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扬跋扈为谁雄——我看“北平无战事”之方孟敖》风浣裳

16、其四：酷帅帝的脆弱

　　方大队无疑是个胆大包天的人物，上到开飞机九天揽月，下到跳水底五洋捉鳖，行事一向是予取予求、恣意横行——可是有两次最该出头、身边所有人都出头了的时候他没有出头——而这两次，他都是跑回了家里！

　　一次是崔中石一家去上海之前——咱从来都对亲爹视而不见的方大队不去十八相送，居然跑回家来跟父亲聊上天了！而且聊得隳突奇谲，不光方行长听得心惊肉跳，作为观众在一边简直都不知所云——聊他在南京受审那次崔中石去救他，那么多资源不像是弟弟调得动的，应该是老爷子您出手吧？

　　倔驴一样的儿子突然回来，说话还这么上道，这是主动伸出橄榄枝求和啊！这是准备认父的节奏啊！所以方行长虽然莫名其妙，还是激动得连连点头；结果方大队突然冒出一句“您就不怕我是共产党？”——老爷子说我让徐铁英他们调查过啊，你不是啊！然后方大队说那我要就是呢？——这话说的，一点面子不给老爹留！亲爹没办法，只好承认你是共产党我也得救啊，谁叫你是我儿子呢？结果方大队又来一句：我要不是您儿子呢？

　　连我听到这儿都给惊得心脏病要犯了，方大队你这是要认父吗？您这左一枪右一枪的，您这是要打哪儿啊——绕了半天圈子，最后不过是为了求老爹救崔中石——求救你就求救，你就不能象正常人家的儿女一样行事吗？你服个软说两句好听的哄哄你爹，然后趁他高兴提要求啊；你偏给你老爹做类比搞推论！您这是外交谈判呢？

　　当然，世事洞明、人情练达的方行长是个长子控，加上谢襄理明里暗里做了不少功夫——既然大儿子都提出来了，方行长也顾不上明哲保身避嫌疑了——既然你想救他，我帮你去救好了；咱先吃饭，吃完饭我就去警察局找徐铁英。

　　方行长视父子相聚是第一等大事，方大队不这么想——我这儿心急火燎，您别这么安稳了行吗？您不就是为了陪我吃个饭吗？——粥碗端起来一口喝干，面包片直接塞嘴里——饭我吃了，您别耽搁了行吗？崔大哥落徐铁英手里不定受什么罪呢，您快点去吧！

　　而且这次方大队还破例亲自送出门，还答应乖乖在家吃饭等着，还亲手扶着老爹下台阶——不过是为了最后说一句：“我求您救救崔叔！”

　　越是从来不开口求人的人，突然开一次口才最有效果——方行长和谢襄理两位长辈连饭都不吃了，直接奔警察局和徐铁英谈判救人去了——谢襄理铺垫那么多，不如大少爷一句话！所以咱经国局长最有知人之明，方大队就是方行长的独门克星啊！

　　而这又进一步误导了所有人——要不说方大队屌炸天呢？太子爷说“你们对付得了共产党，对付不了方步亭”——再看看方行长多听方大队的！人家不光自己生猛，还有个无条件支持他的老爹！所以方大队一出，谁与争锋？

　　所以方大队回家是整个北平银行蓬荜生辉的事，“方行长正在陪儿子吃饭”都成了行长大人不理警察局长的理由——谢襄理真这么说，徐局长也真信！心急如火还只能就这么等着！所以条件谈差不多了方行长就要回家给儿子一个交代，徐局长也认为理所当然——因为方大队长名声在外，让他知道了带兵来抢人更惹不起！炸药包闲人勿近，违者后果自负！

　　可是与众大佬又恨又怕截然相反——方大队这回不光不是炸药包，简直变成大天使了；不光没有了凶神恶煞之气，老老实实在家等着，还闲情逸致地抬出钢琴来——老爹进了门不问人救得如何，反而要听一曲圣母颂——他说“万福玛丽亚”不如叫“一路平安玛丽亚”，他在圣曲悠扬间虔诚伴唱，如所有跪在圣坛前诚心祈祷的凡夫！

　　横暴来临时不再拔剑而起，而是虔诚求助，这一切一切的反常，只因他害怕了——他怕崔大哥不能一路平安地离开！

　　他的直觉一向很准，第一次是崔中石，第二次是谢木兰——小姑娘没回来，连孝钰都要冒雨出去找，连孟韦都到警察局大闹了一场，而他什么也不做，只是在家苦苦等着！那一晚他一改往日地为所欲为，一直循规蹈矩地呆着！父起亦起，命坐乃坐、父亲发了话他才起身去楼上追孝钰——甚至孝钰让他去找梁经纶，他也只是摇头，就那么不敢越雷池一步地等着！

　　是的，他平日天不怕地不怕，可是当他在乎的人出了事，他反而什么都不敢做——因为经历了太多的死亡，母亲遇难，妹妹遇难，战友遇难，每次他试图去救的时候，他都救不回来！越在乎，越脆弱；越想救，越无助！不祥之感那样强烈，除了祈求，除了静候上天垂怜，他还能做什么呢？

　　他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可是亲人的生死他无法漠视！这时平日里坚硬的壳子再也无法包裹住他脆弱的灵魂，他本能地选择回家——所有的飞扬跋扈都剥落，在父亲面前恢复成一个无助的孩子！

　　这对父子，让我们懂得了生命的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