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与君同》白头暮雪

6、第六章：龙阳

　　次日一早，两人就驾马赶回千秋阁。
　　楚灵均一溜烟往书房快步而去，这个时辰，义父喜欢在书房中画幅画，或是练练字。
　　楚正则将包袱甩给迎前来的下人，捧着装了孙于道人头的木盒跟在他身后落后一大截，不紧不慢的走进去。
　　楚灵均提了一包云片糕，楚离宣曾提过柳华城八珍坊的云片糕很好吃，恰巧这次他两一路追截孙于道至柳华城，完了正事，大早上赶路之前，楚灵均跑到还未开门的八珍坊，逼着伙计现做好了，丢下一锭银子就走。
　　自小楚离宣就宠他，他也就每逢出任务，回到阁中的时候，总会带点东西讨义父开心。
　　他走到书斋的园子外，远远地看到书房门外竟没有一个下人，几个常在外面侍候着的下人都守在园子拱门口，几个人低着头眼神促狭，时而掩嘴轻笑。
　　他步伐快，眨眼就进了园子里。
　　如烟眼睛不经意一瞥，才发觉楚灵均进了园子正往书房而去。
　　她忙小跑上前拽住楚灵均宽大的袖子：“大公子留步。”
　　楚灵均微微皱眉看了她一眼：“何事？”
　　习武之人耳聪目明，遥遥听着书房之中似是桌椅摇晃，吱呀作响之音，忽而有人拔尖了嗓子一声尖叫。
　　楚灵均脸色一变，脚尖一点，身子腾空而起，瞬间到了书房之外。
　　他冷着脸猛地将门推开。
　　只见散了一地的书籍宣纸，以及义父的字画，那方玉石镇纸也碎成了几块。
　　宽大的书桌上，躺着一个皮肉白皙，体型颀长消瘦的人，眼角发红，犹带春色，一双桃花眼噙着迷蒙的水雾，舌尖微吐，听得响动转头看来，虽是男子，但眼波流转间，自有一番妩媚风流之意。
　　他衣衫半褪，露出小巧浑圆的肩头，青衫松松垮垮的挂在臂弯里，裘裤掉在桌下，双腿分开来环住楚离宣的腰身。
　　这般景致，哪里还猜不出在这书斋中刚刚进行了怎样一场风月之事。
　　楚离宣瞧见楚灵均的瞬间，出了一身冷汗，随即冷了一张脸。
　　楚灵均双手微抖，将云片糕放在一边，他双颊发烫，嘴里吞吞吐吐，最终没说什么话，逃也似的转头跑掉了。
　　楚离宣起身急急的穿了衣物，瘫在桌上娇媚的美人，对旁人撞破了他们这一番事并不在意，慢吞吞的拢了拢衣襟，柔声道：“阁主。”
　　楚离宣站在门口，瞧着楚灵均急急的跑出去，慌不择路，一头撞在捧着盒子前来的楚正则身上，却并未停留，跌跌撞撞的跑出了园子。
　　他眼中寒意更甚，愤而一掌拍在门上，那扇门迸裂开来，吓得正仔细系着腰带的美人缩了一缩。
　　“下去！”楚离宣冷声道。
　　那人慌忙拿手指理了理头发，出了门去。
　　楚正则瞥了一眼那青衣美人，那美人脖子上的红痕尚且鲜艳，灵均为何那个样子，他大抵知晓了。
　　他将盒子呈给楚离宣，楚离宣冷着脸，也不欲与他多寒暄，三言两语打发他下去。
　　末了，又添了一句：“你去瞧瞧灵均，跟那孩子好好说道说道。”
　　楚正则应了声：“是。”
　　微垂头往外走，地上散乱的杂物中有一样引了他的注意。
　　那是一幅画，画里的公子白衣翩翩，容色不凡。
　　那幅画里，灵均的神色很是传神，想来画画的人也很是用心。
　　猛然间便想到了方才面色不愉出门去的那个青衣公子，那样貌，有三分像了灵均。
　　他的心微微一沉，脚步却未停，不动声色的疾步出了书斋，往自己和灵均住的园子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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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灵均坐在一池莲花边，脱了靴子，将脚浸在池水中，似乎这样就能使颊上的热度消退一些。
　　他撞破了义父的房事，而且跟义父行房的那人竟是一个男子。
　　脑中不断回想当时所见，两颊热度愈烈不褪。
　　他双脚拍打着池水，脑海中懵懵懂懂的，除了羞臊外，想的第一个念头竟是：原来男子之间也可以行那种事啊。
　　楚正则坐在他旁边，若是寻常，以楚灵均的耳力，必定能察觉的，只是这时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并未注意。
　　直到不经意一转头才瞧到楚正则，被吓了一跳，身子一歪，差点歪进池子中去，被楚正则长臂拦腰一揽，揽在怀中，顺势将人抱起来，他的脚还湿着呐，就干脆将人抱进了房中外间的榻上。
　　楚灵均被楚正则轻轻放在榻上，他僵着身子不敢动弹。
　　在此之前，他跟楚正则自小亲厚，毫不避讳的对楚正则楼楼抱抱的，小时候，还曾在一个被窝光着身子睡过。
　　只是方才楚正则将他抱在怀里的时候，突然间不受控制的心跳如鼓，一颗心快要跳出胸腔般，连动弹也不敢动弹，他能嗅到楚正则身上淡淡的皂角清新味，能听到他心口一下一下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之前他不知晓男子间亦可有情事，方才亲眼瞧了那么一出，总算明了义父养在后院的那些个长相俊美男子的用处，猛然被楚正则抱在怀里，蓦然就觉得不自在，不自在之余又忍不住乱想先前无意撞破的那一幕，想着想着，那一幕中的主角竟是恍惚变作了自己与正则。
　　那么剧烈的心跳声也不知这人有没有听见，他羞愧的蜷缩在榻上，以袖掩面，红晕蔓延到了脖颈。
　　楚正则摸了摸，小心翼翼的扯开他遮面的衣袖。
　　楚灵均脑袋向后缩了缩，闭了眼睛，薄薄在眼皮子下，一双眼珠子咕噜噜乱转。
　　他能感觉到楚正则正坐在榻边瞧着他。
　　他闭了眼不敢瞧他，觉着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大，大到自己也能听得着的地步。
　　正则在看什么？他一定知晓我去义父那里撞到了什么，毕竟我前脚走他后脚就去了，唉，真是羞煞人了！
　　他觉着脸颊上的热度似乎蔓延到了全身，难以自制的微微发起抖来。
　　正则怎么还没走呐？他坐在这里到底在瞧什么呀？
　　楚灵均悄悄的将一只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冷不防对上楚正则含笑的黝黑双瞳。
　　他身子猛然剧烈一震，忽而松懈下来，没了先前的紧张。
　　他先冲进去搅了义父的事，想来等正则进去的时候，义父那边定是打理好了乱局，没被正则瞧见。
　　他心中告诉自己，一定是这样的，即便被正则瞧到什么蛛丝马迹，那什么？他都长正则两岁呢，想来，正则未必懂那是怎么一回事吧？
　　他轻咳一声坐起身来，没事找事的理理自己压得发皱的衣袖袍角。
　　然后呆呆的看着楚正则，不知该怎么开口解释自己方才这一番怪异样子。
　　楚正则忍不住朗声而笑，伸手替他理了理鬓边方才蹭在榻上和弄得凌乱的发丝，眼中明了，声音低沉道：“何故如此羞臊？”
　　楚灵均一双眼珠子乱转，看来正则是懂得义父与那人是怎么一回事啊。
　　他正胡思乱想着，冷不防又听楚正则笑道：“应该带你去那些秦楼楚馆瞧瞧，长长见识，这么一点事就吓着了么？”
　　楚灵均羞恼道：“谁吓着了？只不过有些意外而已。”
　　顿了顿又拧眉问罪般道：“你竟然去那种地方？”
　　他坐起身来拽着楚正则的袖角，怒气汹汹：“快说谁带你去的？看我不剐了他！”
　　楚正则无奈道：“没有人带我去。”
　　顿了顿他解释道：“义父书斋角落里有好些龙阳画本……”
　　话音未落，楚灵均便拽紧了他的袖角气势汹汹道：“胡说，我怎么没有见到？”
　　少顷，楚正则面无表情道：“我看了一遍，就——就顺手藏暗格那摞藏书底下了。”
　　楚灵均呆了呆，随即便明白过来这傻子一定是怕自己瞧见了。
　　既然正则都看过那什么龙阳画本了，他都如此坦然的告诉自己了，自己只不过无意撞破了一场龙阳之事而已，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他磨磨蹭蹭了半晌，扭扭捏捏的贴近楚正则的耳朵说：“你放在哪个暗格了？”
　　楚正则一双大而黑亮的桃花眼盯着他。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我就是好奇，想瞧瞧男子之间究竟是如何行事而已——算了算了！我自己去。”
　　说罢便欲下榻。
　　楚正则拉住他：“不必去义父书斋，我——我去其他地方给你找几本。”
　　楚正则转身出去，楚灵均眼尖的瞧见他的耳根也红了。
　　忍不住捂住嘴偷笑一番。
　　阁中的暗卫就有这东西，楚正则有一次恰巧撞见了，都大喇喇的放在屋子里，想不撞见都难，他叮嘱那些暗卫将那些东西収置好了，仔细别带坏大公子。
　　故而楚灵均现在无意看到楚离宣和人行那事，这才恍恍惚惚有所明了。
　　他叫了个暗卫出来，如此这般耳语一番，那暗卫促狭的笑笑，飞身而去，不一会便回来抱了好些册子。
　　楚正则红着两只耳朵，抱着书册进了屋子，放在榻上。
　　好些龙阳图和坊间话本，楚灵均随手捡了一本话本翻了翻，便恰好翻到话本中两男子正在行那事，写这话本的人废了好些笔墨，将话本中这么一场风月之事写得极尽缠绵香艳。
　　楚正则凑上来瞧，他便咳了两声，将那本话本随手扔至一边。
　　又随手抽出一本图册来看，扉页上书《龙阳十八式》几个大字。
　　他瞥了一旁的楚正则一眼，慢吞吞的双手微抖打开。
　　楚正则倒是瞧起来落落大方，不过一双耳朵依旧红通通的，他偎在楚灵均身侧，手拿住画册一边，往页面上细细瞧去。
　　两个人不知不觉的翻完了。
　　期间楚灵均不时大呼小叫：“这这这——这能进得去？”
　　“莫非不会痛吗？”
　　“诶？这个姿势——怎么——怎么瞧着比练武的招式还难呐。”
　　……
　　楚正则面无表情，只是微微松了松衣襟口，缓解身上突然的燥热。
　　看完一本画册，两人呼吸都微微有些急促。
　　楚灵均随手将画册扔到榻边，低头呐呐道：“原来——原来是这么一回子事。”
　　楚正则半晌“恩”了一声。
　　两个人如同做错事的小孩般，垂头不语。
　　只是感觉从身体深处涌上来的陌生的燥热感烧得人神思恍惚。
　　窗外一声鸟鸣唤醒了两人的神思。
　　楚灵均这才发觉因了之前两人同看一本画册的缘故，他和楚正则靠得极尽，半个身子都倚在楚正则怀里了。
　　他身子微微一抖，抬头看向楚正则。
　　楚正则怔怔的瞧着他那一双看好的眼睛，几乎沉沦进了那双黑亮深沉的眸子中。
　　自己也没察觉到的与身前的人越靠越近。
　　楚灵均盯着他微红的唇，那里有一处干裂微微起皮。
　　似乎心里有个念头，不断的叫他凑上去舔一舔。
　　他如此想，也如此做了，微仰头附上了楚正则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