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戈》听空

2、北上

　　第二章北上

　　京城的天空秋雨纷飞，钟毅所在的马车被夹在安阳侯的亲卫——虎豹营之间，缓缓向北行进。
　　肩上的伤口非常严重，不过，钟毅的恢复能力也是常人的数倍。大概是认为这个在长公主强势庇护下的京城大少无法忍受行军的艰苦，特地加了一辆马车。同时也引来了无数鄙视的目光。
　　钟毅安然靠坐在马车里，冷冷的回望京城，那偌大的青红色城墙被掩映在水雾之中。周围数里外的田地上长满了半人多高的芒草，离京这么近的地方庄稼都已经荒废了。
　　那个位置又该异主了吧，南方打得那么厉害，京城里新的夺嫡之争已要结束，只是这次长公主却十有八九是输家。
　　南涝北旱，义军四起，让他想起了那句：秦已失鹿，天下共逐之。
　　除了那些义军外，京城的南宫家，青州的宇文家，巴蜀的赵家，亦或安阳的钟家。谁才是新的霸主？可惜杨家的人却为了一个随时会失去的位子斗得一塌糊涂。
　　钟毅忽然挺直身躯，脸上荡起矜持的笑容，对上了马车外的人。

　　高昱从外面掀开布帘，面色复杂的望着车里的人。就是这个人让那位在安阳军中威望极高的“屠夫”将军被迫放弃统帅的职位。如果不是他，也许未来安阳侯的位置都是那位将军的。
　　他一直相信安阳军会是孟天放的，他甚至想好了要一生追随那位将军，只是如今……
　　他的手已经紧紧握住了腰间的刀柄。如果杀了车里这个人……
　　“高将军，恭喜你坐上安阳军的统领之位。”
　　这一句话，打断了他的杀意。他的手悄悄放开刀柄，轻咳了一声：“哪里，小侯爷谬赞了。我与我家将军是不能比的。”
　　“哦，是吗？可是他已经不是将军了。”钟毅也悄然松开放到腰间的手，眯起了眼睛。
　　他听说过这个人，安阳军仅次于自己名义上的夫人孟天放的二号人物，前世不知见过多少风云人物的钟毅在高昱身上看到了一种极其熟悉的，甚至连高昱自己都没发觉的东西——野心。
　　他甚至可以明白高昱矛盾的心理。不管高昱以前如何敬重孟天放，都不会改变他代替了孟天放成为了统领的事实。
　　而如果没有他，高昱永远都坐不上这个位子。

　　高昱冷冷的注视着面前的男子，这个人跟传闻中的一点也不一样，虽然嘴上挂着温和的笑容，眼神却如冰般冷洌。他看不透他。片刻，他低头道：“侯爷让我问问小侯爷您一路上还需要什么？要不要派个侍从来？”
　　“不用了，”钟毅摇摇头，没多说什么。
　　“那高某去回禀侯爷，高某告辞。”高昱放下布帘，回马欲走时，耳边传来钟毅的声音：“高将军留步。钟某请教一事，敢问将军，孟天放呢？”
　　高昱停马。却良久没有答话。
　　“将军不要误会，其实我没有其他的意思，我。。。”
　　“我明白了，孟将军他，正从你母亲那接他的亲卫队，就要回来了。”高昱说完，回马前行。
　　在提到孟天放的同时，钟毅感到马车周围的侍卫，散发的那一阵杀意。为了那个孟天放吗？原来是长公主扣了他的亲卫队啊。为了这些人就答应成亲，值不值呢？或者不那么简单，孟天放也许只是母亲与祖父之间一场交易中的筹码呢！
　　哼!政治这种东西……
　　车外传来百骑的马蹄声，钟毅掀开布帘，看到鲜红色的骑兵成队赶来，同时而来的还有一种百战沙场的森然杀气。
　　看着最前方的一骑，钟毅喃喃道：“孟天放……”
　　心却如万年湖水，波澜不惊。
　　骑兵队从马车边过时，透过腾起的尘沙，这鲜红色的队伍让钟毅想起了草原上群狼围猎的情景。
　　似是感受到车外的目光，忽然他掀帘而出，双手环臂，就那么看着骑兵从身边掠过，抬头望去。
　　逆着阳光，看到孟天放身着火红如血般的战甲，从马车边过时，眼中寒光一闪。只要他手中的刀一抽出，就能借势砍掉自己的脑袋。那一身的杀伐之气让他想到了初醒时几乎又把他送入黄泉路的一刀。
　　那一瞬间，他却没有动。他知道他终究是钟乾的独孙，如果孟天放不打算反出钟家，就决不会杀了自己。

　　两人对视间，天地为之一颤。那种说不出的气势几乎让空气也随之一停。
　　片刻后，骑兵已到队前。
　　钟毅无声的笑了：能驯服群狼的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
　　片刻后，就有亲卫来叫钟毅去安阳侯那里。

　　“毅儿。”钟乾正站在树下凝视前方：“你的伤势如何？”
　　“毅儿的伤已无大碍。”钟毅谦卑的笑了笑：“多谢祖父关心。”
　　钟乾回过头，仔细打量了一会儿后，微笑的点点头：“毅儿，很好。虽有十几年未见了，但你我终是祖孙。在我面前不用那么客气。前一阵见面，你正在中毒期间。这次，我们好好聊聊。”
　　“是。”
　　“小的时候，你很像你的父亲。可惜现在的你更像母亲一些。这些年在你母亲身边生活得如何？听说她把你保护得很好啊！”
　　“母亲因我年幼无知，从未让我担任任何职务。”还没到安阳，就逼我表态了吗？钟毅上前一步，并肩站在祖父身边：“虽然更像母亲一些，但我姓钟，始终是钟家的子孙。”
　　“可惜，京城的情况不太好。否则，还可以邀长公主殿下到我安阳来坐一坐。”钟乾叹道。
　　“恩，这些年在京城，母亲也常常想起您呢。”钟毅心中冷笑。“祖父，听说北方的情况有些不好，那些匈奴人经常犯我边境。北边又是苦寒之地，那里的百姓生活的很不好。多亏了您多年镇守北疆，要不……”
　　“北疆却是苦寒之地，而且南方叛乱难平，却不知何时才能恢复往日的太平盛世。”
　　“却不知京城能撑到什么时候呢？”钟毅喃喃地说。
　　“哦？你认为呢？”钟乾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的孙子。
　　“怕是撑不久了。”钟毅抬头望向远方，“也许希望会在北方。是吗？祖父。”
　　“哈哈……哈哈哈，也许吧。”钟乾豪放的笑了起来。“毅儿，北方的天，蓝的时候可远远比京城多哦！”
　　钟毅也跟着笑起来，只是眼神一如既往的冷漠，如万载玄冰一般。
　　从远处看来这爷孙俩在军前并肩谈笑的情景，真是温馨如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