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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青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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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松林阁”中还是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正如人心中不断翻涌的欲望一样,没有片刻停歇。
外面是数九寒天,“松林阁”中一座小桥旁的屋子里却被熊熊炭火烘得温暖如春。柔和的光透过雕着繁复花纹的纱灯照到屋子里这五六个人的脸上,他们中有腰缠万贯的商贾,有大权在握的官员,也有纵横四海的豪杰。这些人的身份年纪各不相同,但此刻都是面上有汗,神情紧张。
掷骰子的声音单调地响着,赌桌上的筹码已越垒越高;每当骰子停下,所有人的呼吸都似乎一滞,随即输赢立判,自然是几家欢乐几家愁。
“锦弦,你家蓝老板今天为何一直不来?”说话的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圆脸短髭,身着华衣,一张保养得当的脸上表情甚是不悦。
那名唤锦弦的俏丽女子看出这位徽州巨商今天已经在这里坐了一天,输进去了快有一万两银子,此刻免不了想要将心中的怨气发泄一番,便温言软语地附在他耳边又哄又劝。谁知道这中年人输得失了常态,不论锦弦怎么说,还是不依不饶地要蓝暖玉出来。
在场其他人虽未开口,但也都自恃身份算得上“松林阁”的贵客,不免觉得今日一直没出来招呼的蓝暖玉有些怠慢了自己,便都停下来手中事情皆作壁上观。
旁边另一个垂髫少女看着被中年人纠缠不休的锦弦,忍不住道:“今天蓝老板房里有客人,所以的确是没有办法来招呼韩庄主了。还请韩庄主见谅。”
“蓝老板房里的客人是客人,我们这些客人便不是客人了吗?”中年人哼了一声道。“我倒是要请教一下,究竟是哪位客人能让蓝老板如此青眼有加?”
垂髫少女扁了扁嘴巴道:“除了威远侯府的小侯爷还能有谁?”
这句话一说出来,中年人便闭上了嘴,屋里的众人也都像没发生过任何事情一样,继续各自掷骰押注。
锦弦转头故作嗔怪地看了垂髫少女一眼,两人对视下又不禁莞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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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暖玉房中内室门扉阖得紧紧,水蓝色的垂幔将宽大舒适的降香黄檀木床密密实实地掩了起来,只能依稀可见里面的一双人影正在低声交谈。
如此良夜深宵,温炉暖帐中,本该是言笑晏晏,情话绵绵的姬夜离和蓝暖玉两人,此刻却是各据床上一边,正襟危坐;气氛非但不见丝毫旖旎,反而有几分剑拔弩张。
“姬公子,你为何就是不肯听姐姐的话呢?!”蓝暖玉娥眉微皱,声调忽然提高,语气之中颇有责备之意。
姬夜离叹了一声答道:“你当真的觉得我应该按照你姐姐说的去做吗?”
蓝暖玉一愣,马上道:“姐姐各种打算都是为姬公子所想,你当然应该接受。”
姬夜离苦笑道:“既是为我所想,便可以不顾我的感受了吗?”
蓝暖玉眼波一转,突然问道:“姬公子,你可知道奴家今年已经二十七了吗?”
“若不是小红亲口说出,我还真是不信。”姬夜离微笑道。“怎么看来小红都还像是双十年华的……”
“这样的话姐姐许是爱听,但是姬公子与我倒是不说也罢。”蓝暖玉横了他一眼,毫不客气地打断道。“另外还请姬公子不要再随着姐姐一起叫奴家小红了。”
姬夜离笑道:“我倒是觉得小红这名字可爱又顺口,与你最是相配,才喜欢这样叫你的。要是小红不喜欢,我叫回小蓝也是无妨。”
“什么乱七八糟的小红小蓝,听起来都是一样别扭,以后都不准再叫了!”蓝暖玉一双杏眼已经瞪了起来。
姬夜离无辜道:“可是所有人都知道我与你不是一般的要好,若是我唤你蓝老板,不免令人生疑啊。”
听了他的话,蓝暖玉似是更气,道:“谁与你是不一般的要好?!姐姐喜欢你,可是又顾忌她的身份,才教我一定要装作喜欢你的样子……她宁可让所有人都以为你是个眠花宿柳处处留情的纨绔子弟,也不愿他们因为知道你真心喜欢上她那样的低贱女子而笑话你。”
“其实每一次你留宿在我房中,不都是为了避人耳目地与姐姐见面,或是与荣公子密会?我除了费尽心机要守住这秘密之外,还不得不担上了爱恋姬小侯的名声……若不是为了姐姐,我才不愿让旁人误会了去……”
蓝暖玉越说声音越低,最后竟然眼圈也红了起来。只见她微微咬住下唇,一滴滴泪似珍珠一般落在衣襟上,美得令人心疼。
姬夜离叹了口气,探身欺近蓝暖玉,道:“我知道你都是为了小妕,才愿意这样委屈自己。真是难为你了……”
他见蓝暖玉只是垂首落泪,又不禁伸手轻轻抚着她的头发想要安慰。手下突觉蓝暖玉僵了一下,本以为接着便会被她闪开,却未曾想她却是身子一软,螓首靠在了自己肩上轻轻饮泣。
姬夜离面上虽是不动声色,心中却是一惊。正当他还未想好要如何应对之际,突然倚墙那处的雕花床头发出了有节奏的叩击声,接着随着几声机簧转动的声响床头竟然裂开了一道一人宽的缝隙。
随后便有人从那地方穿出,带着笑意出现在了姬夜离和蓝暖玉面前。
姬夜离看着来人眼前一亮,招呼道:“小荣,你可算是来了。”
荣易对姬夜离点了点头,又转向蓝暖玉笑道:“若不是我有急事要与夜离相商,实不该如此深宵还来打扰,请蓝老板见谅。”
此刻蓝暖玉早已从姬夜离身旁弹了开来,脸上虽是泪痕犹在,但神情已是平复。她对荣易礼了一礼笑道:“能为二位公子献上绵薄之力是奴家的福气,荣公子这样客气可是要折煞奴家了。”
说罢蓝暖玉便对着荣易和姬夜离各盈盈一揖,闪身挑帐退了出去,还不忘又将垂幔遮得严密。
待蓝暖玉的脚步声完全消失在内室门外,姬夜离才叹了口气道:“小荣,你来的时机未免太好,好到我根本没办法相信你是刚好才到。”
荣易眨了眨眼道:“那小离觉得我什么时候便已经到了?”
“我虽不知你是何时到的,但是你若是够朋友,怎么都该早点出来才是。”姬夜离苦着脸道。
荣易道:“蓝姑娘和你在说关于小妕姑娘的私事,我那时候出现岂不是不妥?”
“原来你那么早就在了。”姬夜离双手将脸向中间推挤,像是不好意思又似乎很是头疼。“……这样说来你都听到了?”
“嗯。”荣易答得直接。
姬夜离又叹气道:“小妕此前也对我提了几次这事情,我想那只不过是女孩子周期发作的不安所以次次好言相劝,以为这事情说过也便是算了。不料这回她竟然会让小红来说服我。”
荣易道:“小妕姑娘比蓝姑娘还要大上三岁,如今芳龄已有三十,想法自然不会像少女一般天真。再说她经历过的那些事情使得她对于人情世故比起常人更是通晓。要她不去因为自己曾失*身女支籍而认为自己配不上你实在太难了。”
姬夜离摇头道:“但是我从一开始便知道她是怎么样的人。喜欢上她便就是喜欢了,从没在意过那些事情。”
荣易道:“正因为你和她彼此都是真心相待,所以你可以不在意,小妕姑娘却不能不在意。”
姬夜离苦笑:“但小妕非要我和别的姑娘成亲,又说她自己则是毫无名分地只是与我好便是成了。小荣也知道我是一心想要娶她,连委屈她做妾的想法都从未有过,又怎么可能接受得来她这样的主意?”
“你可以不认同她的想法,却不能否认这是她能为你们两个人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荣易此时也不禁叹气。“毕竟就算抛去小妕姑娘的身份不说,光是因为她自知身体落下沉痼,再难为你诞下子嗣这一点,她也是绝不肯嫁给你的。”
荣易看姬夜离神色沉重起来,又道:“毕竟你是威远候府的小侯爷,流连花国落下些风流名声虽倒是无妨,但是要将不能生育的妓子娶回家,却是能称得上大逆不道了。”
姬夜离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笑道:“如此说来,我是大逆不道,你是罔顾人伦。真不枉你我是多年的好友,还真是相称。”
荣易听罢也不由笑了。只是两人的笑容中难免都带了少许苦涩。
笑过之后,姬夜离道:“既然是如此声气相投,小荣不妨来猜猜我是作何打算的?”
“依小离你的性子,去娶不爱的女孩子,坑害她一生的事情是决计做不出来的;所以小妕姑娘的愿望并不可能成真。”荣易沉吟道。“只是现时你既不能说服小妕,也没把握和家人摊牌,大概也只能继续拖下去。”
姬夜离点头道:“小荣倒是懂我。我眼下只想拖过一日便是一日,时间久了事情总会有转机的。”
他看着荣易眉头微蹙,似是在考虑要说些什么的神情,摆手笑道:“我这事已没什么好说,倒是小荣你与苏蓉二人目前是何发展?”
荣易本是在思索好友的问题,却不想突然被姬夜离转了话题,突兀地问到自己身上来,不免一怔。
回神过来,荣易淡淡一笑道:“我们很好。”
姬夜离凝视着荣易的表情,许久才缓缓道:“其实有时候,两个人之间的事情,一句很好也就是足够了。”
未等荣易说话,他又道:“一直以来看着你不论多么痛苦还不放弃各种努力,我也恨不得自己能与你分担,盼你早得幸福。如今你与他好不容易能走到这一步实属不易,按说我理应为你高兴……但是我却又没办法能完全发自内心地去恭喜你。”
荣易默默颌首,苦笑道:“其实小妕姑娘与你的事情在我看来也是一样。虽然你做任何决定我都无条件地支持,但是其实我未必真的希望你那样坚持下去。”
眼见自己最好的朋友走上艰难的路,虽是明白自己不能劝,也不必劝,但也难免会心疼朋友的处境,甚至暗暗希望他若是能自己放弃了便是最好。
姬夜离对于荣易是这样的心情,而荣易对他又何尝不是?
姬夜离垂首伸手揉了揉额角,再抬头时脸上刚刚出现过的沉重表情已是不见。他突然略带歉意笑道:“今天你本是为了公事而来,却因为我聊起了私事。既然目前事情紧急,不容耽搁,还是快些进行正题罢。”
荣易点头,正色从怀中掏出一个黑鲨皮口袋递到姬夜离手里。姬夜离将口袋微微打开一隙看清了里面的东西便郑重的将它收在了怀里。
荣易又推出一张纸笺道:“小离,此事算不得安全。你并不是一定要这样做才行。”
“现在还在说这些真是扫兴。”姬夜离伸手轻拍了下荣易的手背,便接了纸笺细细看过。“具体按这上面的安排行事就好了吗?还有没有需要特别在意的?”
荣易摇头道:“除了时间上别出偏差之外,就没有了。”
姬夜离看着荣易似是不放心的表情,笑道:“难道在小荣心里我的武功竟是如此不济,只是去做这样的事情就让你担心了?”
他笑了笑,见荣易还是神色郑重,又笑着问道:“还是你久没见我用剑,便以为我已经忘了怎么杀人的了?”
荣易轻轻叹道:“我并不想你因为我而去杀人的。”
姬夜离望着他笑道:“你想想看,就算我是与小荣你要好到什么都能为你做,郁枫他和你的交情还到不了这地步吧?他既然也愿意,就说明我们并不是为了你而去这样做,而是为了自己,和许多其他的人。”
荣易沉默着点了点头,转而道:“郁枫什么时候会到?”
“大概要明日一早了。”姬夜离忽然笑得有些神秘。“小荣大概不知道小枫近来在洛阳事务繁多吧?”
荣易道:“倒是没听过洛阳城最近有什么不太平。”
“虽然郁枫身为总捕头,但是他也不是只能忙案子啊。”姬夜离眯起眼睛道,似乎等着荣易继续追问。
荣易看着姬夜离的表情,知道此刻越是问他越是免不了要卖关子,便只是不露声色地点了点透,似是兴趣不大。
“你难道不想知道郁枫究竟是在忙什么事情?”果然姬夜离忍了半天还是先开了口。“又何况他忙的这事情说来也算是因你而起。”
“……他忙的是什么事情?”荣易这下倒是真的被他的后半句话引得不得不问了。
姬夜离道:“一向戒备森严的孔家近一个月来竟被刺客两次来犯。孔家侍卫虽是因此略有伤亡,但好在孔夫人和孔小姐除了受了些惊吓之外并无大碍。不过郁枫觉得此事也许和之前我们与孔家的合作有关,于是眼下几乎是常常守在孔家,希望能尽到些保护他们的责任。”
荣易皱眉道:“孔家遇袭怎么我竟然没得到线报?”
姬夜离道:“大概是因为孔家小姐遇刺后非但没有报官,反而是将事情压了下来,教孔家上下都不准传出风声。若不是郁枫对于当地各种消息都有特殊门路,恐怕也会毫不知情。”
荣易默默点了点头道:“不论如何,有郁枫保护孔家的确让人安心不少……只是这样看来我实在给孔家和他都凭空添了不少麻烦。”
“倘若没有凭空来的这许多麻烦,又怎么能有凭空来的机会相处?”姬夜离露齿笑道。“在我看来,至少郁枫并没有认为这件事情有什么不好,而且据说孔小姐最近的情绪也比之前开朗了许多。”
荣易听罢似是略有惊讶,接着眼睛便亮了起来,面上同时绽出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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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福寺是杭州郊外一处败落了的寺庙,许多年前也曾经香火鼎盛,香客如流,而如今已是荒草蔓生,久未有人迹。
皎月已斜斜挂上枝头,约定好的人又在哪里?
昏暗的树林中,闻锦歌正踏在结霜的枯草上前行,耳际忽然飘来一阵琴音。她循声听出这空灵琴声正是从寒福寺的方向传来的,便知道苏蓉大概已经按自己的要求到了寒福寺。
琴声如泣如诉,在月夜中似梦弥漫,闻锦歌听着琴声不自觉地渐渐放慢了脚步。
哀怨又舒缓的琴音似乎触动到了她记忆中最隐秘的一隅,往事忽然不受控制地涌上心头。
安静而贫穷的童年时光,目光空洞得似乎早已经失去了生活意义的父母姐弟,让自己想尽一切办法逃离的那个家。
收留了她的和蔼老人,晚上却突然变了嘴脸,完全不顾她的哀求将她压在身下施*暴;而他的妻子则在被自己的哭喊声引来了之后,没有阻止反而咒骂自己淫*贱。
漂泊岁月中,她偷,她骗,她出卖自己的身体,用尽了一切的方法想要活下去。但是无论她怎样努力,那些贫穷、饥饿、鞭打、蹂*躏却一直如同跗骨之蛆,与她如影随形。
闻锦歌这一刻突然从内心深处觉得疲惫不堪,双腿也似灌铅,几乎无力继续前行。
流水般的琴声在此时突然有了变化,引商角羽间,似春回大地,又如拨云见日,欢快开朗了起来。
闻锦歌听得心上一暖,眼前浮现出了一个最美丽的笑容。
那个会对闻锦歌这样微笑的人,温柔得似母亲一样,又甜蜜的如同情人。她接纳了污秽不堪的自己进入她的生活,让自己过上了之前完全不可想象的美妙日子。
只可惜世间好物不牢固,彩云易散琉璃碎。曾经的莫大幸福都随着那个人的身故,永远地离开了闻锦歌。突然的失去让闻锦歌几乎疯狂,她想尽了一切办法去保存那个人的身体,可是最终那还是化成了一滩脓血腐肉。
“没事的……没事的……”闻锦歌像是想要安慰自己一般地不断低喃着,不自觉间已伸手触碰到了自己的脸颊。
这张脸是自己还能与那个人在这世间称得上联系的唯一事物,是闻锦歌不惜一切代价也要留在身边的念想。
想到这里闻锦歌不禁又心焦起来,突然一个纵身便向寒福寺的方向掠去。她恨不得能立即见到苏蓉,早一刻拿到药和药方,恢复自己的容貌。
待到她翩翩落下在苏蓉的面前时,才勉强将自己焦躁的心绪掩藏起来。
昏暗阴森的寺庙中,残旧的佛像早已坍塌散落,四处朱漆剥落,梁上蛛网缠结;残旧的经幡在一炉微弱火光的照映下似无风而动。
苏蓉坐在炉火旁的一张古琴前,手抚琴弦,一曲罢了才抬起眼看向闻锦歌。
“早有耳闻冬使琴艺精湛,果然不假。”闻锦歌过了半晌才似从琴声中回过了神,开口倒是有几分发自内心。
她环顾四周,问道:“你那宝贝弟弟怎么不在这里?难不成你在明,他在暗,设下埋伏准备对付我?”
“如果我们两个想一起对付你的话,还需要埋伏吗?”
闻锦歌被苏蓉问得面上一阵青白,干笑了几声道:“药在哪里?”
苏蓉一言不发地从怀中取出一只青瓷小瓶。
闻锦歌面上不禁露出喜色,虽是略作迟疑,但还是急急向前从苏蓉手中接过了瓷瓶。瓷瓶刚一入手,她便迫不及待地拔开了瓶塞将药丸倒在手中,借着炉火的光晕细细查看。
珍珠般大小的药丸,有着温润的光泽,只是静静地停在了闻锦歌的掌心一瞬,就被她囫囵咽下了。
苏蓉看着闻锦歌,冷冷道:“这回你倒是不怕有毒了吗?”
闻锦歌摇头道:“你既然是愿意与我交易,便没有让我此刻在这里毒发身亡的道理。不然不是一样寻不回苏女侠的遗体?”
她停顿了一下又娇声笑道:“我心中明白,苏女侠这个筹码虽好,但是凭我的能力将她握在手中还是太过冒险了。所以我才想早些服下这药,早些确定了药效,尽快将她毫发无损地交还于你。”
苏蓉只是点了点头,手指又抚上琴弦,随意拨动出几个毫无关联的音律。
他的沉默带给闻锦歌的压迫感让她连一秒钟也不想在此间多做停留,但是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她还是踌躇着又开口道:“药你已经如约交给我了。可是药方在哪里?”
苏蓉举手向一旁的神案一指,闻锦歌顺着方向看去便看到了神案上摆着的纸笔。
“我说,你写。”苏蓉沉声道。
闻锦歌虽然暗暗腹诽为何苏蓉不直接将药方写下来给自己,还要让自己来写;但想到毕竟珍贵的药方马上就能到手,就也不去计较这些细枝末节了。
她伏在神案上,专注地将苏蓉说出的每一字写在了纸上。
刚待她写完,苏蓉便向她伸出了手。
“药名药量差之毫厘,失之千里。我核对无误了才好给你。”
闻锦歌赶忙将纸递到苏蓉手中,看他细细检查了一遍之后又交还给了自己,心里面终于是稍微踏实下来。
她一边将瓷瓶和药方安妥地收于内襟,一边盯着苏蓉的神情动作揣度。闻锦歌知道苏蓉做事的手段,不到全身而退时不敢有一刻懈怠。
苏蓉眼光冷淡地扫过一脸戒备的闻锦歌,又抚起琴来,琴声悠扬平和,似是没有丝毫再与她多做纠缠的意思。
待到一切收整停当,闻锦歌笑着向后退了几步道:“苏蓉,三日内我定会将苏女侠交给你。”
“好。愿你说到做到。”
闻锦歌停顿了一下道:“将苏女侠交给你之后,你我便是两清。既然先生命我追查你的下落,我为了复命便还是要继续;到那时候我若是又发现了你的行踪便会立即报告先生,先生要用什么办法将你缉回便不是我能过问的了。”
苏蓉颌首道:“你说的不错。不过两清之后,你也许不必追查我,就会先被我找上……你欠下了冰晶寒宫众人的性命,我身为宫主,没理由不让你偿还血债。”
闻锦歌冷笑道:“苏蓉,下手杀了他们的人的确是我,但若不是先生下令命我杀尽冰晶寒宫众人,我又怎么敢如此行事?先生因为初雪的事情已迁怒了整个寒宫,难道我不动手,她们就能活下来了吗?”
她见苏蓉不语,又道:“先生这回为了你的事情是动了真怒。别说冰晶寒宫的那些侍女,就连先生身边的亲侍宠妾都被莫名其妙地杀了好几个,如今人人自危,生怕惹怒先生招来杀身之祸。”
闻锦歌说话间已经快步走到了寺庙的门口,她又摸了摸衣襟中收好的事物,叹道:“不过害怕的人又何止他们?我这次隐瞒先生与你私下交易,其实也是因为我实在太害怕了。”
望着苏蓉眼中的诧异神色,闻锦歌突然身子向上一纵,凌空一个翻身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黑暗中她沙哑的声音飘来:“以现在先生那种不能克制的怒意,我太害怕你一旦落在他的手中就会被折磨得再没有机会让我得到药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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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似乎已经要亮起来了。
闻锦歌一路赶回住处,身体已有了几分疲乏,但是精神却是亢奋得很。她一直以来期盼的东西终于彻底地属于了自己,以后不论发生什么事情,自己都有了维持自己容颜的办法。
看着自己住着的那座小楼越来越近,闻锦歌已经开始想象马上就要享受到的热水澡和柔软的床铺了。
只是当她推开屋门的那一刻,才发觉屋子里有人。
而且这个人,本该是个绝对不会在这个地方出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