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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缘灭缘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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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岁那年春末开始,杨和瑾姨的日子就过得很不安生,听说好多地方的生意都被查封了,催债的人一波接一波。
夏末的一场雨后,我和臻臻被送往了华沙最富有的街区。那座大理石砌成的房屋,坚固精致。我唱着外婆的潮汕小曲,臻臻为我拉着胡琴。对面是我和臻臻的新主人——七爷。
七爷好风雅,从来不打人,我们成了他的干女儿——他闲暇时豢养 “女儿们”中的两只。这个结局于我,早已注定。
七爷的庄园里,华灯千万。夜色若帷幕很快落下,命运却比它快了一小步。那晚,灯火阑珊中传来了久违的琴声,像白瓷上零落的雨。我穿梭人群的罅隙里,竭力拨开涌动的人群,原本静如死水的心泛起微微涟漪。
“女士们,先生们,请允许我介绍我们华人音乐的骄傲——沈沐泽先生。”
司仪兴奋的嘴不停地闭合,派对上的来宾兴奋地挥舞着手。灯光掺了夜色的凄凉,照耀在你的身上,我努力地呼吸着,整个世界都卷进了你的眸光中,粉碎成亿万颗微粒。你一个眼神,让我本已死的灵魂复生。
一首曲子后掌声如雷。你的身边围着一群漂亮又年轻的姑娘,她们的裙子一点尘埃都不沾染,像极了我曾经梦里的那片芦苇荡。目光成了的囚徒,只会跟随着你移动。夜空纯净得像你眸底的颜色,午夜时分,我看着你和经纪人向大家挥手,消失在门口。
久违的开心让我雀跃得像一只萤火虫。一转身,才看见七爷正若有所思地盯着我。
那天晚上,我太开心了,开心的忘记了臻臻的存在。黎明到来时,臻臻衣衫凌乱地躲进房间,嘤嘤地哭了起来。才意识到该来的命运怎么都躲不过。我抱着衣不蔽体的臻臻,旁若无人地嚎啕。心里一遍遍念着对不起……却最终没有勇气说出来。
在这所园子里,七爷是天,剩下的都是蝼蚁。
那晚开始,七爷对我和臻臻有了分别。他不碰我,让所有的下人唤我为“小姐”。他的怪癖我无心探究,到处弥漫的诧异的眼神里,我看到了人们嘲笑。我知道我不能去解释自己是清白的,我早就被钉在了耻辱柱上。
七爷他寻了律师,公开认养了我,我成了“华沙的玫瑰花”——静怡小姐。我有了自己的房间,有了更衣室,有了专属的女仆,还有司机。
有一天,七爷带我参加一个宴会,我知道沐泽会来,刻意换上那件白纱裙,还城里最好的造型师给我做了一个精致的发型。七爷说我美得像一枝含露的玫瑰。黑色的车尾转出大门的那一刻,我看到臻臻,那么遥远地伫立着,漆黑的眼睛里有我看不懂的情绪,车子走了很远很远,她仍然在那里,在那个最不起眼的角落里……
路上,七爷鼓励我主动去约沈沐泽,笑容和煦若春光。
派对开得很早,沐泽迟迟不现身,我躲在最安静的角落里,躁动不安。得到你,迷惑你,可以做到的话,是那时的我,唯一的愿望,为此我可以毫不犹豫地把心剜给魔鬼。
你来了,弹了两首曲子,身边依旧围着很多人。直至宴会快结束时才有机会躲进僻静花园里。人声嘈杂被隔绝在了另一个空间,我向你的安静走去。晚风轻抚了,我的手心里全是汗水,战战兢兢地站在了你面前,傻呆呆的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华沙的玫瑰花?”还是你先打破沉默,笑容驱散所有的阴霾。
脑子里盘旋着太多词汇,我还没有来得及选择,你就已礼貌起身,向我告别。
我木偶一样机械地跟着你,草地上碎碎作响的是两个人的脚步。
“你跟着我干什么?”
“你不认识我了吗?”情急之下脱口而出,你当然不会认识我。那场相遇里只有我一个人。
你的表情很惊讶,努力地在脑海中搜寻着
“华沙东郊白木房子”
“……”
“你在那弹过琴。”
“……”
那时,我肯定像只笨拙的鸭子,手舞足蹈只顾着庆幸。我终于和你搭上话了。
回来的路上,七爷问我:成功了吗?
我点点头。
又问:约你了吗?
我又点点头。
一切似乎没有变,一切又似乎已经天翻地覆。
十八岁那年的夏天,承载了我所有关于幸福的记忆。我每天都能见到你。
华沙清凉夏天,风吹过那片长满毛毛草的山坡,摇落了许多金黄色的阳光。
你唤:静儿。
我答:嗯。
躺在你的温暖的膝上,听着草丛中轻快的虫叫。
你被经纪公司打造成华人第一钢琴家,你被人们成为“亚洲的肖邦”、“新时代古典音乐的灵魂”……配上你英俊的外表,和被大众认可的执着品质。沐泽,你每往前走一步,我们就远一点。你从来都是天空中的云,可我从来不是自由的风。
七爷突然通知让我离开你一段时间。
我问为什么。
他利落地甩了我一个耳光。
我就这样被打回原形,局促地走到他面前,赤着脚,像只淋了雨的小狗一样。
他咂着茶,丢来一声“去吧。”
旁边窜出几个人,货物一样把我拖走。
那是我第一次怀疑七爷让我接近你的动机,生来低贱的我,怎可能会在被杨卖掉后守住清白。又怎么会得到机会遇到你。
七爷藏了我三个月。
那天清晨,我拉开白色的窗纱,你就头发凌乱地站在我的窗外。
“静儿,”你说,眼神里的忧伤让我疼痛,“别再离开我。”
在七爷的默许下,我们秘密地同居了,那是我有生以来最幸福的一段时光。
新家安在七爷名下一个价格高昂的社区内,露台上种满了花。对面是家酒吧,阔少们,夜夜笙歌,
那夜,你不在家,月特别亮,对面酒吧的露台上传来了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声。我一向浅眠,极窄街巷,挡不住对面发生的一切。
月光下,七爷风轻云淡儒雅的笑着。旁边一个男人狠狠地拽起女人垂下满头青丝,臻臻的脸赫然出现。我惊恐的冲到露台上,大叫起来,那男人却抽出把匕首,迅速地割起臻臻头皮来。血伴着臻臻凄厉的叫声汩汩涌出,留下一个森森的窟窿。
泪水和着呕吐物溅了我一脚,那刻,我才恍然醒悟,我和沐泽之间美丽的故事只是七爷导演的这出戏的序幕。
浑浑噩噩地跑到对面的露台,一路无阻,地面上全是碎玻璃,我匍匐在七爷的脚边,一遍一遍地磕头:“求您放了臻臻……放了她,让我做什么都行?”
仰面之际,那块头皮飞速向我砸来,臻臻的血溅了我一脸。
“做什么都行?”他深刻地皱纹舒展开来。
“是的!”臻臻血染红了从我的脸上滴下了一颗的泪珠,坠落在地面上,粉身碎骨。
我病了,沐泽回来的时候,我已经在医院里住了两天。
七爷让瑾姨陪着我。沐十分感激。紧接着的巡演让他无暇分身,望着他离开的背影,我心底升起一股深深的不祥。
瑾姨依旧一张扑克脸,线条紧绷得像上了发条。
瑾姨说:“你不想见臻臻吗?她整片头皮都没有了,被纱布裹着,特别恐怖。”
我沉默。
她叹了口气:“七爷的手段可不止这些,臻臻就在外面。”
我发疯一般冲到门口。门打开的那一刻,阳光倾泻而来。两个穿着黑色套装的男人站在她旁边,臻臻的头上裹着雪白的纱布,渗着殷殷的血。半晌,她费力地抬起头,满脸淤青,挣扎着挤出一个微笑:“静儿。”
他们只给我看了一眼,便传达了七爷的口谕:我回A城,让沈沐泽也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