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狐僧（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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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和尚依旧是斩妖除魔的小和尚，只是他的身边没了小狐狸。
自从那日在小狐狸身边醒来，他就跑了。会做那样的梦，诚然是那只白色的九尾狐动了手脚，可是梦由心生，小和尚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也明白会有那样的梦，大多也是因为自己渴望过这样的生活。
他大约真的触犯了一个和尚的底线，一个和尚本该清心寡欲，本该无欲无求。
更让他苦恼的是，在梦醒来的那一刻，他就意识到自己即将飞升了。
老和尚说过，到了合适的时候，他自己就能感应到自己飞升的时间。小和尚算了一算，人生匆匆二十年，他竟然收了整整九百九十九只妖精，若是按照神仙们打怪才能升级的古怪思路，大约一千级就是满级了。他还差一只，那白狐大约就是他的终极任务。
可惜，他就这么错过了。
成仙有什么好处他一点都不知道，但是成了仙他就看不到小狐狸了，他却了解。
而且老和尚临终遗言，让他一定要当个称职的和尚啊。老和尚跟他亲爹似的，如果他真的做了什么让老和尚不开心的事情，老和尚会不会从地底下爬起来把他拉进坑里埋了？
小和尚的心很乱。他有点想念梦里的莫忧，还有那对双生子。他想逃回梦境里去，可这分明是不对的。
小和尚在外头游荡了整整一年，一年里，他没有再收服任何一只妖精。他成了一个破衣烂衫的和尚。
他走过山，便觉得那山上有小狐狸的声音，他走过水，在水里能看到小狐狸的倒影，他抬头看云，那云聚聚散散，全是小狐狸毛茸茸的模样。
冬夜里，他一个人合衣睡着，无比想念他的暖脚炉，他的手炉，他的围脖。
在又一个被冻醒的早晨，小和尚终于下了决心，他想回去找他的小狐狸。心神恍惚了一年的小和尚在想通的那一刻突然觉得肩头无比的轻松，这也让他意识到一年以来他一直极力忽略的事情——他的身边一直有一只存在感极低的妖精跟着他。因为确定这只妖精伤不了他，他也只是把它当做上不得台面的妖精。
“出来吧。”小和尚轻蔑地说道。
屋子的角落里窸窸窣窣走出来一只灰扑扑的动物，见了小和尚，她怯生生地缩成一团，三根尾巴藏在身子底下，头也不肯抬起来，只低低地说一句：“小和尚，你终于想起我啦。”
眼泪来得这样迅猛，小和尚还没反应过来，眼睛里已经全是湿润。他的小狐狸，曾经皮毛油光发亮的小狐狸此刻瘦得隐约可见身上的骨头，毛发灰扑扑的，没有半丝光亮，看上去更像是路边的流浪狗。
“这一年你都跟着我？”小和尚抱起变回真身的小狐狸，一阵阵心疼：他花了多少工夫才将小狐狸养的胖嘟嘟的，不过一年功夫，竟然全给瘦回去了。
“是啊，”小狐狸抽了抽鼻子，在小和尚的怀里依旧惴惴不安，说着说着声音就低下去，“我以为你不要了。我一觉醒来你人就不见了。我跟很多妖精打听你的踪迹，好不容易才找到你。我怕你赶我回齐云山，所以我就偷偷跟着你。你都不吃饭，我怕你被妖精叼走了，所以我就守着你……小和尚，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所以你不要我了……”
“……”小和尚的心一阵阵抽紧，只觉得酸酸楚楚地疼，半晌之后，他狠狠地擦了一把眼泪，将小狐狸用力地搂在怀里。
成什么仙，得什么道，他有小狐狸就好。
“咱们回齐云山吧，小狐狸。”小和尚低声呢喃。
“你又要把我送回去么？”小狐狸有些绝望，“其实很早之前我就能变回真身了，可是我就想以人的样子陪在你的身边。小和尚，如果你不喜欢，我以后都不变成人了，我还睡在你的僧袋里，你别赶我走。”
“……”小和尚抱着小狐狸，突然发出长足的喟叹，而后他低低地笑起来——他不傻，小狐狸变成人之后还成天出去偷鸡翅膀吃，如果不变成狐狸真身，她的行动哪儿那么便利。
“小狐狸，咱们成亲吧。”小和尚搂着小狐狸，笑得像只偷腥的猫，“我不当和尚了，咱们成亲吧。以后你想变成人也好，变成狐狸也好，我都陪着你。你想哪儿我就带你去哪儿，好不好。”
小狐狸眨巴眨巴眼，许久之后，突然从小和尚的怀里跳下来，落地变成一个破衣烂衫的少女，搂着小和尚的脖子放声痛哭，“莫凡，莫凡，你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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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何客栈的后院里氤氲着一团热气，奈何捧着一杯热茶说了许久的故事，那茶却依然是热的。说到动人处，她的唇角略略弯起来，隐约可见醉人的梨涡。
紫珩把玩着他的玉骨扇，眼睛却看着奈何。
五百年，整整五百年，自从斩仙台上见过一面，他再没有她的消息。每每想要跟别的神仙打探，他都忍住了。
紫珩曾经无数次想过他们再见面会是什么场景，可是像这样，围着石凳子，二人皆端着一杯茶，他竖耳聆听她讲故事，一切安静地不像话。
这是以前在天庭才有的场景。
五百年过去了，天庭到凡间，似乎一切都没有变。
奈何沉浸在故事中许久，回神时看到紫珩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她莞尔一笑，抬头见紫珩不知什么时候在院子里布下了结界，她摇头笑道：“不用布什么结界，到我客栈的人都会守我的规矩，不会轻易到我的后院来。”
“我还不是进来了。”紫珩鄙视地发出一声“切”。
“那是因为我知道是你啊。”奈何眼睛弯起来，“你这一身的风骚味儿，隔几千里我都能闻到。”她说着就去夺紫珩手里的扇子，“啪”一下打开了，不过片刻又大笑，“你看，英俊潇洒，这几个字还是我绣上去的，你拿着这把扇子招摇过市了几千年，也不怕出来个比你更英俊潇洒的打你的脸。”
“比我更英俊潇洒的人……”紫珩笑道：“还没出生呢。”
“谁说的，廉贞一直……”几个字破口而出，紫珩和奈何脸色都变了一变。
结界突然就撤去了，奈何起身道：“时间到了，我熬的汤也好了，该干活了。”
“你的故事还没说完呢。”紫珩扬声问道。
“故事？完了啊。小和尚和小狐狸从此以后都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奈何耍起无赖就想跑，紫珩要抓她，她却奸笑道：“别拉我别拉我。鬼差一会就押着众鬼到我这来了，误了他们轮回的时辰，咱们俩可都没好果子吃。”
奈何起脚要走，想了想又挠了挠额头，“嘿嘿”地奸笑两声，“反正你来都来了，要不要来帮忙？”
严寒天里来转生的鬼也出奇地多，奈何每日忙起来便没个完，累地差点断了气。好不容易抓到紫珩这个苦力，她怎么可能放手。
也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奈何客栈的后院里突然风云突变，转瞬便变了模样。普普通通的一个庄子，变得黑压压地，抬头看天都是黑红色的。紫珩的身后多了一道桥，青石的桥面，五格台阶，瞧着是古朴庄严，可是桥下却是云雾缠绕，不知有几千丈。
紫珩从未去过地府，却也知道这恐怕就是传说中的“奈何桥”了，众鬼往生必经之地。
抬眼望去，看不到尽头的黄泉路。
奈何化身小厨娘的模样，笑意盈盈地站在桥头，一口热气翻腾的锅就在她的手边。
“你发什么呆，来啊。”奈何笑着招呼紫珩过去，硬生生塞了一件围裙给他。
“我不用这玩意儿，丑死了。我有法力，汤又溅不到我身上。”紫珩嫌弃地看着白底红边的围裙，上面还绣着火红火红的曼珠沙华。
“你晓得什么。干一行就得爱一行，干一行就得有模有样。”奈何笑嘻嘻地替紫珩围上。手刚放下，就有鬼差押着一队的鬼过来，奈何站在桥上望了望，颇无奈道：“看，又这么多人。”
从上一任孟婆手中接手这项工作时，她怀着好奇喝了一口孟婆汤，怪不得谁都不爱喝，委实太难喝了。
她接手后，第一件事就是找天上的御厨要了一道方子，将孟婆汤烧得飘香四溢。严格说起来，孟婆汤还是鬼魂们上路吃的最后一顿饭，她不能辜负他们。
可饶是如此，许多鬼魂对于孟婆汤还是很抗拒的。
民间有太多的传说，虽然大体都不太靠谱。可是关于孟婆的传说十有八九却是对的。
一喝孟婆汤，前程往事皆忘记，是一个轮回的终结，也是一个轮回的开始。
时常有人在奈何递汤的时候将汤打翻了就要扭头跑，虽然最后都被鬼差抓回来了，但是奈何的汤却浪费了，不得不重新熬制。
今日也是这样，十个里头有三个将汤打翻，还有一个抓住紫珩的手跪在地上就哭，哭得紫珩心一颤一颤的，最终还是鬼差把鬼带走了。
也有一些明事理的鬼魂，见了奈何和紫珩不哭也不闹，一边端着汤碗，一边好奇地打量着两个人，胆子大的便开了口：“原来街头说书的都是骗人的？孟婆不是老人家，也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对情侣哇？这位小哥你生得这般俊俏，窝在这儿可惜了些，怎么不上天去做神仙啊？”
“因为我在这儿啊。”奈何起了坏心眼儿，嘿嘿笑道：“天上的男神仙们嫌弃他长得太漂亮，不许他上天的。”
那鬼魂一副了然的神情：“这样哇。啧啧，当神仙也不容易，尔虞我诈的。要不然你放我回人间，我替你宣传宣传，替你说说这些不平事？
作者有话说第6章 狐僧（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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