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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最终回 ...

  •   又过了几日,眼见收拾得差不多了,包了遣散的银两给王三亮爷俩和老妈子,道别的话说了几句,便要各自回屋。苏惠芳支支吾吾问明日能不能去城隍庙里进香,想来该也没什么事,便随他了。
      媚香,他去不去?继龄看着苏惠芳,就拿下巴颏儿冲我扬扬。
      苏相公?
      小爷有苏公子照管不够,还要叫上媚香,难道是怕路途遥远,走不动了要人抱么?
      小毛孩子居然不恼,瞥了我一眼,得意地说,明日媚香要带我去庙会,看耍小耗子,吃糖杂面儿、江米酒,不带你。
      我本还要说明儿又不是初一十五,哪里来的庙会,见他昂昂地从面前拖着苏惠芳过去,却没了话头。

      在戏园子的时候,我只跟着师傅师兄去过老郎庙。
      等到卿瑶登了台,手里攒了些银子,有一次经不住我软磨硬泡,就偷偷带我去城隍庙的庙会。
      庙会果然热闹,吃的玩的杂耍卖艺样样都有,看得我们两个眼都花了。卿瑶买给我的煎灌肠吃到一半,耳旁听得那耍猴戏的就要开锣,便回头想去拉他的手,却不见了人影。
      后来我问卿瑶,为什么师傅要我们学的那些女子,都是花呀柳呀云什么雪什么的,而那班妇人长得没你我好看也就罢了,还要龇牙咧嘴呱呱乱叫,那些狗啊兔子的,你明白不明白?
      是觉得我俩好顽罢,福生家的大黄就好顽。
      对,上次我也见赵老爷家的公子抱着一个小兔子,眼睛真是血血红的,好顽。
      只是她们的爪子太厉害些。呐,小满,以后我们还是不去了,好不好?
      于是此后,便真的再没去过。

      次日一早,苏惠芳就带继龄出去了。过了卯时,我用过早点,让王伯叫了车,往城外去。
      出了城门,往西三十里。
      卿瑶坟前的杨柳又长高了些。我折了几枝在手里握成一束,扫去铭牌上的尘土,再将带来的香钱点了摆上。
      袅袅青烟化在柳色里,不多时便看不清了。
      卿瑶,这一去,怕是再也回不来了罢。

      日头渐高,柳荫下倒也凉爽。我收了东西,要起身抖抖褂子上沾的尘,不想蹲得久了,眼前一昏,就要跌出去。
      却被一双手接住。
      我看向他。
      他看着我。
      四下里突然只了剩柳枝拂动的声响。

      那东西……不要了么?我偏了头,望向他身后。
      李福生才想起来似地应了一声,把我扶到荫头里坐好,再去捡那提篮放在一边,挨着我坐下。
      一时间又是无话。
      我看着他把提篮里的东西摆开,香,钱,馒头,一壶酒,几碟小菜,竟还有一碗桂花酒酿。
      我以为,今日也遇不着的。他背着我,这样说。
      今日。
      四月初五,小满。

      我突然想起从前,卿瑶没了之后,年年都是赵二爷为我做生日。
      过了初五再来,这里却总像刚有人祭扫过似的,干干净净。
      本以为是长情的老斗,原来,却是他么。
      这江米酒,只记得你以前爱吃,幸好还没冷。李福生把酒酿端过来,见我没有接,也不收回去,只愣愣端着。
      我终于捧过来,就着碗边喝了两口,糖桂花放了许多,温的,香的,甜的,酸的。
      小满。
      他同自己说话似地轻轻唤着,低头看自己握起的手。
      那双手十指上有许多的茧子和疤,我犹记得它们在身子上划出的轨迹在酒气里变得酸甜而粘稠,就像一碗微热的桂花酒酿。
      杨柳的影子摇曳起来,李福生的声音很干。
      那许多事,委屈你了。

      委屈。
      原来是委屈么。
      我将酒酿碗放下,从怀里拿帕子擦了嘴,说,福生,我要回姑苏老家去了。
      前几日已经出了师。
      和京里来的表兄侄儿一起回去。
      从此以后便脱了优籍,做做买卖讨个营生,不再登台唱戏。
      李福生只是听着,也不应声,忽而又问,那……要几时动身?
      后天吧。
      哦。

      一觉醒来,身上多了件披盖,炕边多了一个微红着眼的苏惠芳。
      这才想起昨晚继龄因为没看到耍猴的闹脾气折腾了半宿,这两人怕是到后半夜才睡下。
      苏公子,我缓缓起身,将薄被折在腿上,问,继龄呢?
      尚未起身。他又说,行李已先押走了。一早赵府二公子送了些钱物过来,差人说是那几身行头卖了好价,并些程仪一齐送过来。
      收着便好。
      还有一个姓李的裁缝也来过,想问相公明日什么时候登车启程,见你没起,就打发他先走了。
      我望向苏惠芳,他好歹也是见过些事情的,自然明白我的意思,答道,我也没说是今日出发,只道是你没起,总要过了中饭才知道的。
      我点点头,想说什么,动了动嘴唇,终究还是没开口。
      苏相公,媚香早上起来找不到相公,一时急了,这才进了林相公的厢房,冒犯了,还望苏相公不要见怪。
      卿瑶的房间家人向来是不进的,这苏惠芳知道吃穿用度回乡买地做买卖都要靠我,寄人篱下仰人鼻息,心思如他,自然要处处小心。
      苏公子说哪里话。倒是现下你我都脱了优籍,这回乡做些经营,再用些园子班里的名字怕是不大合适。不如这样,媚香齿幼,若不嫌弃,对公子以兄长称之,可妥当。
      苏相公可是媚香及小侄恩人,这兄长二字怎么敢当。
      推让了一阵,还是如此应了下来。
      这时继龄起了,用过饭,到了辰初便叫车出城。又在城外柳烟亭辞谢了蕖卿琦官几个和一些结交,便登车去了。

      几站旱路,渡江,又转水路。一路顺风顺水到了姑苏,也去了半个多月。老家自然是找不到了,托人寻了个干净宅子安顿下来。时值端午将近,继龄没见过江南过节的情境,磨着苏惠芳去看龙舟赛、逛庙会,热闹到初七才歇了。苏惠芳先前开过茶叶铺子,便又找了一处市口还好的地方,进了些雨前的新茶,挑上个黄道吉日,放过鞭炮,开张大吉。

      再后来苏惠芳改了名,将芳字改作泽字,姑苏清河里苏记茶叶铺的俊秀掌柜,苏惠泽。
      而苏家的二哥叫做惠凌,苏惠凌。
      清河里的姑娘婶婶都知道,苏家铺子里的大哥温文,二哥漂亮,尤其是一双手,做起称斤算两的细巧活简直跟朵会飞的玉兰花儿似的。虽然两人带着个没了娘的顽皮侄子,但自从这小铺子开张,街坊四邻家的叔叔爹爹一年四季就从没断过茶水。
      只是苏大哥的身子或许不好。
      只是有时苏家二哥的眼梢俏了些,胜过许多姑娘,羞红多少张粉脸。
      只是那没娘的孩子脾气太爆,隔三差五要被学堂里的先生告状到家里去。
      只是两人虽然都到了年纪,却从未听说有过托人做媒的事情。
      只是谁也不知道,苏家那漂亮的二哥,在很久很久以前,并不叫做苏惠凌。
      那个时候,他是小满。
      那却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最终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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