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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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
男人做了一个奇妙的梦，他觉得这个梦很有趣。
他安静地躺在冰冷的手术床上，一群穿着绣有色彩鲜艳热烈的花朵衣服的医生围在他周围。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些花朵。花朵们没有半点应该有的温柔浅淡的色彩，而是毫不妥协地将粉色、淡黄一类的挤到地球的另一端，看不见踪迹。
他发现在他头边的那位医生身上是深蓝色的月季，蓝色几乎要浓郁成黑色，散发出来自黑夜的神秘诱惑的气息，仔细看还能发现覆满整件衣服的巨大花瓣上闪烁着银色的点点星光，像是遥远的星河；离他最远的那位医生身上簇拥满了玫瑰，玫瑰不断盛开又枯萎，死败的枯黄和盛烈的红艳和谐地交互着，腐败的死亡与鲜活的生命轮回交替，织成一副繁盛与衰落并存的盛世图卷；而按住他的脚——顺便一说他觉得有点多此一举，反正他也不会挣扎——的医生身上的花朵流淌着淡淡的金色，像清晨的朝晖。花瓣反射出冰冷的银色金属光泽，显示出不可接近与拒绝。每一片花瓣都坚硬，没有半点属于花朵的柔软。
而在手术台后的医生，他“看到”医生身上是一棵繁盛的树木，它正顶着缀满碎花的繁枝不断生长，仿佛没有尽头，将生长到宇宙的尽头。
然后，手术开始了。
他的身体被一点点划开，锋利的手术刀划开柔软的皮肤，露出内里鲜红隐秘的肌理。他感到全身各处都被剖开了，从脚底到腹部，从胸口到头颅，手术刀像温暖的潮水一样漫过他全身各处，淹没他的每一根发丝，每一根手指。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温暖，安宁与平静，像婴儿浸在母亲的羊水里，而他大张着手脚仰面而躺的姿势便是他居于子宫的姿势。
他听到沉稳规律的心跳声，不知道来源于何处。他想闭上眼享受这份安适，可他的眼部肌肉已经被剖开，他全身每一处都被剖开了。
飞速工作的手术刀忽然一致在他的上方停了下来，一道道刺目的反光晃过他的眼球，像一个银色小太阳的爆发。
医生们的目光如同炽热的太阳盯着他。
男人静静地躺着。他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宇宙最深处的星云都湮灭在时光中，他才感到体内，不，不再是体内。
他完全敞开的、毫无秘密的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开始发芽生长。
那东西的根扎在他的心脏中，朝四周生长壮大，在他的肌肉和血液中发育成茂盛的根系。他看见一点绿芽从心脏缓慢地长出来，慢慢抽芽、生叶，最终在顶端结了一个粉嫩的花苞，如同婴儿的皮肤。
他听见医生激动的呼吸声。
花苞轻轻地绽放，在令人屏息的等待后，露出里面包裹这个小小的人体。
那人体呈现出窒息的深紫红色，整个身体干瘪而憔悴，呈现出无力和脆弱，像一朵失水垂死的枯花，在生死的边缘摇摇欲坠。
医生们的手将它小心翼翼地簇拥起来，它对着男人睁开了眼睛。同样的灰色，却与眼白界限清晰，毫无朦胧与暧昧的混淆。
“这是你。”一个医生说。
“这是你。”另一个医生说。
“这是另一个你。”
“这是无法存活的你。”
“这是……”
医生快速地念了一个名字，男人想这可能是他的名字，可他没有听清。
医生将它放在他被解剖的手上，它在手上艰难地伸展着四肢，枯萎得可笑的身体不安分地扭动着，渴求生存。
医生们眼含泪水高唱：“这是你们。”
他便消融在他的手中，如同雪水一样冰凉沁骨。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