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夕何夕血佛铃》苏屠米

8、南阎浮提（四）

　　“洞天的阵局我已布好，”君虞向连钱道，“因掌境司花属火，便重布了佛铃花树的落脚，阵法里暗合了火相，茅屋处便是阵眼。”
　　“有劳帝君。”连钱恭恭敬敬诺道，略略抬眼一瞥，四合里层层重重的佛铃花海于繁复之中果见隐隐章法，竟透出一股极温敛的杀伐之意，心知自己所料不错，果真遇上了一件极大之事。
　　“你在支提山已守了万年有余，对此事熟些，”君虞淡淡说，“便多帮衬，霍童洞天的重任便落于你二人身上。”
　　“承蒙帝望，小仙定当鞠躬尽瘁。”连钱正色道，又深深地行过一礼。
　　“支提一处有多少职守？”
　　“回帝君，小仙下有枭阳二十，山魈十五，牙豚三头，赤如一尾。”连钱应道，久久听得新奇，却不便插嘴，便用心记下。
　　君虞云淡风轻开口：“枭阳是两足的山精，便是先前你见过的，山魈是独脚的山怪，牙豚是兆丰的山兽，赤如是疗伤的异鱼。”
　　“噢。”久久微微红了脸，几不可闻地应一声。
　　“待化境稳定我会携一头天禄来。”君虞道。
　　连钱又是一惊，通常与花神相伴的神兽多为英招，有些甚至以英招为司花，天禄却是貔貅的一种，极为凶猛能战，却是多少个英招加起来也比不上的，作为上古五大神兽之一地位与龙凤无异，在九重天上多作巡视降妖之务，随位列祥兽，战斗力同上古凶兽不分仲伯。
　　想必是早晚要战的，连钱垂着头不敢贸然开口。
　　“来日方长，帝君似早已看透他的想法，“好生经营。”直到帝君的视线从他背上移到身旁，连钱方直起身来暗自长出了一口气，眼前的帝君妥帖亲和，周身却仿佛笼下无形沉重压力。
　　“帝君，”一边的久久有些怯生地开口，眼神却无闪烁避让，定定望着对面的帝君像是生怕错过了一瞬，帝君的目光温温和和转过去，她脸上悄微泛起的粉红更衬得娇艳无边，偏偏是毫无媚态的天真，干净得教人无法逼视，连钱在心里暗暗喊了句“妖孽”，便听得那柔糯糯的喉音带着点邀功的小腼腆轻快快响起来，“我做什么呀？”
　　虽然不动声色，但连钱看得出帝君对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女孩很是耐心，堪堪竟有种哥哥对待妹妹的无言宠溺，连钱摇摇头宣了句佛号驱散自己这种不着边际的想法，眼前的帝君人称“君子一诺”，自是出了名的温文尔雅，如此关心体贴小辈，正是帝君的涵养所在。
　　君虞没有直接回答这个小女孩的问题，不经意似地问道：“你多大了？”
　　“十六。”久久诚诚恳恳望着他。
　　“可许了婆家？”
　　连钱心尖一抖，这件事倒是他的疏忽了，这凡人少女既已位列仙班，必不能再与世情有半分羁绊牵扯，想至此节不禁额上浅汗涔涔，却见久久略显忸怩地忽闪开目光，轻声吐出一句“没有”。
　　似知道对方要说什么，久久接一口气补充道：“阿娘六年前便去世了，一直是我和阿牛相依为命，就在支提山脚的一间小茅屋里。”
　　“六年”两个字撞得连钱脑子有点晕，这妮子，“阿牛是谁？”情急下便脱口问了出来，自知失言又讪讪地低下头去，却竖起了一对耳朵。
　　“我家的黄狗。”连钱觉得自己眼花了一花，仿佛看见少女天真烂漫的脸孔里闪过一丝狡黠，老脸一阵热，再回过神来，已是帝君向她吩咐交代之事。
　　“既是司花，便要每日查看佛铃的长势，”君虞若有所思望着远天，“上天既择了你为掌花仙使，必有其中的因缘，天命不可妄自揣测，亦不容得违背。”
　　久久似懂非懂点点头，帝君说她同佛铃有缘，却不是那枚元神的功效，出神间温温和和的触感点上眉心，帝君伸了右手抵住她额上佛铃小印，好听的嗓音清泠泠响起：“你体内蕴有佛铃之力，一念可渡众生，一念可灭天地，”顿了顿道，“此境内的佛铃之花与你血脉相连，慢慢加以牵引，发生在佛铃阵内的万事万物皆可为你心意感知。”
　　听到这连钱心中慢慢有了眉目，风闻这一任的天帝行事雷厉风行，没白耗过一兵半卒，想来所言不虚。
　　“可我什么都不会。”久久抬起头来。
　　“我会亲自教你，守一个洞天所需要的一切，直到离开。”君虞的语气平平像在说“这盏茶很好”，连钱却懂得这句云淡风轻的承诺里所含的分量。
　　“我会努力的！”久久开开心心地说，笑容在脸上绽开像一朵花慢慢舒展，漫山遍野的佛铃迷离如海，映着君虞一身清冷的大红衣袍，那一刹忽然齐齐幻出穷尽毕生的绚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