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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五章 ...

  •   王氏第二天起得有些迟,她慢腾腾地裹了孝布,在门口打望了一回,见着没什么人来,身子一扭就去了东院。
      “都日上三竿了,还吃不吃饭呐?”她站在门口嚷道,“什么都要指着我这双手啊?”
      昨夜过了子时才睡下,今天张氏和大丫大清早就起了身,正跪在灵前。听见王氏的声音,张氏眼皮都不抬,只一瞬不瞬地望着覆在李菊福身上的白布,仿佛整个世界都与她隔绝开来。
      大丫看了一眼王氏,有扭头瞧了瞧张氏,抿了抿嘴,复又低下头去。
      “婶子饿了就去厨房,这里是我爹的灵堂!”李二丫从耳间进来,她牵着平顺的手,三丫跟在她身后。
      “呵……”王氏阴阳怪气地笑一声,“不是你,这里也变不成灵堂!”说完从腰间取下帕子,抖了两下,瞧见李二丫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不知道怎地就有些心虚起来。
      明明是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片子,有什么好怕的?她嘁一声,到底还是扭头走了。
      到了厨房,稀饭、馒头已经摆好在了案板上。王氏自己喝了碗粥,又吃了两个馒头,估摸着这会子青青和平贵应该醒了,拿了托盘将剩余的稀粥、馒头全部端到了西院。

      李二丫牵着平顺的手在门口顿了片刻,才进去。
      “娘,二姐做了早饭,你吃些吧。”三丫劝张氏,“你这样不吃不喝,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她瞧见张氏短短时间就苍老了的脸庞,绷不住流下泪来,“爹走了,你还有平顺,还有我们姐妹几个呀!”
      平顺也扑上去哭,“娘,娘,你莫不说话,平顺害怕!”
      张氏这才有了些反应,她木着脸用手指擦了擦平顺小脸上的泪花,缓缓地将手收回看了片刻,眼里有了些神采。
      张氏起身时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在地上,李二丫忙伸手扶住她。张氏站稳,面无表情地撇开了胳膊,只扶着三丫的手往厨房走。
      李二丫在原地顿了一下,遥遥地跟在张氏后头。
      这会子厨房里自然已经没有吃的了。李二丫又淘了米,准备重新熬些米粥。她想了想,又从瓦缸里找了两把红豆,放进米里。
      “二姐,我来生火!”三丫过来帮手,“你歇一会子吧。”
      “你陪娘,这里我来。”
      “娘有大姐和平顺陪着,我陪你吧!”三丫夹了一块干柴放进灶膛。
      李二丫便没有再做声。
      张氏在耳间喝粥,李二丫在耳门望了一会儿,去正屋看周老太。
      周老太今天不再房门紧闭,她穿了一身黑,搬了矮凳坐在屋檐下。
      “厨房有新熬的红豆粥,奶奶吃些罢!”李二丫在离她五步的位置停下。
      周老太抬起眼皮看她一眼,又收回眼神,“以后莫出现在我面前!”她定定地望着院外碧绿的葡萄架,满是皱纹的脸上显出刚毅的神情来。
      “晓得了。”李二丫答她。

      快晌午时,亲戚陆陆续续地来了。
      平顺是孝子,由他谢礼。他小小的身体不停地鞠躬、跪拜,没有一句抱怨。
      期间,亲戚少不得要说些安慰的话,都是些“节哀顺变”“保重身体”的场面话。张氏像具玩偶般木愣愣的,有人说话时间或应答两声,更多的时候木愣愣地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女儿也要鞠躬答礼。李二丫面前站了个婆子,她鞠躬时,那婆子唬得一愣,后退了两步,瞧着周围有人看她,嘴里干笑两声,露出尴尬的神情来。
      新做的棺木和寿衣一起送了过来。棺木是柏树的料,又窄又小,似是比着李菊福的身形做的般。横死带煞,怕家中长辈镇不住,请了道士来主持穿衣、入殓。
      李菊福的身体早已僵硬,寿衣不好穿进去。那道士折腾了几回,由他徒弟搭手,只勉强穿了里衣。李菊福的身体僵硬着,就那样任凭他们摆来摆去。
      那小道士已经折腾得满头大汗,正想撩起袖子擦一把汗水,有人拍他的肩膀。他愣神的瞬间,李二丫已经从他手里接过了外衣。
      她想送李菊福最后一程,她在这个世界上的父亲。
      入殓时,须得有人哭灵。大丫、三丫、平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张氏仍是那副木然的模样。李二丫睁大眼睛,看着她爹的身体一寸寸地没入棺木,“轰”地一声盖上棺材盖,再也看不见。她眨了眨眼,却是怎么也哭不出来。
      哭完了灵,再烧纸钱。这本是由晚辈来做的,一直没有反应的周老太突然走了过来。
      “娘,这不合适,你是长辈!”李菊寿出声阻止她。他是李菊福的亲兄弟,按照辈分来,都不能烧,更何况是周老太!这要传出去,少不得惹两句闲话。
      周老太并不答话,她抽出一沓黄表纸,顿在棺木前点着。这是她的第一个儿子,长了三十几年,就这样突然地走了。算命的先生说他是个命硬的,天煞孤星,一出生就克死了兄弟,接着克死了另一个兄弟,后来又克死了父亲。这回,他是连自己都克死了吗?还是方氏克死了他?
      当初听说方氏也是个命硬的,一家子遭了火灾,全死绝了就剩她一个活了下来。两个命硬的,克着克着,也能将就着过日子。只是成了亲之后,她愈发不同李菊福亲近了。
      周老太是个信命的人。
      她一边点纸钱,眼里就流了出来。泪水顺着她脸上的褶皱蜿蜒而下,重重地砸在地上。她已经不年轻了,头上早就生了白发。
      那穿着长褂的道士掐指一算李菊福生前、死时的时辰八字,说是凶煞异常,尤其是与他同生肖者更是相冲。李菊福年三十又五,属兔,正好比老三家的青青大了两轮。
      “死了还要作怪!”王氏背着人啐一口,关好院门,遣了青青避回房去,略微沉吟,又把正在正院跳房子的平贵叫进了屋里。她嘱咐再三,“青青看着你弟弟些,这两天你们姐弟都莫要出门,免得沾染了不干净的东西,饭菜娘都送到屋里来。”
      青青微微皱了眉头,“那是我大伯,怕什么?”
      “人都死了,哪里还来的什么大伯、二叔的?”王氏教育她,“要还是你大伯,就不该来冲煞你。克谁不好,偏生要来克自己的亲侄女!哼,先前就克死了自己的亲兄弟……”说到此处,连忙呸了两声,“咱们青青是个有运道的面相,怎么是那些个福薄的能比的!”
      “娘都是为了你好,你要听话!”
      青青便没有再答。她端端正正地坐在圆凳上,抿着唇望向窗外,几只鸟儿正在枝头雀跃,一展翅就飞向了无垠的长空。
      平贵在屋檐下的一小块地方画了房子,自己跳着耍。他自己同自己比赛,他是个同小伙伴疯惯了的,只一会子功夫就觉着无趣得紧,将手里的瓦片重重一扔,嘟着嘴嚷道,“我要出去同春苗他们耍!”
      “过两天再找他们耍!”王氏替他整了整衣襟。
      “那让春苗他们进院儿里来,我们一起跳房子!”
      “春苗那几个手脚不干净,眼皮子又浅,什么破铜烂铁都恨不得顺一点走。”她板起脸来,“跟你说了多少遍,莫放那些个有娘生没娘教的进来!”
      平贵看她娘的神情,已经晓得王氏有些生气了。他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眨巴了两下,扯着王氏的手,脸颊亲昵地在她手背上蹭蹭,像一只猫咪亲近主人那样撒起娇来。
      王氏脸色瞬间就柔和下来,用指头轻轻一点平贵的脸颊,“待会子娘就给你们姐弟捎好吃的来!”
      “我要吃大鸡腿!”平贵放开他娘的手,一边拍手一边跳起来叫道。
      “晓得哩,娘给平贵留一个最大的鸡腿!”
      王氏已经出去了,平贵一个人在屋檐下坐了一会子。他晓得家里出了事,他大伯死了……可是没人告诉他死什么。春苗他们说,人死了就要埋进土里,然后头上长出草。他不想大伯埋到脏兮兮的土里去,拉着他娘的手哭了一回。
      他记得他娘当时的表情明明是不高兴,结果在春苗他娘面前又夸奖他孝顺……
      平贵的小脸上露出惆怅的表情来,他想找春苗玩儿,找平顺玩儿……他嘟着嘴扭过身子看一眼他姐。他姐仍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见他在瞧她,只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一扭身子拿后脑勺对着他。
      谁想同你耍?平贵嘟着嘴,翻个白眼,亦不再看他姐。

      办丧事要摆酒席,从第二天就开始摆,招待各方来吊唁的亲戚以及请来的锣鼓手。李家本族人口多,亲戚再有亲戚,凡是能扯上边的,都少不得要来送最后一程。再加上李菊福生前为人厚道,在本村、邻村都有几分人缘,平时也没少去吃过人家的红白宴,来还礼的、帮忙的人挺多。
      所以,虽然不是喜丧,但也还热闹得紧。
      村里的张婶、汪婶和几个年轻的媳妇在忙着洗碗洗菜,王氏坐在旁边用手扶着额头,嘴里“哎哟哎哟”地叫唤,“我家大嫂是个不顶用的,什么事都要我来管,两天都没合过眼啰!”她用力捶两下额头,对汪婶笑道,“还好有各位婶婶帮忙,不然就要累死侄媳妇了。”
      一时间,院门处有人叫清点碗筷,王氏连忙站起来高声应了,然后用手覆着额头病歪歪地往那边走。
      汪婶同张婶对视一眼,撇撇嘴,答应得比谁都快,只使嘴不出力,装样子谁不会?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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