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陪你一辈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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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一鸣不知道自己的这一天都做了什么。给花浇水，水从花盆下面的小孔漏了出来。写论文，电脑上只有几句莫名其妙的话和几个胡乱打开的奇怪网页。看电视，过了许久才发现自己一直盯的是雪花屏。如果不是团团甩着尾巴让自己痒酥得难受，恐怕都不知道左手拇指已经被掐得失血。文嘉不想见赵晓声，多半是因为见到他之后就忍不住要呆在他身边。赵晓声一定也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昨天才让自己向文嘉传达那句话。
我，好傻！
团团在张一鸣的大腿上趴着，尾巴一下一下抽打着张一鸣的胳膊。
“文嘉会抛下我们两个吗？他可能不会回来了。他不要我们了。”
团团眯着眼睛，继续用尾巴一下一下抽打张一鸣的胳膊。
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响起，张一鸣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因为用力过猛，团团都从他的身上摔了出去。
“我回来了。”
那个被等待的人，出现在了门口。
还是老样子，没有看向我。张一鸣攥了一下拳头，跨步到孙文嘉面前。他一只手捏着孙文嘉的肩膀，一只手扶着孙文嘉的脖子。
“一鸣，对不起。”
看到孙文嘉表情的一刹那。张一鸣就猜出了他和赵晓声故事的结局。
他们，分手了。
“真的，对不起。”
破碎的话语，失神的眼睛，颤动的嘴唇。他，居然是那么地无助。
“一鸣，我现在好疼，这里好疼。真奇怪，我明明没有痛觉，为什么会感觉到疼？”孙文嘉捂着自己的胸口，一脸的强颜欢笑。 “疼，原来这么难受吗？”
“文嘉，文嘉。”
张一鸣张开手臂，把最安稳最踏实的拥抱给了眼前的孙文嘉。
“你想他，我就跟你一起想他。你痛苦，我就跟你一起痛苦。哭出来吧，哭出来就没有那么疼了。”
孙文嘉身体向下一滑，张一鸣也跟着跪倒在地上。孙文嘉一颗一颗地滚下泪水，在像狼一样尖锐地呜咽了几下之后，他疯狂地嚎啕大哭起来，像是要把生命都呕吐出来般地痛苦。他一直哭，哭到天昏地暗。他一直哭，哭到筋疲力尽。他一直哭，哭到再流不出一滴泪水。最后，他，沉进了无边无际的汪洋。
张一鸣把半清醒半糊涂的孙文嘉抱回了他自己的房间。无言地看着这个，像泡沫，一碰就会碎的人。他为他换上了睡衣睡裤，用热毛巾为他擦了脸和手脚，替他拉严实了窗帘和被子。他像曾经有过的那样，一下，又一下，轻轻拍着他。一下，又一下……
第二天，在太阳还未升起的时候，孙文嘉醒了。他看见一个人压在自己外侧的被子上，蜷缩地过了一夜。那个人带着心疼的表情昏睡不醒。右手，还放在自己的身上。
“一鸣。”孙文嘉拉起张一鸣的手，放在唇边淡淡地贴了一下。张一鸣忽然睁开了双眼，做梦一般地看向孙文嘉。
“我，对不起。”
“啊？”张一鸣没有听懂。
“一鸣，我是一个这么糟糕的人。”孙文嘉的声音沙哑。“伤害了晓声，又不能给你幸福。现在我的心被掏空了，拿不出任何东西和你在一起。”
“文嘉，我们之间从开始就不是一无所有。一直有我，爱着你啊。”
孙文嘉抓着被子，眸子被藏进了长长睫毛的阴影里。
“无论文嘉你的心里是否有我，无论文嘉你为谁憔悴心碎，无论文嘉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爱着你。一直都，爱着你。”
张一鸣跪坐在床上，把孙文嘉的手温暖在自己的双手里。
“多长时间我都会等下去。只要在我身边，无论你怎样都好。”
“无论，多长时间，吗？”
张一鸣死命地点着头，吻向孙文嘉的手。“无论多长时间。”
“你今天该上学去了。再聪明也不能为了我耽误课。”孙文嘉抽回自己的手。
“嗯。”张一鸣默默承受着手中的空荡荡，回答得有几分虚弱。
“以后没有晚课的时候，我会回家吃晚饭。周末的时候，我也会做给你吃。”
孙文嘉随后的这句话，让张一鸣立刻飞扬了起来。只是这样就好。每天都看着我，每天都和我说说话，每天都和我一起吃一顿饭。只是这样就好。张一鸣暂时不敢，过多奢求。
就这样，两个人的生活滑向了一种平稳的日常。文嘉终于不再有意无意地躲避自己，说话的时候也会好好地直视自己的眼睛。虽然各自的房间依旧，但是共同使用客厅的时间明显增长了。偶尔，文嘉还会为喜欢的节目耍赖似的和自己争夺遥控器。张一鸣虽然打心眼里觉得就是把整个房子都让给他也无所谓，但却舍不得错过他每一个崭新的表情，每一句说给自己的话语。虽然满足，但是张一鸣一直知道孙文嘉情绪上的消沉。那个人在文嘉心里留下的空洞，自己并不知道应该如何去补。张一鸣一边心疼，一边埋怨自己没用。最后，万般无奈的他，拨通了张文的电话。没想到，打过电话的第二天，张文就和张重翔双双出现在了门口。
“来得也太快了吧！”张一鸣打开门将两个人让进屋。
“小嘉怎么样了？”张文一脸的着急。
“状态不太好。你也知道他和赵晓声之间是有真感情的。爸爸，你跟来做什么？公司不用管了吗？”
张重翔拍了拍张一鸣的肩膀，“早就听小文和任凯提起这个人。我得过来关心关心自己家的儿媳妇。”
“您不要乱说！”
“小嘉呢？什么时候回来？”张文拉住了张一鸣。
“还在上课。但我告诉他今天你来，估计会早回家。”
“回家？你们已经开始管这个地方叫家了？”张重翔指着这间虽然整洁，但是看着就很憋屈的房子。“还养了一只猫？你们这还叫没在一起？”
“爸爸！”张一鸣突然变得很严肃，“就像张文是您很重要的人一样，文嘉对于我也很重要。他回来，您不要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张重翔举手示意投降。
就在这个时候，孙文嘉拎着一兜子菜回来了。
“师父。”孙文嘉彷佛松了一口气似的，脱了鞋放下东西朝张文跑来，伸手抱住了他。“师父，你来了。”
“师父？”张重翔刚要笑，就被张一鸣恶狠狠的目光瞪了回去。
“小嘉，最近还好么？”
孙文嘉摇摇头，“师父来了就好，没什么。”
“哎呀，今天都吃什么菜呀？”张重翔感觉自己也没有什么事情做，弯腰捣腾起了那个装菜的塑料兜子。
“张先生。”孙文嘉向那个来回掂量金针菇和平菇的人打招呼。
“客气什么叫爸。”
话还没说完就被张一鸣狠狠捶了一下。
“我说随便叫吧。”张重翔赶紧改口。
“今天有点冷，就打算吃火锅了。可以吗？”
“最好有两个炒菜，我早听说你做饭好吃。”张重翔好像很兴奋。
“可是，我没有准备合适要炒的菜。”孙文嘉有些为难，“那我下楼再买点儿。”
张文一旁忍不住发火了，“你没长脑子吗？要吃炒菜自己下楼找家饭店。我是为了小嘉才来的。”
“没关系。超市离得不远，马上就可以回来。”
孙文嘉刚要走就被张一鸣拦住了，“今天晚上，就吃火锅！”
张重翔耸耸肩，表示自己其实无所谓，“你们安排我吃什么我就吃什么。我来洗菜，洗菜。”张重翔提起塑料兜向厨房走去。张一鸣将孙文嘉温柔地朝张文的方向一推，也撸起了袖子，走进了厨房。
“师父。”孙文嘉揽起张文的胳膊，在沙发上坐下。
看着像小狗一样粘人的孙文嘉，张文掐了掐他的脸。“我以为你会讨厌我。利用了你对我的尊敬，硬把一鸣塞给你。”
“师父是一鸣的爸爸，为自己的儿子考虑没有什么不对。再说，我和晓声分手是迟早的事。”
张文从心底突然不知涌起了一种什么样的滋味。
“一鸣一直受到了比我更多的伤害。可他为了我，还特意叫了师父过来。现在的我，本应该很幸福的。”孙文嘉越说声音越小。“应该很幸福的。”
“不要这样说！”
张文紧握住孙文嘉的手。虽然在一鸣的事情上自己多少有些私心在，但对于文嘉，张文也真心想把他当作自己的孩子来疼爱。
“小嘉，没关系的。就算现在感觉不到幸福也没关系。慢慢地，做你自己就好。无论小嘉最后做了什么样子的决定，只要是小嘉自己想要的人生，我就都替你高兴。”
“唉呀！火锅料都洒桌子上了。”厨房里传来张重翔懊恼的哀嚎，但是语气听起来，却让人隐隐感觉到一种幸灾乐祸。
“我得去帮忙。”孙文嘉起身，朝着张文甜甜一笑。
这一顿饭，吃得主宾尽欢。饭后，张一鸣又拉着张重翔收拾残局，想尽量让文嘉和张文单独多呆一会儿。
“儿子，眼光不错呀！”张重翔对张一鸣竖了竖拇指。
“我们现在只是住在一起。”张一鸣又重复了一遍。“而且，文嘉刚和自己的恋人分开，很痛苦。”
“你知道我当年是怎么和小文走到一起的吗？”
张一鸣摇摇头。
“霸王硬上弓！”
“爸爸！”张一鸣把洗碗布往水池子里一摔，“求您，不要再胡闹了！这不是您和张文当年玩儿的猫鼠游戏。我现在就算把文嘉捧到心口都怕捂不热他。”
张重翔一回头，发现客厅的沙发上已经没有了张文和孙文嘉的影子。
“他们呢？”
“九点多了，可能一起睡了。”
“小嘉每天都睡这么早？”
“10点之前一般会睡熟。”张一鸣继续把剩下的几只碗刷完。
“儿子，那你将来的夜生活该怎么办呐？”
“爸爸！闭嘴！”张一鸣终于发火了。
当张重翔推门进入卧室的时候，发现孙文嘉在张文的怀里已经睡着了。张文撑着头，抚摸着孙文嘉入睡之后显得粉扑扑的脸。张重翔也爬上床，从后面顺了顺孙文嘉柔软的头发。
“小嘉还好么？”张重翔轻声问。
“伤得够深的。关键两个人不是因为感情不好分开的。”
“正好，留给咱儿子！其实，只有咱们这样的背景，小嘉和一鸣才都能幸福。”
张文点点头。
“刚才听一鸣的意思，他们目前好像只是生活在一起，并没有更近一步的关系。”
“慢慢来吧。文嘉本身就是那种重情重义的孩子，何况又是初恋。”
“小嘉是为了那孩子的未来才放手的，是吗？”
张文沉默了一下，又点了一下头。
“这孩子的心地也太好了。现在这个圈子这么乱，一鸣这小子命真好。”
“他们两个会走到一起的。”张文说得笃定，“到时候，有一鸣、任凯这两个儿子可以狠狠骂，有文嘉这个儿子可以拼命宠。”
听了这句话，张重翔的心中泛起一份愧疚。自己可以在张文的身上发泄爱情，张文却只能低调地活在自己的阴影之下。就连一鸣这个亲生儿子，跟他一点儿都不亲。也许小嘉这孩子，能够填补张文作为一个父亲的心理空白。
“小嘉虽然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放下初恋，但至少，他是感激一鸣的。”张文看向怀中的宝贝，“我们都这样爱你，你什么时候才愿意成为我们真正的家人啊？”
熟睡过去的孙文嘉根本没有听到张文和张重翔之间的对话。他一直在做梦，梦中的自己一直在飞。他看见了高中时代明亮的教室和书桌；看见了洒满汗水的体育馆；看见了茫茫的大海和沙滩；看见了郁郁葱葱的灌木林。他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越走越远、越飞越高，化作天边最亮的星星。最后，他停在了一片青草地上，有两只长耳朵小狗正在夕阳下转着圈地追逐打闹。他抬头，再次看见波澜壮阔的火烧云，漫天翻滚。
孙文嘉抱着膝盖坐在一片金黄之中，感觉一切都是那么地深沉而香甜。他想再停一会儿，再停一会儿，再停一会儿。可最终，他还是走到了幻境的尽头。
“师父呢？”
“爸爸的公司突然有事，两个人先回去了。”
孙文嘉抬了抬自己的手，发现正被张一鸣紧握着。
“你怎么又不去上学？今天星期三你全天有课。”
“都中午了，你一直没醒。我有点儿害怕。”
“我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
“是个好梦吗？”
孙文嘉晃晃头，“我梦见自己在和他告别。”
“说到赵晓声……”张一鸣递给孙文嘉一个包裹。“他通过了一个国际交流项目，马上就要出去当交换生。这是他邮给你的，只不过留了我的手机号码。”
孙文嘉当着张一鸣的面三两下就拆开了包裹。里面是那件大衣和一张纸条，纸条的正面手抄着一首诗：
你厌倦我，
将要离去，
我会默默地任你离去。
宁边药山上绚烂的金达莱花，
我会为你，
撒在离去的路上。
请你一步一步，
走在花瓣上，
轻轻将它们踩碎离去。
当你厌倦我，
将要离去，
我宁愿死去，也不会落泪。
张一鸣小心翼翼地凝视着孙文嘉的表情，“赵晓声今天晚上七点四十的飞机。如果你想去，我们搭一趟高铁还来得及送他。”
孙文嘉抿着嘴，“我不能去，我怎么能去呢？他居然让我看这首诗。”
张一鸣浏览了一下孙文嘉手中的纸条，“还有别的深意吗？看起来就是和你说再见。”
孙文嘉抓着纸条，不再说话。
“不愿意说咱们就不说。”张一鸣体贴地笑了笑，抱起孙文嘉的大衣，走了出去。
孙文嘉再次展开手中的纸条，发现背面还有赵晓声的留言：“文嘉，你永远都是我最最美好的初恋。祝你和一鸣幸福。”
他心中一痛。
事实上，这首金达莱花不是祝福心爱的人离开的诗，而是就算死也不能安心和心爱的人分开的诗。明明自己一脚一脚地踩在了赵晓声碎如花瓣的心脏上，却，依然被那个人深深牵挂。
傍晚五点的机场。
大学都离得不太远的陆贺和苏哲赶过来送赵晓声。
苏喆拍了拍他，“想好了？”
“原来你小子才最奸！”赵晓声笑着打开苏喆的手。
赵晓声有些失望地四处看了一下。
“他不会来了。”陆贺低声说：“你知道文嘉这个人，一旦做了决定是绝对不会回头的。”
“我知道。”赵晓声深吸一口气，“我走了。”
“晓声！”陆贺叫住他，“你考虑清楚了？要想反悔，真的就只有现在了。”
赵晓声背过身去，故作潇洒地挥了挥手。“你和他通着电话吧？告诉他，我很精神地走了。”
“文嘉这是造的什么孽啊？”陆贺按下通话结束键，看着赵晓声寂寥的背影叹气。
苏喆却笑了，“是么？我倒觉得文嘉成全了所有人。”
电话那一头的孙文嘉放下了手机。
“他走了？”张一鸣问。
孙文嘉对张一鸣笑笑。“特别精神地离开了。”
“你。”
“我什么？”
张一鸣没有说话。
“晓声他，已经不会再迷路了。这个就交给你保管吧。”孙文嘉摘下了那颗星星挂坠，“一定要放在我看不见的地方。”
张一鸣接过那颗带着温度的星星，把头埋进了孙文嘉的颈窝。
“晓声和我们不一样，他可以成家可以有孩子。继承他血缘的孩子可以世世代代地活下去，替他拥有未来。”
张一鸣含糊地嗯了一声。
“和你住在一起的半年，我满脑子里只有晓声，因为我控制不了。但是一鸣，我也再不想和你说对不起了。”
张一鸣抱住了孙文嘉。
“我们都是只有一辈子的人。这一生，我会好好陪你。”
孙文嘉感觉自己脖子热热的，那是张一鸣止也止不住的一串串泪水。孙文嘉伸出手，也紧紧拥抱住眼前这个正在不停流泪的人。
也许，要真正彼此相爱还需要很长很长的时间。但是还好，只要这个人在，我们就有更长更长的时间。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陪你一辈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