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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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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院箫声悠悠。
穿过桃林就是小楼,树下人白衣乌发,玉白手指间一把竹箫,再往上看见眉目清雅,一点鲜红欲滴的朱砂。
有桃花慢悠悠飘下来,落在他衣角发间,箫声转下最后一个音,韵味犹存。
树下人转过身来,放下箫端起茶,用茶盖划了划水面儿,淡淡开口:“客人送走了?”
“没。”方君乾走过去,帮他把发间的花瓣抚下去,柔声道:“我溜回来的,身子还好?有没有觉得冷?咱们回屋?”
说着去拉他的手,入手一片冰凉,不由埋怨:“冷了吧,叫你早些回屋又不听……”
自从肖倾宇受了一次伤,方君乾愈来愈有向老妈子发展的趋势了。
肖倾宇无奈道:“不过是吹久了风的缘故。”还是乖乖起身随他进屋。
学校里也请了假,整日被养在屋里灌各种补汤补药的无双公子已经快被方君乾养成米虫了……
方君乾给他冲好一杯热茶让他捧在手里暖手,道:“倾宇若是觉得闷了,我带你去十三营看看可好?”
肖倾宇呷了一口茶,听见这话一下子抬起头来:“十三营真有训练基地?”
方君乾一弯唇:“自然。”然后他低下头从脖子上解下一个虎形挂件,握起肖倾宇的头发给他挂在脖子上。
肖倾宇低头握着那块还带着温度的黄玉细看,他见过这个东西,是方君乾贴身带着的,就连睡觉都不摘下,他多少知道可能是什么信物,也没细问过。今天方君乾却给了他。
方君乾低下头来给他解说:“这是十三营领导者的信物,不知道为什么,在我之前却从没有人得到过它,他们的地位都是拼上去的——让人信服,却不会真正为他所用。十三营是个很奇怪的组织,没有人知道它什么时候成立的,好像在每个时代都会有十三营隐在暗处,也没有人知道它成立的目的是什么,它实力强横,所处的位置却非常尴尬,因为它既要监视当政者,又要辅助当政者。”
方君乾说了个大概,他说的这些肖倾宇大多也都知道,唯一不知道的是十三营居然是靠一个信物来找真正的领导者的。
这东西实在太贵重,肖倾宇拿在手里只觉得重逾万斤,想解下来,方君乾却按住了他的手。
他说:“倾宇,你带着,带着它可以直接命令十三营,若是以后出了什么事我不在你身边,你就拿着它去找黄生,十三营会直接听你号令。”
肖倾宇抬起眼与他对视,许久之后叹了一声,终于同意,握着玉看了看,本来想收到衣服里的动作却顿住了。
方君乾见他不对劲,问:“怎么了?”
肖倾宇道:“你这枚玉好像另有玄机。”说完用手指敲了敲,然后一拧一拉,“咔”一声,虎头的位置落了下来。
二人对视一眼,方君乾捡起虎头来给他看,不由吃了一惊——虎头原来是用一种很奇特的工艺嵌在虎身上的,而此时相嵌的位置分离开来,上面竟方方正正刻着一个“方”字!
字体是小篆,刻得非常漂亮,方君乾却觉得有些眼熟……
肖倾宇伸手描绘那字,最后一笔落下的时候也有些惊讶。方君乾看出不对来,拉过他的手让他再写一次,肖倾宇在方君乾手心再次写下一个“方”,这下终于可以确定——这虎符上隐藏的“方”字与肖倾宇写出来的一模一样!
无论是笔法、转折还是其它细节处,全都毫无差别!
两个人再怎么脑子好使这时候也有点转不过弯来——方君乾在此之前从未发现这玉内里居然另有玄机,但里面却刻着一个方字;肖倾宇也完全确定他从未刻过字做过玉,但却极为自然地打开了它,并且里面的字简直就像是他亲手刻上去的。
“这玉,你还记得是怎么得到的吗?”肖倾宇蹙眉问。
方君乾道:“是我很小的时候了,只记得好像是出去玩,回来大病了一场,醒来后身上就带着了。我老爹说……好像是个和尚送我回来的,他本来要请进来道谢,一转身人却已经不见了。”
这事越说越玄乎,两个人面面相觑。
良久之后方君乾笑了,为肖倾宇把玉贴身放着,道:“倾宇还记不记得,我问过你相不相信生死轮回。”
肖倾宇未答话。
“你说你不信。”方君乾自顾自笑道:“可我一直觉得,我们一定是累世的缘分,不管什么时候都要纠缠到一起的。”
他俯下身去凑近肖倾宇,在他眉间印下一吻,叹息道:“你总有一天会相信的。”
肖倾宇看起来很是漫不经心地抬起眼,与他对视:“我已经慢慢开始相信了。”
他一双眼睛墨黑,却带着水一般的清润,每每流转就能摄人心神。
方君乾心跳猛地停滞,终于忍不住一把把他搂进怀里,低头吻上他的唇。
有些凉,口鼻间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桃花冷香。
他急切入侵,划过唇齿,触碰到软软的舌尖——他还记得上次吃蟹的时候手指曾碰到过,那个时候就觉得柔软无比……
然后就是不知足的辗转纠缠。
耳边的喘息越来越急,他在最后依依不舍地舔舐一下后放开了怀里的人——怀中人早已经喘到不行,平日里颜色偏淡的水润薄唇此时充血红艳,一双眼也逼出了水雾,看起来……很诱人……
方君乾抚摸他的脸,哑着声音道:“倾宇,我……”
肖倾宇平复了一下呼吸,看了他一眼,冷道:“不许有下一次!忍不住我会想办法帮你忍住!”
方君乾只觉得下面一凉……汗毛竖了一背。
再抬眼,看见他微弯了的眉眼,眯着一双水一般的眸子露出点笑意来。
就忍不住又凑上去响亮的亲了一口,给他整整衣裳,道:“走!带你去看十三营,整日在家里骨头也要软了!”
肖倾宇不置可否,由着他带自己出门。
十三营确实是个很奇妙的存在。它编在平城军区,却不属于国家军队,不听命于当政者,当然,面子工程是要做足的,平日里所用的经费也一应不缺会拨下来,可十三营虽说是编制成了一个营,可事实上它内部所包含的人员远远多于一个营——这一点从猎鹰就可以看出来,猎鹰作为一个特种兵部队,人数也是远远超出了平常特种部队的编制,而它所属的十三营只会更甚。
国家拨的军需肖倾宇也曾经手,他清楚地知道十三营所得到的经费与平常一个营所得完全一样,就是因为这样才更让人好奇——这么庞大的一个半隐形组织在几乎没有外力的帮助下是如何维持它的运转的。
这一点直到他看到十三营人员分布的时候才得以解惑。
方君乾把那一份名单给了他,简直就相当于把他这个人这条命所有的一切都交给了他。
那份名单上有十三营各领域的负责人,其中不乏某些知名的商家、常在银幕上出现的公众人物、甚至肖倾宇还见到了几个共事已久的熟人。如果不是亲眼看见了这份名单,谁也不会知道十三营的手竟伸的这么长这么深——它几乎蛰伏在这个国家的各个领域,也许将来还不止是这个国家。
这简直就是一个奇迹!
肖倾宇读过十三营的历史,而据他所知,没有任何一个时代的十三营能发展到这个地步——甚至大多时候,因为十三营没有一个好的领导者,而被当政者所压制,没有被吞并消灭完全是因为十三营自身的能力超群,它简直就像随时都可以隐形一样。而肖倾宇却清楚的明白能把这种“隐形”做得非常好并不是因为十三营训练过“隐形”的能力,相反,就是因为从未训练过,才会被逼迫、被压制、在他们真正的领导者没有出现的时候被迫藏在暗处。直到今天,这已是一种习惯。
而方君乾的出现让他们不必再隐形下去。
他们真正的领导者将会带领他们走向巅峰——正如现在所看到的。
方君乾实在是个天生的王者,他身上有一种让人自然而然去信任、去跟随的力量,连肖倾宇都不得不承认这一点。而就他自身而言,不论是心智还是能力,都是玩弄政治权术、掌控风云局势的天才。
可以说,并不是十三营成就了方君乾,恰恰相反,没有了方君乾的十三营,大概永远都只能隐藏在暗处。
十三营武装力量的训练区就在平城军区。后面的山区全部都划给了十三营,而他们的训练基地就在山体里面。
肖倾宇在进去之后才终于明白为什么贺固泽在早已知道十三营的存在的情况下竟还没有动它。
十三营实在太强大了。
这种强大并不是来自于人数或是武器,而是一种气势,这里的所有人都有一种迫人的气势,让身在其中的人都忍不住热血沸腾。
他们都有一种坚定并永不会放弃的信念,这种信念可以支撑他们面对一切困难并勇于战胜它们。
肖倾宇不知道他们的信念是什么,只能隐约感觉到这是一种十三营的精神传承。
他们是真正的钢铁战士,难怪就连贺固泽面对他们会举步不前甚至有些退缩。
显然方君乾是第一次带外人来这里,不少人眼里露出讶异和兴味来。
有人过来撞了一下他的肩:“嘿!头儿!怎么今天带了这么个大美人儿来了?”
方君乾一把拍下他的脑袋:“怎么说话呢!这我好说歹说才请过来指导指导你们的!倾宇,来,候寿。”他指了指来人,道:“叫他瘦猴就行。”
也确实像个猴子一样干干瘦瘦,只有一双眼睛滴溜溜转,看着十分机灵。
瘦猴很会看眼色,立马看出了两个人之间谁说了算,刚刚还跟着方君乾身边嬉皮笑脸,不一会儿就去给肖倾宇做介绍了。
这里的训练设备十分齐全,当初孤狼是按贺固泽的要求培养的全方面人才,肖倾宇在孤狼所见到的设备这里都有,甚至更佳。
见他露出赞赏的神色来,瘦猴也不由得挺直了脊背,看得方君乾嘴角一抽,一巴掌又给他拍了回去。
“怎么样?”绕过一圈后,方君乾噙着笑问。
“很优秀。”肖倾宇很认真的道:“你,和你的战友们,都很优秀。”
方君乾弯下眉眼,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道:“这也将是你的战友。”
十三营外的风景很美好,这时候春日里的风夹着花草的味道吹过来,撩起了一缕肖倾宇的头发。
“你会推翻贺固泽吗?”他问。
他的声音平淡不起波动,就像在问明天的天气情况一样自然,他的眼睛沉静如水,看向方君乾的时候让他觉得他是很认真的在问,也希望他认真的答。
方君乾沉默了好一会儿,垂下眼看他:“倾宇,你希望的呢?”
肖倾宇摇摇头,未说话。
方君乾长出了一口气,道:“他一直对平城军区、对方家、对十三营有很大的戒备,我不杀他,他就要杀我。”
然后他看向肖倾宇,却发现他神色有些恍惚,一枚树叶晃晃悠悠落下来,他猛地惊醒,道:“我们走吧。”
方君乾没再说什么,只是握住了他的手。
这个春天肖倾宇几乎就呆在了平城,贺固泽没有下死命令要他回去,他也就一直留在这儿了,或者有时候他自己也有一些不想回去,勉强自己去面对那些不喜欢的人、去做那些不喜欢的事实在让人不是很愉快。
他也难得任性了一回。
平城的气候比起很多地方都要冷一些,往年近端午的这个时候还凉,今年却气温古怪,热得很,蚊子也多起来。刚从学校回来,方君乾就忙着给肖倾宇的卧室装蚊帐——肖倾宇体温低,不招蚊子,方君乾一入夏却像只火炉一般的热,晚上被蚊虫扰的睡不着觉,他又偏偏喜欢赖在肖倾宇这儿,久之肖倾宇也无故遭殃。自从看到肖倾宇早上起来颈上被叮的红点,方君乾就一锤定音,一定要防火防盗防蚊虫!
肖倾宇看他装,突然想起一事,便开口问道:“端午将近,岂非你的生日也到了?”
方君乾的生日正好是端午,方载物提过一次,肖倾宇也记的清楚。
方君乾装上最后一个角,笑道:“是啊,倾宇还记得,要送什么礼物给我?”他转身一脸狡诈的看着肖倾宇。
肖倾宇难得苦恼的皱了眉:“你想要什么?”
方君乾笑道:“要什么你都给?”
肖倾宇淡淡看他一眼。
方君乾无辜回视,想了想又道:“倾宇亲我一下吧,倾宇还从没主动亲过我呢!”说着就凑上去一嘟嘴。
肖倾宇默默把他的大头推开,决定不再讨论这个一点都不愉快的话题了。
不管再怎么忽视这件事,端午节还是来了,这一天方君乾明显心情很好,尤其是在看到肖倾宇思索什么的时候。他甚至哼着歌去跟隔壁的王大校一起去钓了几尾鱼。
肖倾宇一看见他那尾巴翘到天上去的样子就觉得头疼……
方君乾年纪还轻,生日不用大办,自己家热闹热闹也就完了。老爷子粗心,方君乾从小没了妈,十几年的生日都是糊弄过来的,也就是恰好赶上端午节,爷俩儿难得下厨煮几个粽子既过端午又庆生辰的这么过了,难得今年有肖倾宇在,方君乾觉得这是个绝佳的敲他家倾宇竹杠的理由,绝对不能就这么放过,所以才像是多重视一样像模像样过起了生日——这个像模像样也就是多买了几个菜,晚间的饭桌丰盛了一些。
晚上军营里有端午包粽子比赛,老爷子草草扒了几口饭就着急去看热闹,留都留不住。
难得晚上就剩下两人,方君乾为肖倾宇夹了一筷子菜,笑道:“倾宇可想好了要送什么给我?”
肖倾宇稍动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站起身来。
“倾宇怎么不吃了?”方君乾见状问道:“什么礼物也不急在一时,来把粥喝了,否则晚上睡下又该胃疼了。”
肖倾宇直直进了厨房。
方君乾笑问:“真要备礼物给我?”
肖倾宇看他一眼,道:“把你今早钓的鱼拿来。”
看这样子,是要亲自下厨给他做好吃的呀!方君乾兴奋起来,兴致勃勃去取。
无双公子向来远庖厨,谁有幸能得他亲自洗手作羹汤?
也只有一个方君乾。
不过肖公子向来好洁,所以做苦力活的就又成了方君乾。
“去鳞、去鳃。”
方君乾乖乖杀鱼刮鱼鳞,还要小心别让血滴溅出去。
说要“送礼”的人大爷一样坐在椅子上指挥。
“在脐部划一刀,内脏扔掉。”
方君乾在把整个鱼料理的干干净净又洗得没有一丝血腥之后苦着脸:“倾宇……这明明是你要给我做的!”
无双公子很理所当然:“脏。”
方君乾看看他白玉般的一双手,连指甲都是冰一样的剔透,突然觉得做就做吧,他家倾宇确实不适合做这些……
整条鱼都处理好了,肖倾宇接了过来汆一下沸水后在鱼身两面均剞上斜十字花刀,再用盐水稍渍一下。
方君乾:“倾宇怎么不用我了?”
肖倾宇淡淡道:“怕你毁了一整条鱼。”
“……”认识到“被倾宇嫌弃了”这一事实的方君乾受到了严重的打击。
之后浆虾、调卤汁。肖倾宇不常做菜,现在做起来却也没有手忙脚乱的感觉,十分有条理。
锅里的油已经烧到七成热,肖倾宇将虾肉倒进去,刺啦一声锅里的虾慢慢卷缩,最后成了桃花形状。
再下鳜鱼、放高汤,稍淋一些黄酒提味。
装了盘淋上卤汁后肖倾宇洗了手,将盘子端起来给方君乾:“桃花鳜鱼。”
“桃花……鳜鱼……?”方君乾接过来看着,脸上一闪而过泫然神色,而后回过神来,也不知道先前是怎么了,只嗅了一口空气中的香气,道:“看来今晚是有口福了。”便拉着肖倾宇一起除了厨房,便走还边说:“今晚倾宇没吃多少,我去给你把粥热一热,好歹喝了。”
“嗯。”肖倾宇道。他其实也不知道要在方君乾生日送些什么,只是想起在他生辰时方君乾曾给他做的一碗长寿面,才也同样做道菜给他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决定要下厨时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这道桃花鳜鱼。
方君乾给他把粥热过了端出来才一起吃的。无双公子在各方面都是天才——这一点在做菜这方面同样得到了验证。至少方君乾觉得这是他有生以来吃到过的最美味的鱼,当然,也不否认有“厨师是倾宇”这一项额外加分的可能。
肖倾宇起身去取了一坛酒回来,现在的酒都是玻璃瓶装,他这个是用陶瓷坛子装着的,一打开一股酒香溢出来,另带着些桃花香味,他给方君乾倒上一杯,道:“碧血桃花酒。”
方君乾先试着啜了一口,随后饮尽,大赞:“好酒!倾宇酿的?我怎么都不知道。”说到这儿就有些小小的委屈。
肖倾宇无奈道:“前些天刚酿的,你那天十三营有事,我下午闲着,便制了几坛埋在树下。时间不长,倒也不是难以下咽。”
“倒真是绝配……”方君乾挟一筷鱼,饮一口酒,再看眼前人白衣乌发,突然不知道怎么一股感觉涌了上来,又是怀念又是悲痛,险些落泪。
桃花流水鳜鱼肥。
多少人事已是前尘过往,辗转流年,最欣喜故人还在身侧,还笑说桃花流水,还烹煮鳜鱼鲜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