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尽风前柳》安宴

3、事发

　　十六师兄再来看我时，我将柳夫人的事情告诉了他。师兄摸摸我的脑袋，满脸喜色的告诉我，等这件事情办妥了，回到西阳山后，师父可得多打发点银子我花。我却没有丝毫的开心，心中苦闷的像堵着一块大石头。只和师兄随意聊了几句，便分开了。
　　我看着夜空中皎洁的月亮伸着懒腰叹了口气，唉，当个细作可真累，就算是属于自己的东西，也会被硬生生的夺走。

　　在将军府待了这么久，不仅我切菜的功夫日渐长进，卫姜对柳夫人的宠爱却也是令我头疼的日益增多。
　　小半年过去了，柳夫人竟又顺顺当当的怀了第二胎。
　　听到厨娘碎嘴说出这个消息时，我正切着菜的刀“咣当”一声落在地上，吓的厨娘连连跺脚对我破口大骂。
　　我顾不上擦手，忙赶到碧水院，可正巧撞上了卫姜。由于第一次留下的坏印象，卫姜都不愿拿正眼看我。他小心翼翼的扶着柳夫人，没好气的对我说道：“你这丫头，怎么总这样冒冒失失的，撞坏了夫人你的小命赔得起？”
　　我被他吓的不敢开口，柳夫人赶紧打圆场，扯了扯卫姜的袖子，软言道：“好了将军，你总爱这么吓唬人。桃花，你急着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我回过神，这才惊觉场合不对，只能随便扯了个理由：“厨娘让我来问您，您想吃燕窝还是阿胶？”
　　柳夫人莞尔一笑：“都好，最近补品来来去去都是那些 ，都吃腻了。”
　　我点点头，得到他们的吩咐，忙退了出去。
　　待我再次端着补品进了碧水院时，卫姜已经离开，我终于松了口气。
　　柳夫人握着汤匙缓缓吃着补品，我却站在一旁干着急。
　　“这种事怎么会发生第二次？明知不可以怎么还会有第二次！”
　　柳夫人握着汤匙的手滞住，然后放下汤匙，站起身，认真的看着我，忍耐半晌才开口：“十七，你帮我个忙好不好？”
　　我咽了口唾沫，一种不好的感觉油然而生。

　　几日后，又是同十六师兄碰面的日子。
　　我老老实实的将最近将军府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他，却独独隐瞒了柳夫人再次有了身孕的事情。师兄满意的点点头，然后说：“十七，最近我要回西阳山一趟，不知何时回来，你自己在将军府小心一些，别出了什么差错。”
　　我乖乖的应了声，心中却因为师兄如此的关心我而愧疚。师兄走后，柳夫人也把我从厨房调到了碧水院去伺候她。卫姜知道柳夫人的这个决定时，不屑的哼了两声：“就桃花这个冒失的蠢丫头，你也敢让她来伺候你？”
　　待在碧水院，日日同柳夫人朝夕相处。我每日看着她那越发隆起的肚子，心中的忧思便又多了几分。不晓得能瞒到几时，待她肚子再大些，师兄也回来了，怕是不用我说，师父也会知道了。
　　我每日悬着一颗心，柳夫人却只是宠溺的对着她隆起的腹部笑。看着她那样子，我能做的也只是提着大扫把扫扫院子，然后在心中默默祈祷，她能在师兄回来之前把孩子生下来，这样，师父他们估计就没办法了吧。

　　跟了柳夫人这么久，我觉得，幸福似乎不太眷顾这个迫切想成为一个母亲的女人。
　　自从上次红花的事情之后，柳夫人与大夫人的关系更加恶化。今日我正勤勤恳恳的在院子里扫落叶，大夫人的贴身丫鬟来传信，说是大夫人要见柳夫人。我心下起疑，想随柳夫人一同前去，柳夫人却拦住我，只留给我了一个令人安心的笑容。
　　好几个时辰过去，直到院子里被我扫的只剩下一层土，柳夫人被一大群人给带回来了。
　　明明离开的时候是被丫鬟仔细搀扶着去的，可回来的时候，竟是被几个下人抬回来的！被下人抬着的柳夫人紧紧的闭着眼，惨白的脸上血色全无，没有一丝生气。我吓的手中的扫把落到地上，傻站在原地睁着眼。有下人过来踢了我几脚，不耐烦道：“还傻愣着做什么？还不过来伺候你主子！”
　　我回过神，忙走过去，这才发现柳夫人浑身湿透，似乎从水里捞起来的一般。更令人心惊的是，她身下原本月白色的衣裙，此刻已被鲜血染红了一大片。
　　我哆嗦着声音问道：“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下人不以为然，不带一丝感情的回道：“柳夫人同大夫人游湖时，失足落下了水。”
　　失足？！柳夫人自从怀有身孕以来，日日小心着，怎会这般大意的落到湖中？
　　大夫很快便来了，一众丫鬟都在内室守着柳夫人，我却被他们赶到院子里候着。看着不停从内室端出来的一盆又一盆的血水，我的心都快跳到了嗓子眼。柳夫人苦心想要留下的孩子，难道又要失去了……
　　我在院子里一直等到日落，直到卫姜也赶了过来，大夫才擦着汗走出来。看见卫姜，大夫只是默然的摇摇头。
　　我站在卫姜身后，看见他的身影颤了一颤，捏紧了双拳，稍后又慢慢松开。只听见卫姜悲凉的声音传来：“桃花，好好照顾阿柳。我以后再来看她……”
　　我眼睁睁看着卫姜离开碧水院，很奇怪，此时此刻，柳夫人最需要的难道不是他的陪伴么？
　　碧水院又重归宁静。我走进内室，黑漆漆的一片，想要点上蜡烛，却听见柳夫人急切的声音传来：“十七！别点灯！就这样……”
　　我只得应了她，摸黑走到床边，牵起她的手，一片沁人的冰凉。
　　柳夫人喃喃道：“十七，是不是因为我是细作，就不能当母亲？”
　　我心疼的不知如何安慰她，只得诺诺开口：“柳夫人……其实，这样也好，若是到时候被师父知道你有了身孕，可能会更不好受……再说了，你还有卫姜，他会对你更好的。”
　　柳夫人半晌没有回应我，静的我都以为她睡着了。过了一会儿，她嗤嗤笑着：“他？我被大夫人推下水的时候，看见他就站在远处，只是看着我们，什么都没做……呵，一直到现在，他都未来看我一眼，我想，他大概是不会再来见我了……”
　　我心头突地一跳，之前看见卫姜的那样子似乎就不太对劲，若是他们吵架了，也不会直到现在都不来相见。此时我不管如何心急，也只能在柳夫人身边陪着她，或许等师兄回来，便好了。

　　一连好几日，卫姜果真未来看柳夫人一眼。奇怪的是，碧水院里的下人就剩下了我一个。每日有个小丫鬟给我们送饭和药，不过也只是放下便走了，问她话，一句也不说。
　　柳夫人自从失去这个孩子之后，病的一天比一天重，这两日，竟开始咳血了。我终于忍不住，决心去找卫姜。
　　在将军府绕了好几圈，终于在初次见他的小亭子里找到了他。
　　看见他，我也顾不上行礼，就要拉着他去见柳夫人。可他竟蛮横的甩开了我的手，冷漠的说道：“你好好待在碧水院照顾你主子便好，过来找我做什么。”
　　我焦急道：“柳夫人的病这么多天都未见起色，这两日都开始咳血了。我求你去看看她，你看她一眼，她说不定就好了！”
　　卫姜冷冷的笑了几声，朝我走近几步，凉凉道：“看她？我凭什么去看她？”
　　我拽着他的衣角，心急道：“你那么喜欢她……她现在这样了，你为什么不能去看看她……”
　　卫姜忽然脸色一变，朝我吼道：“就是因为她辜负了我的喜欢！我才不去看她！”
　　我被他吓的踉跄跌坐在地上，不敢开口。他继续说道：“你们还当我是傻子么？陈国给了你们多少好处，你们竟这样的狠心，堕掉了两个孩子……若我不说，你们是不是一直都不会收手？”
　　此刻，我浑身的力气似乎都已被抽空，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你什么都知道了？”
　　卫姜的脸色由红转白，脸上似乎浮现出一种心痛的表情：“从她第一次失去孩子之后，我便偶然查到了……可是我多想相信她，相信她会因为我们这么久的感情，有一丝的心软。可是她呢？为了你们的陈国，还是狠心的堕掉了第二个孩子！怎么样，你们是不是还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准备继续嫁祸给大夫人？”
　　我慌忙的摇头，多想告诉他，不是他想的这样！柳夫人有多想留下第二个孩子……可是此时我的脑中已经乱成一团，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我们的身份已经泄露，师兄还未来，我好怕，会死在这个地方。
　　卫姜不再搭理我，垂手转过身，过了会儿，沉声道：“你走吧，去陪着她。我不会为难你们，可我也不会再去见她，好自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