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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梦开始的地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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灾后的村庄已经成了一片废墟。
“吴以深——你在哪里?”
站在一间倒塌的房屋前,雅西声嘶力竭地喊着:“吴以深!你出来!我来找你了,我们重新开始,我再也不要跟你分手,你出来,吴以深,你在哪里?!”
“雅西!”
她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身后悄然响起。
她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随后迅速转身。
“以深!”
真的是吴以深!
有生之年,她再次见到了那个让她心痛如绞、魂牵梦绕的人,感谢上天,他还活着。
他很激动,眼眶里闪烁着晶莹的泪光,他用生平最温柔的语调唤她的名字:“雅西,我……”
不等他把话说完,她已经迈开脚步飞奔向他,用此生最快的速度,毫不犹豫地扑进了他的怀里,然后死死地抱住他。
这个怀抱,熟悉的不能再熟悉,总以为再也没有资格可以享有它了。
他轻抚着她的后背,激动地说:“你怎么来了?”
她哭着问他:“真的是你吗?我不是在做梦?”
“是我,除了我还能有谁?”他伤感地吻着她的发丝,一如从前那般深情至极,唯独声线依旧颤抖不已,“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不会,老天已经带走了小东,不会对我这样残忍,再把你从我身边带走。”
只要想到差一点就失去他,她抱得更紧了些。
许久之后,她才发现他浑身上下没有一点伤痕,完好无损地站在她面前。
“你没有受伤?”
他一笑:“没有。”
“可是楚延戈明明说你,说你,”她害怕说那两个字,“说……”
他一边安抚她的情绪,一遍痛骂道:“他竟然诅咒我死,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他。”
“以深,你知道吗?”她紧紧盯着他的双眸,认真地说,“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多担心吗?以深,谢谢你活着,谢谢你还好好地站在这里。”
他犹豫了很久后才问她:“听说,你要结婚了?”
她抿唇摇了摇头。
“你结婚了,我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我要嫁的人是你,你还愿不愿意娶我?”
他吃惊地瞪圆了双眼:“我不是在做梦?”
“不是。”她把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一样,只怕语言不能让他明白,“以深,我错了,我们结婚好不好?”
他还是不相信,连连问道:“我没有听错,你要嫁的人是我?你说的是真的吗?”
她连连点头:“我的未来不能没有你,我想往后的每一天都能见到你,我要嫁的人是你,我只想做你吴以深的新娘,你唯一的新娘。吴以深,你还愿意娶我吗?”
分手之后,她第一次看到吴以深发自内心的笑容,那笑容灿若晨星,同他们第一次相遇时他的朗声一笑般干净清亮,唤醒了她内心深处所有的情感。
他笑着拥她入怀:“嫁给我。”
她含笑点头:“我愿意!”
“我们一起环游世界。”
不假思索地:“我愿意!”
“我们一起慢慢变老。”
“我愿意!”
“我们……”
“我愿意!我愿意!只要是你吴以深想做的事,我一千一万个愿意!”
只要你活着,千千万万件事,我都愿意陪你一起做。
以深,我的未来真的不能没有你,陪你一起喜怒哀乐,才是我想要的人生。
这一觉,雅西睡了很久很久,编制了一个很长很美的梦,梦里有吴以深,他活着,她找到了他,她答应做他的新娘,然后他们紧紧相拥,时间就在那一刻定格,成为永恒。
她很开心,可竟是一场梦魇。
梦终究是梦,除非她不再醒来,否则,她依旧要面对世间最残忍的诀别。
终于从睡梦中醒来时,已经是她听到吴以深出事消息昏倒后的第二天夜里。
雅西是一下子从梦里惊醒的。
睁开眼,她痴痴地看着眼前白色的墙面,痛苦地回忆着梦里发生的一切。
她如何相信,那般真实,竟只是一场梦。
“嫁给我。”
“我们一起环游世界。”
“我们一起慢慢变老。”
……
她试图说服自己,那一切不是梦,因为她真的感受到了以深怀里的温度,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依然清晰的在耳畔回荡,那是真的,不是梦,梦怎么会这样真实?
以深,你告诉我,那不是梦,是真的,对吗?
她合上双眼。
以深,你告诉我!
以深!吴以深!
“雅西!”
她怔怔地转过头:“以深——”
在雅西沉睡的这两天里,凌书祁一直守护在她床前。
两天来她一直昏迷不醒,高烧不退,安静地躺在病床上,把醒着的人急得团团转,还要忍受她在睡梦中不停地喊着吴以深的名字,一遍、两遍……反反复复地考验着他的耐心。
凌书祁在这两天漫长、焦虑不安的等待中,一度以为她就会这样沉睡一辈子,以最残酷的方式来惩罚他一辈子。
谢天谢地,她终于醒了。
沉默片刻,他平静地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吃点东西?”
听到床头细细小小的声音,雅西努力凝聚目光,在苍白刺眼的灯光里将他的脸端详了一阵子。
她落在凌书祁身上的目光,就像是打量着一个陌生人一样平淡、疏远和谨慎。
等她定睛凝聚,清醒过来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却是:“以深呢?他在哪儿?”
凌书祁担心的目光渐渐变回往日的冷静,比她此刻的目光更加平淡、生疏百倍。
她又痴痴的问了一遍:“他在哪儿?”
“你好好躺着,我去叫医生。”
见他要走,她几乎是扑上去抓住他,可惜她没有力气,干瞪着双眼喊出两个字:“别走。”
他回过头来,默默望着她。
这一刻,她才开始清醒:“我睡了多久?”
“两天。”
她皱眉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五天之后,你想去哪里我都不会再拦你,但是五天之内,你别想踏出医院半步。”
“我要出院,你帮我。”
“你敢踏出这里一步,就算是绑我也会把你绑回来。”
雅西怔怔的问:“你有没有吴以深的消息?请你告诉我实话,他……是生是死?”
他转过身背对着她:“想知道他的消息,就给我快点好起来。”
半天她才揣摩出这句话里的含义,等凌书祁和医生一起回到病房,她等不及又追问他:“你有以深的消息对吗?他还活着,他没有死,对不对?”
凌书祁暗淡的目光一沉,恼怒地冷眼旁观:“他的死活跟我无关,但是,如果你继续这样折磨自己,我也不会再管你。”说完,便扔下她一个人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直到第二天中午,护士将她的午饭推到床前,凌书祁的声音才再次在房间里响起。
“我来。”他接过护士手里的碗筷,替她一一摆好。
雅西看着他生疏的动作,心里头觉得很重很重。
“几天没吃东西,趁热先喝点汤。”
她愣了很久,直到他抓起她的手,将汤勺放进她右手手心,催促她说:“别看我,我脸上没有米饭,你再不动手我可要亲自喂你吃了。”
他的口吻,说话的语气,让雅西一度产生了错觉,仿佛他们回到了在三亚的那段日子,他一改平日里的傲慢,仔细温柔的为她安排好一切,放下青年才俊的不可一世和大少爷的架子,包容她的不解风情。
“你吃过了没有?”
他抬眸望了她一眼,又嫌弃地扫了一眼饭菜,冷冷说:“我不饿。”
雅西不知道,她昏睡了两天,凌书祁担心了两天,他放下所有的事守在她身边,他根本没有心情,哪里会有胃口好好吃一顿饭,他全部的心思,都在昏迷不醒的她身上。
以至于,当他说出“我不饿”三个字后,闻到饭菜香味的肚子,诚实地响起了一阵清脆响亮的“咕噜”声,以此抗议主人的口是心非。
病房里一阵沉默。
当她听到凌书祁不争气的肚子第二阵强烈抗议,还有他脸上少见的尴尬表情时,终于忍不住笑了。
她笑了又笑,拉了拉他的衣角,说:“死要面子活受罪,说一句肚子饿有那么难吗?”
她把桌上的饭菜推到对面,把一大碗汤摆到自己面前,咕噜咕噜喝了两口后,指指面前的碗:“我负责喝汤,你负责吃饭,快点,不要浪费了。”
凌书祁没有推辞,把房门锁好后坐到她对面,以偶像剧中男主角般优雅完美地动作吃光了她的午饭。
吃完后,他意犹未尽地说:“医院的伙食还可以,你要不要再来点?”
雅西差点噎住,好半天忍住没去看他,才喝完了一整碗汤,等他收了碗具,她说:“我要出院。”
“我说过——”
“我已经好了!”为了证明她没有说谎,雅西身体力行,下床走到两步,可动作迟缓,显得十分吃力,脚上结痂的伤口也因为她的用力而一丝一丝的痛起来。
他果断的上前制止她:“你还不能出院。”
“我要去玉树找吴以深。”
他眼底一闪,立刻否决:“不行。”
“你阻止不了我。”
“我说不行就不行。”
“你是不想让我出院,还是不想让我去找他?”
“别想激怒我,我不会上你的当。”
“我要出院!”
“出院的事,你想都别想。”
雅西被凌书祁按回床上,检查完她脚上的伤口,再次警告她说:“别再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我不会让你胡闹。”
她仰起脸盯着他问:“你有什么资格管我?”
他皱起眉头,将视线从她脸上移开。
“吴以深的事,是我不对,我不该骗你,对不起。”他的视线重新回到她身上,直勾勾地瞅着她问,“雅西,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告诉你实话,你还会留在我身边吗?如果你跟他走了,你让我情何以堪?”
她心头一颤,但说话的语调近乎冰冷:“你想到的,始终只有你自己。”
凌书祁一下子抽回扶着她肩膀的手,冷冷地笑了两声。
“你想到的,始终只有吴以深。”
她低下头,异常镇定地通知他:“下个月的婚礼,取消吧。”
“取消?!”在她昏迷时,她无数遍地喊着吴以深的名字,口口声声念着要跟他取消婚礼,那时,他就做好了准备,所以他的声音里没有一丝一毫的震惊,但目光还是悄然一紧,被这两个平淡的字眼伤到了。
“不可能。”
“我不爱你,你也不爱我,我们不该拿婚姻做赌注。”
“你怎么知道我不爱你?”
“你爱谁我不想知道,但我知道你绝对不会爱上我。”
“我爱谁你不知道?”苦笑几声后,他说,“你拿我凌书祁当什么?”
她侧过脸去:“不管吴以深是生是死,我都要去玉树找他。如果吴以深死了,我就留在玉树,守他一辈子,如果他还活着,他去哪里,我就跟到哪里。”
他的眼神由震惊慢慢转为冷淡,然后一字一顿的问:“你是认真的?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都不会后悔?”
“不会。”
他沉默了很久,最后望着她说:“雅西,我可以陪你去玉树找他,除了取消婚礼,其他的任何条件,我都可以答应你。”
看出她的态度坚决,在她开口之前,他又说:“不要急着回答我,我明天再来,到时你再告诉我你的决定。”
凌书祁走了,偌大的病房里又留下她一个人,她的心很乱很乱,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吴以深的安危。
她试图感受吴以深离开三亚时的那份绝望,从楚延戈口中知道她下个月将要结婚的消息时的痛心,地震突然来临时的无助,走向生命的尽头,他会想些什么?是怨她,还是想她?是记得她的好,还是恨她的自私无情?
脑子里闪现的每一个画面里,都有他的身影。
辗转反侧,对他的思念和担心如同这漫漫长夜,远没有尽头。
睡不着,一想到吴以深生死未卜,她根本就无法入睡。
凌晨一点的时候,她从被窝里爬起来,摸到床头柜上的手机,一遍一遍地拨打吴以深的号码,而手机里无数次的回答了她同一个答案。
“您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
这句话竟然成了她所听过的话语中最残酷冰冷的一句,将她一点一点推进绝望的深渊。
三天了,瘫痪的通信应该恢复,吴以深的手机信号却始终不在服务区,她所能预料到的最好最好的可能是:以深不幸赶上了那场地震,他被埋在某一处的废墟下面,等待着救援。
而最坏最坏的结果,就是她真的要永远失去他了。
“死亡”这个词,是她现在最害怕听到的两个字。
隆冬的深夜,月光格外的皎洁明亮。
月影轻纱,柔和的月光透过玻璃窗静静地从天上泻下来,照亮了半间屋子。
扶着墙壁,她吃力地挪步到了窗边,她把半个身体倚在窗台上,十指交叉,相握成拳,向月光菩萨一遍又一遍的祈祷许愿。
愿以深一切安好。
第二天清晨,雅西被前来查房的护士叫醒,才知道昨天在窗边的沙发里睡着了。
医生检查了她头上和脚上的伤口,说她头部受到撞击,需要再住院观察几天,还询问她为何不见家人来陪伴,是否需要通知家属前来照顾。雅西不想母亲为她担心,随便搪塞了过去。
这一整天,凌书祁都没有来医院。
凌书祁是了解她的,正是因为了解她,才清楚的知道她昨天的话不是因为他之前的欺骗而说的气话,她是认真的,比任何时候还有冷静理智。
她从不感情用事,那份可怕的理智常常让人心生距离,也因为过于的聪明和理性,让她养成了决不让步的原则。
凌书祁欣赏她的理性,同样害怕她的理性。
理性应该是属于男人的魅力,女人需要的是感性,可偏偏在赵雅西身上,找不到一个带有感性的细胞。
她性格执拗,凡事不争不显,却又不好惹,很多时候缺筋少心眼,但有时却又得理不饶人,智商和情商严重失衡……
凌书祁对女人的要求,赵雅西没有一个能达到,这样一个满身缺点,聪明至极的女人,为什么会走进他心里?她的一颦一笑为什么会时时刻刻牵动着他?
他不得不承认,她的缺点在他眼里,已经变成了让他无法抗拒的魅力,他喜欢她身上的一切,连她的没心没肺,他都如视珍宝。
他真的着了魔、发了疯一样的爱上了她。
可恨的是,她视而不见,根本不当一回事,还当着他的面,一次次地表现出对另一个男人的关心和在乎。
她爱吴以深,有必要爱得这样理直气壮吗?
凌书祁在办公室里待了一天,会议被一再拖延,每一份文件都令他心烦意乱,一整天他什么人也不想见,他的生活全乱了套。
二十几年来,这是他第一次品尝到无能为力的滋味,连去医院看她一眼的决心都下不了。
雅西却在医院里等了一天,也想了一天。
凌书祁没有来医院,她知道他不想见她。
其实雅西心里都明白。
以深的事,凌书祁是骗了她,但她一点都不怪他,也没有理由可以怪他。
要凌书祁娶她的人是她,答应凌书祁求婚的人是她,陪他去三亚的人也是她,凌书祁守信,替尚雅解决了财务危机,他为她做的足够多了,不管他最初的动机是什么,不管他是不是真的爱她,她都没有指责他的理由。
他袖手旁观有什么错?他为自己考虑有什么错?就连他骗她,有错吗?
可是不这样做,她怎么有勇气跟他说出“取消婚礼”这四个字?他又怎么可能轻易答应她?
她很清楚“取消婚礼”的代价,凌家的难堪她可以一人承担,可是尚雅的未来,她根本无力承担。
一场婚礼,她解了尚雅之危,一句“取消婚礼”,她有可能亲手毁了尚雅,葬送了赵家的祖业。
她,确实承担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