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柚与楼下先生》Candy666

19、Chapter19.醉酒

　　“早些走对你母亲来讲也许是种解脱。”

　　“也许吧。”

　　住院的日子里，她母亲常常翻看一首诗。

　　如果我是一条打结扭曲的绳索，

　　长期自我捆绑，纠结缠绕，

　　我的爱，请记得把我解开，拆散。

　　她未能等到她的爱，最终自己把自己解开了。逝者已去，留下生者徒伤悲。

　　大柚觉得后来绳索套在了她身上。直到最近才肯去看她母亲，就是因为放不下，仿佛只要不去，
　　她母亲就没有离开。

　　“莫非，如果你厌倦我了，一定要告诉我。”她不想和她一样一辈子守着绝望。

　　莫非消化了一下她的无厘头，道：“好端端的怎么扯到自己？你和她不同。”

　　市中心傍晚堵车特别严重，好不容易抵达目的地，莫非电话响了。对方似乎很急，说话很快。

　　“什么事啊？”

　　“有个客户行程突然提前。”

　　“那你赶紧走吧。”

　　莫非的手停留在车钥匙上，“你没告诉你爸，关于我？”

　　大柚作无辜状，“没有恰当的时机，反正这次要见。”

　　莫非叹了口气，颇为无奈，“那就下次登门拜访，也好正式些。”

　　正式……会不会太快了？

　　“我先走，晚上来接你。”

　　“不用吧，我可以自己回去。”她总是不太愿意麻烦人。

　　“我来接你。”他很坚决，“凭我们的关系，你可以尽量麻烦我。”

　　噗。

　　文旦希的生日宴定在酒店，大柚推开包厢门，一桌子人的目光向她投来，有人手里的筷子僵在半
　　空中。她扫视四周，没有认识的人。

　　“对不起，走错……”

　　“没走错。”

　　舒璐带着小垒站在门口，小声道：“我想你也不好意思让大家等你，我就让他们先吃了。”

　　大柚勉强笑了笑，“我还以为只是家庭聚餐。”

　　“没错，那是你爸的意思。是我自作主张，觉得你爸这么多年不容易，就想着多些人帮他庆生，
　　你一定没有意见吧。”舒璐似肯定似疑问的语气听起来就像在说笑。

　　“当然。”她当然没有意见，当然也绝对不会来了。

　　“哎，你俩要唠嗑也先坐下再边吃边说，嫂子，你不给介绍一下吗？”有人不满道。

　　“对嘛。”有人附和，“这姑娘是谁啊。”

　　介绍？所以，根本没人知道她会来，从何谈“等”？

　　有一瞬间，她仿佛回到很小的时候，唯一一次和父亲一起去看她妈种的柚子树。树上开满柚花，
　　花瓣纯白似雪。她爸打趣道：“看看花再看看你，你怎么长那么黑，当心嫁不出去。”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谁想长得黑啊！

　　她爸见她一声不吭，以为她真在怕嫁不出去，连忙补充说：“嫁不出去没关系，爸爸不会嫌弃你
　　的。”

　　记忆里的温存少得可怜，似乎还在越来越远。

　　不该来的人来了那么多，该来的人却没有出现。谁的安排？谁的准许？好像，介绍只会变成羞辱
　　的事。

　　“不好意思，我走错了。”大柚微微点头向众人道歉，继而面向她，心痛而淡漠地，“抱歉阿
　　姨，打搅了。”

　　她转身，不去看舒璐的表情，眼角余光落在文旦垒的手背上，他的手背上绕着几圈纱布，白茫茫
　　的，像悬挂在房间头顶的灯光，苍凉可笑。

　　她似乎还看到文旦垒嘴角动了动，然而始终没有出声。

　　“等一下。”

　　大柚的心被揪起，有人若想要揭穿不是什么难事。

　　“你要去的地方，我带你过去。”

　　……

　　“我放弃。”俩人走到走廊尽头，舒璐厌倦地说：“与你爸爸无关，他在另外一个包厢等你。”

　　“放弃什么？”她似乎总是抓不到重点。

　　“我想你应该明白。”

　　是，她明白，但也有很多不明白。

　　“我以为我们能友好相处的，小柚。”她停顿，一贯的称呼此刻说出来似乎很陌生。她保持从容
　　优雅的笑容，却难掩倦色，“人家说后妈难当，我开始并不相信。结果呢？我努力对你好，你避
　　我如蛇蝎。文旦柚，你的铁石心肠和你妈一模一样。”

　　这席话无疑刺到她，她认真地看着舒璐，“你没必要把对我的怨气迁怒于我妈。”

　　“难道不是吗？”笑容转而讥诮，“你讨厌我，讨厌你爸，讨厌小垒，讨厌所有对你好的人。有
　　怨气的人是你。”

　　她的手指绞在一起，目光转向地面上细小的黑点。难道要假装什么也没发生过，心安理得地同他
　　们一起生活吗？

　　大柚重新迎上对面那人的眼神，她感到一阵酸涩，但毫不闪躲地说：“我不会忘记我妈妈，请您
　　也不要忘记您是谁。”

　　刹那间，舒璐感到有点晃神，八年了。时间的确可以抹平很多事，犯过错的人以为只要极力弥补
　　就可以赎罪，是他们太天真。

　　“你可以讨厌我，但你不应该那样对你爸爸。”舒璐做着最后的挣扎，“你看到小垒了，那天他
　　被油烫伤。过去这么多年，你与你爸爸的芥蒂却越来越明显。他很难过，甚至都没有心思照看好
　　儿子。”

　　大柚回忆了一下，事实上她也很难过。可是谁来告诉她，横跨几年，十几年，甚至二十几年的鸿
　　沟，要怎么走？她刚刚想放下，试着与他们亲近些，为什么这么难？

　　“也许他只是内疚。”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呵，内疚？”

　　大柚完全没印象她是如何走出酒店的。

　　周围到处是喧嚣，她却只听见自己木讷的脚步声，一、二、一、二、一、二……

　　她把事情弄得更糟糕了，她想不明白话题是怎么转变的。

　　最后来自舒璐的那句话“我认识你爸爸比你妈妈要早得多”不停地在她耳边萦绕。

　　她想告诉她，错误的源头是她妈？她妈妈是咎由自取？

　　脚步声停留在附近的超市，她进去买了一打啤酒。既然想不清楚，那就先不要想。

　　那边生日宴人走得差不多了，文旦希却重新喝起酒来。他一杯接着一杯往下咽，不说话。

　　舒璐急了，“我不是故意误导她，我说的也没错啊。”

　　文旦希没理她。

　　舒璐：“你真是……”

　　******

　　一打啤酒喝完，大柚觉得自己还没醉，意识比之前更清醒了。她想着把罐头扔进垃圾桶，罐头捏
　　在手里软绵绵的，不过扔进去的声音像青蛙跳水般清脆，扑通、扑通。

　　她没有喝醉过，所以不知道喝多是个什么样。她对着脚下似乎越来越多的罐头有点没辙。她蹲
　　下，捡起来，再扔。

　　直到罐头们有的被扔进去，有的滚远，看不见了，她才离开，来到一家咖啡店。

　　她在门口驻足好久，对着咖啡店的招牌傻笑，仿佛看到什么有趣的东西。

　　迎宾的先生十分为难地说：“小姐，这里不能站人。”

　　大柚迟钝地把头扭向他，怯生生地问：“我、我可以进去吗？”

　　那位先生指着营业牌说：“打烊时间23点，您还可以坐两个小时。”

　　店内已经没什么人。大柚走得挺稳的，还挑了个靠窗的位置，看起来和正常时无异。不过正常情
　　况只维持到说话之前。

　　事情是这样的。

　　服务生送来咖啡单，站在一旁等。

　　大柚从头翻到尾，没看到想喝的，“要一杯酒，谢谢。”

　　服务生，诧异地，“对不起美女，我们不提供酒。”

　　她睁着大眼迷惑不解，以为自己没说清楚，重述一遍：“酒，谢谢。”

　　“……”

　　店内气氛僵持了十分钟，服务生小姐正准备找店长把不讲理的顾客撵走时，大柚手机响了。

　　“喂喂喂，莫非？我在、我在上酒咖啡店啊。”她可怜兮兮而又愤愤地说：“可是他们居然不给
　　我上酒！这件事简直和、和那条名字叫Thelma的网蟒蛇单性生殖六个蛋一样神奇。”

　　喝醉了？莫非听出来不对劲，他冷静地试图与她进行新的交谈，“身边有服务生吗？”

　　“嗯，有。”

　　“乖，手机给他。”

　　大柚配合地把电话交出去，“他说他想跟你聊聊。”

　　可怜的服务生小姐差点踉跄，这女的大晚上抽风抽神经了吧。她接过手机，“您好。”

　　“抱歉，这位小姐似乎醉得不轻。哦，这里是小洒咖啡店，具体地址是xx路……”

　　手机还给大柚，莫非不抱什么希望地叮嘱她：“别乱走动，我马上到。”

　　“哦。”

　　服务生小姐心情分外地好。听筒里传来的男声非常有魅力，尽管客观冷静万分遥远。反正店里人
　　很少，她和老板打过招呼后就坐在大柚旁边盯着她。

　　大柚果真听话地不再吵着要酒，好奇地问：“为什么你们咖啡店要叫上酒但又不给上酒？”

　　服务生小姐耐心地解答：“可能是因为重点在后面。”

　　大柚：“哦。”不一会儿，“我们来谈谈叫Thelma的蟒蛇。”

　　“……”

　　经过长达二十分钟的单方面交涉，对面的服务生依旧没明白这条蟒蛇是如何做到无性生殖的，因
　　为有好几次大柚都在说《城市住宅的特征价格和理论与实证研究》这本书实在很难找。

　　但她依旧觉得自己特别清醒，在看到莫非走过来时，伸出手拼命向他打招呼，“Hi，帅哥。”

　　服务生小姐的嘴角忍不住抽了，红着脸接受莫非的道歉，害羞而失望地回应：“没关系，你们慢
　　走。”

　　莫非拉着大柚走得很轻松，她走得仍然稳当。

　　服务生小姐叹气，“哎。”

　　迎宾先生问：“你叹什么气？人家长得再帅也不是你的。”

　　迎接他的是一个怒视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