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墙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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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儿，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我待你一片真心，你却句句不离钱权二字！是我瞎了眼，竟违背父命，爱上你这种人！”
十年生死两茫茫，一对鸳鸯要分家。这男鸳鸯痛心疾首，一副真心被狗吃了的憋屈模样，骂得那叫痛彻心扉。
冷夜、钩月、孤坟。
一阵阴风不留情地刮过不远处孤寂的坟头，将几只蹲在凸-起的土堆之上的乌鸦扑棱棱地惊起，一路连土带灰飞得忒凌乱。而这座坟头，正是赵泓房内密道的终点。
碧落光是想想就瘆得慌，这得是多么特立独行的品味，才能硬生生地在自个儿屋里凿个洞通往一座坟？看来有钱人的格调果然高深莫测。而在此夜半更深之际，选在坟边亲热的这对鸳鸯也显得颇有野趣。
“我待你无情？你才是个没良心的！我若待你无情，事到如今又何必辛苦谋划？再说，我风忆月用得着为了钱财卖自己吗？我自己有的是钱！”
男鸳鸯口中的忆儿却四两拨千斤地低低抽泣起来，哭得真叫梨花带雨惹人怜。
这番话让碧落听得连连叫好，真是个既有钱又有骨气的烈女子！不，是好个因为有钱所以有骨气的女子！真是场好戏，好戏！
半盏茶后，这对野鸳鸯在经历了类似“你无情、你无义、你无理取闹”和“你才无情、你才无义、你才无理取闹”的来来回回数十场打情骂俏后，终于以这男子一把抱住女子的手段落幕了。男子的语气心疼又愧疚：“忆儿，是我不好，都怪我！我不该这么说你。你的心意我怎会不知？我这不也是一时情急……”
碧落百无聊赖地趴着树干，挠了挠耳朵，遥遥望向那对终于重归于好的鸳鸯，陷入了沉思。
这该是对颇有来头的鸳鸯。
一来是高高在上的苏大侠，不像是个随随便便听人嫌隙的主。
二来是听他们字里行间的意思，这如今要死要活的男子似乎还是个……
天哪，这男鸳鸯不会就是赵泓的大儿子赵浅渊吧？那这女子口中指的夫人岂不就是赵泓的续弦叶秋霜？二儿子也自然就是叶秋霜之子赵云霓。再加上那男子口中所谓的家财……应该是差不离了。
这赵府一家可是子丁稀薄得很，统共也就赵浅渊和赵云霓两个带把的种。而看这女子字里行间的意思，原是赵府这么一家子人要趁着赵老爷子尸骨未寒的当口，来场轰轰烈烈的二子夺嫡之战咯？
想想倒也是平常事。
就如紫陌说过这有钱老爷死后的普遍套路：从前有个老爷，死了以后大老婆小老婆外加儿子闺女一块儿争家产，争到最后老爷尸体就馊了，于是轮到老爷尸体上趴着的蚂蚁争尸体……啧啧啧，不管是人是物都好恶心。
碧落细细想来，今儿倒还是她第一次见着这赵浅渊的真身。
要知道，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赵大公子可是个名声在外的多情种。他生母早亡，老爹为了生意疏于管教他，而后母又懒得管教，因而他从小就养成了这放荡不羁的性子，欠了一屁股的风-流债。而他长大后更是日日流连花丛，这一年到头的，除了除夕的家宴也见不着父母兄弟几面。
不过，正所谓有失必有得，这赵大公子虽忒不争气，赵二公子赵云霓却是个颇受父母疼爱，下人尊敬的主子。碧落在赵府里也见过赵二爷几面，他不但长了张颇清秀的脸，待人接物也是一派文质彬彬的模样，让人颇有好感。更何况这赵二爷之母虽是赵家主母，却从不在下人面前摆架子，处事又公道，总算好歹在外人面前给赵老爷挣回了点面子。
如今再瞧这赵浅渊鬼哭狼嚎的一番话，又是“害死”又是“不孝”的，可见这赵泓之死，与他赵浅渊肯定脱不了干系。真是个不孝子。莫不是他出钱雇了苏大侠灭了他自个儿老爹？
若是如此，那苏大侠现在也应该不是在蹲墙角，而是事成之后等着收钱来的？这么一想，倒是一切顺理成章起来。不过……赵浅渊又是为何要弄死这摇钱树老爹呢？
且不说因他不争气的作态，在赵府的地位早就岌岌可危。若不是赵泓还念着亡妻的份上暗地里处处帮衬着他，才给他撑了些长子的面子。如今赵泓一死，就按这忆儿的说法，叶秋霜和赵云霓会巴巴地把他们照管了这么些年的赵府家业，拱手送给一个花花公子吗？
他们傻啊？
碧落趴着树干，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接着饶有兴趣地听起墙角来。
瞧那个泪水涟涟的忆儿，光听声音就让人的心都酥了。不过，她的口音却好生奇怪，并不像是秦国坤阳本地人，反有些西域关外的味道。碧落最近倒是听在前厅打扫的丫鬟小红抱怨过，赵老爷最近有些神神叨叨的，请了不少西域奇人异士。那些奇人来了之后就又是念经又是跳舞，还把什么符水弄得满地都是，可叫他们这些扫地的心烦！
所以这忆儿……
难不成赵浅渊把秦国的女子玩腻了，正好这两天他老爹请了些西域女子，便将魔爪伸向了外域人？赵浅渊这厢吃完外面的吃窝里的，吃完国货吃外来货的精神真是难得，果然是只会偷-腥的好猫。
碧落颇嫌弃地撇了撇嘴，那忆儿却已经收了哭意：“浅渊，你若是想斗，倒也并不是没有法子。”
“忆儿，你还有什么法子？我都听你的。二娘和二弟本就是众望所归，我又不懂生意经，这家产……”
忆儿听罢，缓缓眯起美眸，风情万种的美眸里闪过一丝狡黠的灵光：“你若是能讨得秦主欢心，又怎会得不到赵府的万贯家业？”
“陛下？”
“忆儿听来楼里的老爷公子哥们提起过，近日天下可不太平。灾祸四起，燕商二国的掌权者皆聚首坤阳。三国同宴，明里说是给秦国国主祝寿，暗里却……像是惦记着你们家的宝贝。”
“宝贝？我家的宝贝可是堆了十几间屋子……”赵浅渊不以为然地一笑，语气里满是有钱人的自负。
忆儿摇摇头，美目微敛：“不，他们想要的只有一样——乾坤镜。”
“什么？！那个妖物！”
乾坤镜？！碧落心里亦是一惊，手下意识地一滑，只听身-下“嘣”的一声响……
“啊——我的右脚——我对不起你啊——”
微星淡月，夜寒露重，百年古槐树旁传来一声压低了的女子惨叫……
半晌后，一袭白衣的苏大侠盘膝坐于古树之巅，卓绝的身姿溶于寡淡的月色之下，显得犹为高冷。然而，他那高冷的腿上却堂而皇之地搁着某人一只半残了的脚爪。
碧落心有余悸地瞥了眼苏亦黎，回想起方才一幕，桃木心中真是悔恨交加。正所谓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生……八卦生个球啊！刚刚她不过是听见那忆儿所言与乾坤镜有关，这才生起了好奇八卦之心，不自觉地就想往前凑着想听个仔细。
然奈何这话才听到一半，她身-下的树枝却……却……活生生地给她的虎躯压、断、了！
这根树枝这么不给面子真的好吗？她可是特意挑了根这树上最为粗-壮的枝干趴着的呀！人家苏大侠就这么坐在一根瘦不拉几的枯枝上都他大爷的很稳当啊！这年头难道就连颗树也要搞性别歧视吗……
就在这时，本还在一边闭目养神的苏大侠却一睁眼，快、狠、准地一把抓住碧落脚腕，如同老鹰叼小鸡一般把碧落生生地给叼回了他坐下的那根枯瘦小树干。
而被拉回树干的碧落却眼泪掉下来。
按理说，碧落该好好谢谢人家把她给捞了回来。可是，苏亦黎他抓的可是她受了伤的右脚脚腕啊！这痛感，真是爽得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果然是感激涕零啊！碧落忍痛仰起头，将因剧痛而呼之欲出的泪水硬生生憋回去，讪讪地拉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苏大侠，您，您轻点……”
向来冷漠得面无表情的苏亦黎看着碧落这副模样，终于皱了皱眉，蓦然想起自己方才在密道里的一幕。他是被这小丫头的笑声吵醒的。这笑声如远山而来的琳琅之音，略有些无奈与心酸，然更多的是如三月春-光般的明丽。
“呲——疼？不疼！我得笑，大声笑，笑出声！哈哈哈——呲——”
苏亦黎虽有个嗜睡的毛病，却并不容易睡得深，本来有一点风吹草动就能转醒。
却不知今日出了什么岔子，即使是在梦中都向来紧醒的他竟然沉沉地在这赵府的密道里睡了过去，差点坏了大事。幸好，听风忆月言语之间的意思，赵泓之事应该也算是解决了。
而就在他醒来时，却见到不远处一个瘦小的身影，一瘸一拐地往前挪着，即使无比艰难缓慢，却坚定而傲然。他莫名地想起了自己幼时，爹为了让他练就这身武艺，曾将他扔在孤山三日三夜。
当他孤身一个人面对着一群凄厉嚎叫的狼群时，他也曾这样告诉自己：苏亦黎，不能怕，即使在最可怕的敌人面前，心中亦须笑对。否则，必死无疑。
苏亦黎回过神，再看着眼前这丫头小心又讨好的笑容，心里生出几分异样。
直到很多很多年以后，苏亦黎再次回到这座坟头，还会想起当初那个小丫头，明明已经疼得要死，却还强忍着疼告诉自己：大声笑，笑出声。
而那时的他，用尽全身力气却扯不出半个笑，只因伊人不再……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墙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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