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八章 ...
-
吃罢午饭，张氏同李菊福去了地里除草，老三家的也出门忙活了。大丫正在院子里纳鞋底，李二丫在她身旁转悠了一回，觉得无趣，打算出门去。
“二丫，咋出去哩？过来跟我说说话！”大丫招呼她。
李二丫知道大丫这是担忧呢，心下一笑，“姐，我就在门口晃晃，一会儿就回来！”
“那，让姐陪你去吧！”大丫鞋底也不纳了。
“大姐，让我跟二姐一起出门吧！娘出门前让我去地里摘扁豆回来哩！”三丫挎着个篮子，不知从哪个角落里蹿出来。
三丫挽着二丫的胳膊出了门。
这是李二丫第一次见到院子外面的世界！水田、鱼塘、弯曲的泥泞小道，满目碧绿，风一吹，空气里夹杂着野花的清香，十分让人心旷神怡。
她从路边拔了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草穗一晃一晃地跳动，偶尔拂过脸颊，痒得人想咯咯直笑。
“二姐，咱们先去湾沟里摘扁豆，再去池塘边摘黄瓜。”三丫一双眼睛瞅着李二丫，“二姐，你今天是不是很高兴？”
“高兴？一半一半吧！”
“那我是很高兴的！今天二姐真厉害，把大家都说得哑口无言。我本来也想帮二姐说话，可是娘拉着我的手，不让我说。嗯，我想好了，以后要像二姐一样厉害，不要像娘和大姐！哦，是现在的二姐，不是以前的！”她特地强调一遍。
两人絮叨了一阵，已经到了地里。那满地的扁豆藤顺着竹竿攀爬这，绿油油的一片，上面挂满了扁豆，看起来煞是可爱。这可是正宗的纯天然无污染呢！
李家的地旁边是一条小溪，有几个村妇正在那里洗衣服。见这二丫姐妹过来了，先是静默了片刻，而后有瞅着李二丫，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二丫，听说今天陈家的过来了？”有人问。
“嗯呢！”
“那……那事情还顺利不？”哎哟，真的被退亲了吗？
“顺利！”
“陈家怎么说啊？”她要求证一番，最好挖出点什么，转头同村头村尾的姐妹说说，又是一个劲爆的八卦！
“都听两家长辈做主！”没有挖到料，这姑娘口风真紧。看她一副微笑的模样，完全没有伤心……哎，不对，不伤心怎么会跳河？肯定是在故作高兴，怕别人笑话！真是可怜哦！那村妇叹息一回，拎着衣服走了。
过几日，不知怎地，传出了李二丫刁钻泼辣的名号，那村妇还同人争论了一回，理由就是：她曾亲眼见到了李二丫一边落泪又一般强颜欢笑的模样，好不可怜！
当然，这是后话，暂不表。
此时，李二丫正欢快地同三丫在地里摘扁豆呢！李二丫从来没有摘过这东西，生怕把藤苗扯坏了，只好用指甲去掐。奈何她没有指甲！那扁豆叶上有一层细细的软毛，不仅有些扎手，还黏衣服。她在地里走了几步，倒被黏了好几片叶子在身上。那叶子青黄青黄的，像补丁似的东一块西一块地黏在身上，煞是好笑。
“二姐，你好笨哦！”三丫扬了扬她的战斗成果，已经有一小篮子了，“快看我，看我！”她一抬手，就摘下好几根来。
李二丫瞅了眼自己手里的扁豆，一、二、三……有九根！她无语望天，妈蛋，居然被一个十岁的小丫头耻笑了！说好的万能女主，说好的玛丽苏光环呢？
摘黄瓜时，李二丫已经不想自己动手了！她连接口都找好了，她现在身体还没有恢复，“身手”大不如前！
于是三丫再次精辟地总结道，“天下果然没有白来的东西，二姐，你用身手换了智商吗？”
李二丫正同三丫在逗笑，忽见平顺气鼓鼓地跑了过来。他衣裳脏兮兮的，脸上也挂了彩，还有泪痕。
“平顺，怎么了这是？”二丫仔细检查了他身上，还好，只脸上有轻微刮伤。
“我跟春苗他们打架了！他们坏，骂二姐！”平顺气鼓鼓地说，“以后再不同他们玩耍了！”
这春苗就是春妮小弟，比平顺大两岁，今年六岁。
李二丫问了事情的经过，捏捏平顺的包子脸，抿着嘴笑。三丫挽起袖子，揪着平顺的耳朵教育，“哭什么哭，就知道哭！是个男子汉，就该去打回来！走，三姐找他们算账去！”
李二丫拉住了三丫，一边捏平顺的包子脸，一边抿着嘴笑“咱们家平顺长大了，知道帮姐姐了，真好！可是平顺你看，春苗他们比你大好几岁呢，动起手来你铁定要吃亏的。以后遇到这样的事，你可以先同他们讲道理，要是他们不听，那不理他们就是！有些人，你越是搭理他，他越来劲！”
“可是他们骂你！”
“骂就骂吧。狗咬了你一口，你总不见得要去咬回来吧？”
李平顺：……
酉时，家里吃晚饭。王氏又絮叨了下午出门时被同村人打听了好几回陈家退亲的事情。
“千方百计要来了声明有什么用？做不得秀才娘子，外人也不会高看一眼！”见无人理她，她撇嘴又道“菜里都不见个荤腥子！拿着银钱倒贴外人，还不如买两斤肉实在！”语罢，夹了筷子黄瓜炒蛋给平贵，又夹了与青青。
平贵只呼啦啦地扒饭，他娘夹什么就吃什么。青青见她娘夹了菜来，本想捧着碗躲开，被王氏眼一横，只得收着。她顶讨厌鸡蛋了，要是不接，她娘又该骂她不识好歹了！她心里厌烦至极，面上却不显，仍是那番淡淡的模样，只是微蹙的眉头大约暴露了一点心事。
周老太白日发了一通脾气，只说身上不舒服，脸晚饭也没来吃，李菊福就自发地端了饭去去她屋里。
张氏端着碗靠墙站着，任凭王氏怎么挤兑，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大丫像极了张氏，只低着头一言不发。平顺只顾着扒饭，偶尔抽空从饭碗里露出两只眼睛来瞅一眼王氏，又看看他的姐姐们，然后继续扒饭。三丫又要炸毛，被李二丫按住了。
李二丫只捧着碗平静地吃饭，偶尔与王氏视线对上了，还能扯出个笑容来。看得王氏一噎，没得又生了一回闷气。
这一日吵吵闹闹的，总算落下了帷幕。
夜里，张氏同李菊福讲私房话。她先前听了李二丫的那番说辞，只道自己的女儿遇到了神仙是好事，哪晓得女儿如今连性格也大变。李二丫今日的所作所为大约同她对女子的认知或者说对女儿的希冀相去甚远，就想同李菊福商议，怎样教导李二丫要学着柔顺谦恭。好歹要做个榜样，家里还有个暴脾气的三丫呢！都像最肖她的大丫那样，就很好！
“二丫那样子，我瞧着也挺好，至少不会被人欺负！”李菊福这样答她。
张氏在黑暗里想张嘴反驳他，一时又想起她那当的嫁妆钱来，伸手拧李菊福的胳膊，“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净拿我的嫁妆钱去孝敬老娘！想我那金镯子，可是我娘生前留给我的……”一面又想起她那惨死的爹来，不禁落了眼泪。
李菊福反手搂着张氏的肩，一面拍着一面道，“这关我娘什么事？都是我不好，害你当了岳母留的嫁妆……”
张氏窝在他怀里嗔道，“关你什么事，还不是他们那几个狠心的不肯给钱找大夫！”她翻个身，又叹道，“原先我还想着要去赎回来，没想到当进去那个价，赎出来就涨了好几成……那陈家来借，我就想反正赎不回来了，索性借了他们，以后振兴有了功名，好歹记着一份情，二丫以后在婆家也硬气些，连个欠条都没打……”
说到这儿，就止了口。李二丫同陈振兴定亲，是她央着李菊福答应的……要是丈夫怪罪起来……
幸亏李菊福也没再说，只搂了她就此睡去。
那边李菊福夫妇睡去，这厢李二丫躺在床上难以入眠。
李菊福今日的那一跪，对李二丫的触动有些大，这让她想起了自己的父母来。
她是典型的严父慈母家庭教养出来的孩子，对父亲总带着几分敬畏的心理。
同母亲能够肩搂肩地逛街，没大没小地嬉闹，像朋友那样聊天，对父亲却不可以。上大学之前，在她的记忆里父亲总是那样严肃正经的模样。喜欢穿一双黑色皮鞋，常年的衬衫西裤装扮，理着小平头，戴一副黑框眼镜，犀利的眼神似乎能穿透镜片扫射到身上，在那目光下总忍不住束手束脚。
“茗茗，姑娘家要站有站相，坐有坐相！”饭桌上，父亲总是这样吼她。于是，只好乖乖放下翘起的二郎腿，也不再挤眉弄眼。
后来，她去了外地念书，这样的唠叨就再也听不见了，渐渐地居然有些想念起来。
母亲在电话里说想她，第一个来看她的却是父亲。
她记得那是大一的冬天，父亲就那样突然出现在寝室楼下，没有电话通知，也没有让人去接他。
他一手托着行李箱，一手提着个塑料袋，还是那样严肃的模样。
“你妈让我来看你！”他递过袋子，“这是家里做的辣椒酱！”顿一顿才道，“你妈让带的！”
她抱着书，呆愣地站在雪地里，姿势有些傻。
父女两人去了学校的食堂吃饭，花了不到十块钱，拌的她妈做的辣椒酱。她笔直地挺着身板吃饭，父亲停下筷子看她一眼，张张嘴想说话，终究没有开口。
临走时，父亲特意强调他是到隔壁省的H市出差，只是顺道看她。他走几步，又回过头来，“回去！”声音严肃，“莫耽搁了上课！”
父亲的背影在风雪里渐行渐远，拐一个弯，就再也看不见。她嗓子发紧，眼眶一热就要落下泪来。她的父亲总是那样嘴硬，连来看她不肯诚实地说出来……H市到学校，四个小时的车程，他的父亲踏着风雪，给她带了一瓶辣椒酱，吃了一顿食堂的饭菜……
她的母亲是个粗心的人，怕辣椒酱这种东西都是父亲提醒着带的。她大约已经想象到，父亲拐弯抹角地提醒母亲的模样……
李菊福的性格同父亲那样不同，唯一相同的……大约是那颗爱女之心罢。
或者说，李菊福疼爱的其实是是他的女儿李二丫，可是今日的触动却又那样真实……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八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