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狐僧（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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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的乌云一片片地聚起来，沉地让人喘不过气，小和尚就站在齐云山顶上，给老和尚的坟包拍上了最后一掊土。
按理说，小和尚应该将老和尚的尸体火化了，老和尚一辈子斩妖除魔，做了不少好事，这样的得道高僧，死了烧一烧，没准还能烧出两块舍利子出来。
可是老和尚不肯，他说他一辈子都是用三昧真火烧妖精，没道理自己死了也要被火烧，死了还不能做自己的主，这事委实太没道理。
老和尚在河边捡到小和尚时，小和尚还是襁褓里的婴儿。如果小和尚知道自己将来会跟着老和尚天南地北地混吃混喝，没事还得受各种妖精追杀，小和尚当时一定会毅然决然对老和尚说“不”，可惜小和尚当时没得选。
但是老和尚对小和尚是真心好，除了抢他吃的抢他喝的偶尔还背着他一个人偷偷出去吃烧鸡喝烧酒开荤腥，小和尚对老和尚还是很满意的。
“你一直爱喝酒，我给你买了一壶醉仙酿，你少喝点，省得过奈何桥时，走错了道。”小和尚在坟包前磕了个响头，转身要去拿酒时，却发现酒没了。
“我的酒呢……”小和尚碎碎念着。
齐云山顶上一望无际，只有连绵不绝的蒲公英，望过去如一片白雾，看着就像仙境。这是老和尚选的地儿，平常人到不了。小和尚心里寻思着，那酒壶怕是被什么妖精叼走了。
空气中，散发着醉仙晾的甘甜。小和尚顺着酒香寻去，不过走了几步，便找到了偷酒的贼——一只全身火红的小狐狸，怕是不知道这酒的厉害，也不知喝了多少，四仰八叉地晕倒在地上，露出软软的腹部，毛茸茸的脸上似乎还能看到晕出的淡淡红晕，瞧着就特别喜庆。
“唔，摸起来还挺舒服。”小和尚也不知道自己生了什么心思，忍不住便伸手去挠了挠她腹部，只觉得手下一阵柔软，还带着些软乎。
小狐狸往上蹬了蹬自己的腿，心满意足地歪了个身子，前爪子就这么搭在小和尚的腿上，嘴上却呢喃道：“唔，好喝。”
声音软软绵绵的，听着怪可爱的。
“原来是只小狐妖。”小和尚笑了。
老和尚为人虽然太过坑，可是在道行上，老和尚还是说一不二的。小和尚跟着老和尚这么多年，见识过很多的妖怪，六尾狐狸九尾狐狸也是见过的，这样的一只单尾小狐狸，小和尚完全不怕。
妖气弱到他都不能察觉，这狐狸精，资质也是够差的。再看小狐狸这般不警醒，也算是只单纯的狐狸精。
小和尚淡笑地摇摇头：今天是老和尚入土为安的日子，不杀生，不收妖。
也罢，算你运气好。
小和尚伸手去拿小狐狸边上的酒壶，依旧将那酒洒在老和尚的坟包跟前，剩下一口，小和尚犹豫着要喝上一口祭奠一下老和尚，犹豫了半晌，终究又倒掉了。
老和尚临终时，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千万当个合格的出家人，不抽烟不喝酒不碰女色严守清规戒律。老和尚说，他是个有慧根的人，只要能平平安安地过下去，到了合适的时候，他定能得道。
他那时候年轻小，不懂得道有什么好处，可是老和尚说的话，他信。等长大了，他依旧不懂得道有什么好处，他也不信一边啃着鸡腿一边让他别破戒的老和尚的话，可是他已经长大了，他已经习惯了清心寡欲。
每日降妖除魔，似乎就是他的生活。
可是老和尚走了……
小和尚心口一痛，坐在老和尚的坟包前，突然有点迷茫。
往后的日子，就剩下他一个人了。
上哪儿去找妖精降服？
他坐着发呆，思考这个生命的终极意义，想啊想，太阳从东边降到了西边，他也没想明白，月亮从东边又降到了西边，等转了两轮，他依旧一动不动。
直到他的手边传来一阵湿热，他低头去看，就见那只红色的小狐狸低着头，一下又一下地舔着他的手，他依旧不动，那狐狸原先还小心翼翼，后来却是大了胆子啃了一口。
小和尚终于吃痛，微微动了一下，小狐狸蹭一下便跑远了，尾巴甩在小和尚的手背上，毛茸茸地惹人发痒。
站远了，小狐狸才低声骂道：“我还以为你死了。你这小和尚，怎么一声不吭地来吓人！”
一只狐狸能说人话，才是最吓人的吧？
小和尚不动声色地看着小狐狸，一人一狐对视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小狐狸终于败下阵来，狠狠地眨了眨自己的眼睛，“你真是个奇怪的小和尚。从前也有个书生，迷路进了山里，我好心带着他出了山，他还跟我说谢谢，我就想，我就是带个路，人家怎么这么客气，所以我说了句‘不用谢’，你猜怎么着……”
小狐狸说着说着，便将自己的前爪竖起来，像人类一般，盘腿坐着，一本正经地瞪大了眼睛等着小和尚回答他的问题。
可是小和尚只是将眼睛落在她盘着坐着的后腿上，脸上不动声色，眼睛里却是带着惊奇。
小狐狸“咳咳”两声，悄悄地将自己坐在身下的尾巴挪了个位置，低声道：“那书生吓得滚走了……是真的滚着下山的哟。”
小狐狸说这番话的时候，前爪还四处挥舞着，豆大的眼睛却漾满了了灵动，像是怕小和尚不信一般，她收了爪子顺势就在地上滚了一圈，红色的皮毛上瞬时粘上几朵白色的蒲公英。爬起来时，还颇有些狼狈。
小和尚眼睛就这么看着她，那么漂亮的皮毛，偏生多了些白色，真是不能忍啊。他想要伸手拍掉那些白色，可是也不过想想而已。
“咳咳……”小和尚还是不理人啊。小狐狸尴尬地扭头去咬掉自己身上的蒲公英，又依着原来的样子盘腿坐着，清了清嗓子又道：“你真是个奇怪的和尚啊。看到这么可爱的我，理都不理？莫非你是哑巴？不是啊，你刚刚明明还跟那个土包说话来着？能跟土包说话的人，原本也是奇怪的人吧。我也喜欢跟土包说话啊，我一个人，哦，我一只狐在这个山上呆了也很久了……上上回，又有一对男女也闯到山里来，我那会在睡觉，被他们两抱头痛哭生生哭醒了，我还没反应过来，他俩就从那儿跳下去了……”
小狐狸毛茸茸的爪子往悬崖边上一指：“喏，就是那儿！”
这一回小和尚终于动了，顺着小狐狸的爪子往悬崖边上看去。
小狐狸豆大的眼睛里盛满了喜悦，窜一下便到悬崖边，提高了嗓门道：“对对，就是这儿。等我冲过来的时候他们俩身体都碎了，我好不容易才从悬崖底下把他们都找到了，想着他们俩也怪可怜的，身体不收就会被狼啃了，所以你看，我也给他们弄了个土包包……”
小狐狸炫耀一般拍了拍悬崖边上的土包，土包上还插着一朵狗尾巴草，依旧鲜活地在风中招展着，“我给他们种的，省得我找不到！”
“唔……”小和尚点了点头，“入土为安，总是好的！”
“是吧是吧！”小狐狸终于来劲儿了，窜一下又回到小和尚的身边，一人一狐并排坐着。
太阳从东边又落到了西边，小狐狸兴奋地将这几年遇到的十个人全部数了一遍，每一个故事似乎都是她生命总最有趣的大事，她都详尽地描述了一番。从始至终，小和尚都是“嗯，不错”，“啊，怎么会这样？”
短句的回应却给了小狐狸最大的热情。
直到月亮爬上了月空，小和尚终于拍了拍自己的青色长袍，轻声道：“谢谢你陪了我一天，小狐狸。可是我必须下山了。”
他抬脚就要走，可是走了没两步，便有一个柔软的东西抱住了他的小腿，他一低头，小狐狸豆大的眼睛充满了希冀和渴望，她软绵绵的声音带着一丝祈求，“小和尚，你的土包包我也给你种一朵狗尾巴草，你不用以身相许，你带上我就好……你带我一起走吧。我一个人，哦，我一只狐狸在这山上呆了快两百年了，你就带我走吧。”
“你是只妖精。”小和尚低头，有些嫌弃。
“你可以把我当宠物，反正我也变不成人。只要我不说话，我就是只耀眼的宠物！”小狐狸在地上打了个滚。
“和尚不养宠物。更何况我养不起你。”小和尚看了看她肉嘟嘟的身子。
“我吃得少！不吃也可以！”小狐狸努力收了下自己的肚子。
和尚看了看她那软软的肚皮，唔，那儿手感确实不错来着……
“可是……”
“别可是了！”小狐狸一锤定音，紧紧地抱住了小和尚的腿，“我是一只吃得少，不吃也可以的宠物，而且我还能给你讲很多很多故事！”
“……”和尚顿了一顿，“我不太需要……”
“我冬天还能给你暖脚！”
小狐狸的眼睛里渐渐漾起一丝晶莹，好像小和尚一摇头，那滴晶莹便会落下。
小和尚心底的不忍来得这样猝不及防，不过是一迟疑，小狐狸已经眉开眼笑，表情换得如此之快，小和尚甚至怀疑自己方才看走了眼。
一个纵越，小狐狸已经跳上了小和尚的肩头，亲昵地用头蹭了蹭小和尚的脸：“和尚哥哥，你真是个好人，一定长命百岁哒。走吧，咱们上哪儿去？”
小和尚的淡定终于破了功，他的脸生平第一次泛了一丝粉红，半晌之后，他微微叹了口气长气，道：“我不要你当我宠物，你若想跟着我就跟着吧，只一点，不许害人。”
他顿了一顿，终于还是忍不住纠正：“我不叫和尚哥哥，我叫莫凡。”
作者有话说第2章 狐僧（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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