笑，慢慢冷凝起来。
……我偏不信命，获罪于天，无所禘也？太子长琴注定寡亲缘情缘？我却偏要、逆天改命，去破这命数！
他挣扎着努力站起身来，轻轻挪开巽芳试图扶住他的手，按住胸口轻咳几声，然后迈步向百里屠苏走去。
“……你、你还要干什么！你若是想再对屠苏下手，我、我可是不会手软的！”方兰生原是蹲在百里屠苏的身边，一见他靠近，立刻捻起法诀，神情挣扎而戒备。风晴雪和红玉、襄铃也警惕地看着他，以期只要他一动作就能护住百里屠苏。尹千觞却只是在看到欧阳少恭的苍白脸色后，犹豫一瞬便移开脸去，许是料想欧阳少恭已无力再战，竟是不愿再掺入其中。
短短几步，就已经耗去欧阳少恭身体内大部分气力，他的脸色越发惨白。原先他于众人印象便是翩翩君子，温润如玉的医者形象，如今更是平添了几分虚弱，虽明知其曾经的狠辣手段，却仍不可避免地令人生出了几分不忍。
“百里屠苏…败在自己半身手上…这感觉倒也奇妙，”欧阳少恭微微勾起唇角，眉眼莫名柔软，和方才疯狂扭曲的行径完全不同，众人不由警惕，防止他突然发作伤害百里屠苏。可欧阳少恭却仿佛没有感受到周围的敌意，只是专注地看着百里屠苏，似乎在思索什么。也不过弹指几瞬，便复笑起来，缓缓开口，声音温和一如当初，“你比我幸运，身边有友人，有爱人。如果是你…如果是你的话，说不定就能破这命数……”
他声音越发温婉，百里屠苏心中莫名升起一丝不安，然而不等他思及深意，就见欧阳少恭挥袖向他攻来。
“——你！”众人大惊，欲上前阻挡，欧阳少恭却只一捻法诀，淡金色灵力自周身荡开，竟将众人生生定在原处，分毫动弹不得。
“大坏蛋！不许你伤害屠苏哥哥！”小狐狸急的眼泪都快出来了，俏丽的眉眼有着不能掩饰的惧怕与担心。欧阳少恭看着那群明明自己可能性命不保却只关心于百里屠苏的往昔友人，轻笑一声，不知是笑他们，还是在嘲讽自己。
……切莫让我失望啊。
弯了弯眉眼，心中再没犹豫，右手五指勾起，灵力灌注于指尖，然后毫不犹豫向下挥去，在众人实质化就能杀人的目光中，径直挥下——插入自己的心口。裂帛声起，血液顿时浸染了他整个手掌。
“——先生！”
“少……！！”
“夫君！”
看着众人不可置信的目光，欧阳少恭莫名心情平静下来，甚至带了丝愉悦。倒是百里屠苏让他惊讶，明明知道是自己设计灭他全族，却在自己自伤时脱口而出往昔的称呼……真是、十分有趣。
努力咽下喉间腥甜，将五指缓缓抽离胸膛，血液顿时无了禁制，疯狂涌出，片刻胸前便是一片濡湿，左半边身子都如在鲜血中浸泡过一般。
“先生……你这是作何。”百里屠苏努力抬眼看他，面上带着不解和本人都没有察觉些许不忍。
欧阳少恭被这不作伪的神色晃了眼，一时无言，好半晌才复蹲下身去，眼中再没有之前的分毫憎恶，微笑道：“我从不信天命，它要我寡亲缘情缘，我却不依，看看能不能逆了这天，留住我身边一两人。”
百里屠苏被他熟悉的柔软微笑所摄，正心中怆然，又听他继续说道：“……但如果是你的话，一定能破这命数。”
百里屠苏看着他温文尔雅的表情慢慢收去，如玉面容上重新有了几分期待，几许欢喜的神色，突然明白了欧阳少恭接下来想做什么，不禁失声道：“……先生，你、你莫不是……”
然而欧阳少恭却没在与他多说一句，他自知魂力不支，马上就要散魂，而身体也因失血而疲惫沉重，怕是撑不上多久了，便不再延迟，立刻双手结印，用自己鲜血为引，周身仙气为辅，将自己身体内的二魂三魄缓缓抽出，并封入百里屠苏的体内。
众人此时也明白了欧阳少恭所欲为何，不由哑然，面上也露出复杂神色。不过几刻前他们还互为敌手，生死之战，分明是势不两立的状态，而现下却正是欧阳少恭以自己魂魄去救百里屠苏性命。虽知晓他此举并非出于善意，但确实是挽救了百里屠苏魂飞魄散的结果。
伤口没有多加束缚，已在身下积了小小一汪殷红，欧阳少恭的神色也越发萎靡，额角冒汗，垂睫轻颤，为保持清醒用力咬着的下唇也早已鲜血淋漓。灵魂抽离之苦如同万蚁噬心，骨节尽碎，也只有这样才不至于让他下一刻就昏厥过去。
命魂主轮回转生，余魄载记忆情感，不知你承载了我这数千年记忆，会不会还坚持你的观念。虽可惜不能亲眼所见，但只是想象，便也令人莫名愉悦……
且让这世间帮我看着，你会走到何种地步，百里屠苏。
最后一个手印结成，淡金色仙力从身上晕散开去，欧阳少恭见封印已成，便微微一笑，不再强撑，放任自己向身后倒去。同时禁锢解开，襄铃和风晴雪立刻挡在百里屠苏身前，巽芳疾步奔至欧阳少恭身边将他扶起，眼睫含泪，紧握着他的手也是指尖冰凉。方兰生却是看着身染大片血渍的欧阳少恭，眼色复杂，有恨意，却也有着不忍怜悯。红玉将双剑收起，用灵力探查了百里屠苏体内状况，缓缓开口：“……百里少侠如今身体内已有三魂七魄，且有封印加持，之后再不必担心散为荒魂。”
“真的么？那太好了！”小狐狸嘤嘤地哭出声，尚带着娇憨的清秀脸蛋上露出了惊喜交加的神色。百里屠苏支撑着坐起，复杂地按住自己胸口，灵魂充盈的感觉说明这刚才发生的事情，却让他对于欧阳少恭的感觉更加复杂。
“先生……”
“少恭，你这又是何苦。”立于不远处的尹千觞走近几步，似是叹息，似是自语。
然而欧阳少恭却没再回答，甚至连看都没向他看一眼，只伸手拂过巽芳的脸侧，微微一笑：“这样…也…不错……”
纵是知道自己的背叛让欧阳少恭不再信任自己，然见到他视自己如陌生人，尹千觞仍是胸中大痛，再说不出话来。
——这世上世人多愚昧，懂我之人竟一个也无，只余寂寥。亲缘情缘终成空，也只有巽芳愿陪自己身侧不离不弃，可惜终不能长长久久，既然自己留不住，便一并去了吧。
这般想到，他面上也露出了宛若稚子一般的纯洁神色，有着些许释然，有着些许怅然，缓缓闭上了眼。
“……夫君……”
蓬莱公主拥住他尚温热的身体，将唇印着他额头，成串的泪珠涌出，然而，那人却再也不会如以前一番，温柔抬起她的下颚，小心翼翼地拭去她的泪珠，拥她入怀了。
“巽芳会在忘川一直等下去，直到你回来…夫君再也不会独自一人了……”
方兰生这般看着，忽然觉得脸上冰凉。他伸手一抹，居然是涌出的眼泪。
“……这有什么好哭的，明明就是个石头一样冰凉的人，做了那么多坏事……”他虽是这般说着，眼眶却红得厉害。
“……我才不是，为他难过呢。”
泪眼朦胧间，却仿佛依稀看到年方总角的欧阳少恭，手上拎着一盏荷花灯，盈盈微笑看他。
——我始终不懂你……少恭。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执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