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宓无言，笙无乐》西木Simon

5、第五章

　　宓笙终究还是一个人背着包袱选择了下山，不，应当是被赶下了山才对。

　　水墨轩外。

　　宓笙一袭黑袍，头戴黑色帏帽，神色复杂地看着眼前的院落。

　　一个月以来，她一次也不曾踏足这里，仅仅数日，篱笆院内杂草丛生，即便无人照料，这野草竟已过膝，生命力不可谓不顽强。

　　虽然答应了爹娘下山去，可又要往哪里去呢？天下之大，她竟不知何处有她的容身之地。难道真的去宁国找三哥吗？是否找得到暂且不提，找到了之后又能如何呢？不过是一场徒劳罢了。

　　邙山是瀛国与宁国的分界线，南边是瀛国，北边是宁国。南北权在一念之间。

　　罢了罢了，权当是给自己一个交代吧。宓笙抬起素手，撩下头顶的帷幔，转身离去。

　　然，还不及她走过三步，便见前方不远处的树林里突然冒出几十个披盔戴甲的士兵迅速将她和身后的水墨轩包围起来。宓笙默然无语的看着整个过程的发生，脸上的淡然仿佛是看不到那些指着自己的兵器一样。在宓笙的正前方，两名士兵突然收起手中的长，枪，向两旁站去，紧接着一名男子手执桃花扇，嘴角噙着笑走到宓笙面前。

　　“元稹在里面？”男子开口问道，嗓音温润如玉，听起来无端感觉犹如春风拂面一般温暖，可宓笙知道这个人比老虎不知危险了多少倍。

　　半晌得不到回答的男子也不恼，颇有耐心地又道:“想必你便是当日救他的女子了，你放心，若你能乖乖的配合，我不会对你怎样的，可是如果你要不配合我的话，其实也没什么，本宫相信这些人依然有千百种方法让你开口的。”男人说这话时依旧在笑，可是笑意却不达眼底，语气中透露出的微笑更让在场的人生生打了个寒颤。

　　男人见宓笙依旧静静地站在那里，不卑不亢，泰山崩于面前而不该色。男人也不多话，朝宓笙身后的士兵使了个眼色，那士兵会意，上前扣住宓笙的手臂和肩膀使其动弹不得。

　　“搜！”随着男子的一声令下，所有士兵皆冲进水墨轩翻箱倒柜，砸锅摔碗。

　　片刻后， “启禀太子殿下，里面没人，但找到了这个。”那士兵献宝一般地将手中的一块玉佩和一封书信奉给他口中的太子殿下。

　　那被称作太子的收起手中的扇子，伸手便要去拿。却在半途中被人抢了去。太子笑意依旧，只是那半眯的狭长桃花眼显示出他的微怒。

　　立于太子一旁的士兵见宓笙抢走那两件“证物”拔刀便要上前，太子将其拦下，看向宓笙。

　　宓笙之所以奋力挣脱控制了她的士兵抢过那两件东西，是因为她看到了那书信上的“宓笙亲启”的字样，那龙飞凤舞的字她认得，也只有三哥那样的人写的出那样的字。

　　宓笙也不管面前的人什么脸色，当着太子的面将书信连同玉佩收入怀中。随后。一把抢过身后侍卫架在自己脖子上的长剑，也不管受到惊吓要来制服她的人，兀自在地上写道：

　　【你们要找的人一月前便已离开。】

　　“原来是个哑巴。”一侍卫作恍然大悟状。然而话一出口便被他尊敬的太子殿下的怒视问候了。

　　“你可就是宓笙？看来你对他很重要”太子依旧半眯着眼打量着宓笙，似乎是在估量她对他的急用价值究竟有多少。虽然她看不到她的样子，可是若他方才没有看错的话那枚玉佩是元稹唯一一件不曾离身的东西。“好生招待宓笙姑娘，若有差错，立斩不待。”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下了山，宓笙注意到沿途的机关全部被毁，这人果然不容小觑。
　　马车上

　　“你这样跟我走了你就不怕我杀了你？”太子饶有兴趣地看着坐在一边气定神闲的宓笙，这姿态从容的好像不是她被他掳来的，而是他请来的客人一般。

　　【你不会杀掉对你有利用价值的人。】宓笙本不想搭理于他，但转念一想，既然他来寻三哥，加上那惹眼的桃花扇，桃花眼，桃花衣想必是元稹的死对头瀛国太子兀自不假了。既然是死对头，利用他来找元稹最方便不过。

　　“哈哈哈。你倒看得开。那我不知我对你有何利用价值？”

　　【目的地相同，目的不同罢了。】

　　“是么。我很好奇，不过我想我应该已经才对了八分。”

　　宓笙闻言却不再答复，将手中的纸笔放到一旁，闭上眼睛假寐，该说的话也说了，该达成的共识也达成了，依然也就没有再聊下去的必要了。

　　太子见此亦不多言。马车内重新回归平静。

　　经过十几日的长途跋涉，太子翌才带着宓笙回到了瀛国都城南都。

　　回到皇宫后，兀翌安排好宓笙的住处后便离开了，不知是到其他地方重新搜寻三哥的消息了，还是有国事缠身一连几日不曾见过他的身影。宓笙倒也乐的清闲，那样的笑面虎反倒最难对付，与其和他进行无谓的周旋，倒不如她一个人看看书，写写字，画画画来的惬意。

　　这日宓笙在园中泼墨之时却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兀翌脸上依旧是万年不变的笑脸，手执桃花扇迎风而来，衣袂飘飞，步履生风的样子看起来倒真有一种仙风道骨之意，只可惜，内心却黑的发光。

　　兀翌在宓笙面前站定看向宓笙时，眼中闪过一丝幽光。只见宓笙一袭白衣静立案前盈盈素手轻执狼毫，周身的气度让人移不开眼，一头及腰的青丝不做任何修饰，简单地披在身上，初见时头上的帏帽已被摘下，改成了只能遮住半张脸的面纱，虽不得窥其全貌，可那露在外的一双眼睛却说不出的动人，那双眼睛不同于自己的桃花眼勾人，却清澈灵动，一双眸子似是会说话一般，反倒比自己这双本就勾人的桃花眼更加动人心魄。

　　兀翌见宓笙一直低头专注于自己的事情，连个余光都没有分给他不由好奇地看向桌面，然而视线下移，却在看到桌面上那一堆乱七八糟的一团团黑墨时，几不可见地皱了下眉头。兀翌轻咳一声，敛起心绪，道:“宓笙姑娘好雅兴。”

　　宓笙闻言将目光从纸上移开，看向兀翌，复又看看手下一团漆黑，似是在讽刺兀翌的口是心非。

　　兀翌见此依旧笑着，也不觉得被人拆穿有何尴尬，继续道:“本宫可是来报喜的，你不请我坐坐？”

　　【你若真想坐我又能拦得住？】宓笙随手抽下面前的画纸扔在地上，随手写道。字迹亦是歪七歪八不成形状。她向来懂得锋芒毕露不会有什么好处，尤其是在兀翌这样的笑面虎面前。

　　“哈哈，难道你不好奇本宫究竟报的是何喜？”

　　【我不觉得我与太子殿下您还有共同的第二目的地。】

　　“果真聪明人最无趣了。不过本太子倒是很好奇元稹给你的书信内容。”那日宓笙将之抢去后他虽然不曾让其交出，但是并不代表他不好奇。

　　【我也很好奇太子殿下您是如何到了水墨轩的。】要知道那满山的机关阵法牵一发而动全身，一般人莫说一年，就是三年也不一定拆的完，可这人却只用了一个超能在不惊动本宅的情况下进入水墨轩，这样的实力不可谓不恐怖。

　　“同样本宫也很好奇那些机关阵法都是何人布下。而且……”兀翌上前一步，低头在宓笙耳旁低声道:“而且我对你的好奇不尽于此。”

　　宓笙后退一步，拉开两人的距离。

　　【是么？太子殿下可知有种美叫距离美？】

　　“哈哈哈哈，”兀翌没有理会宓笙的一语双关，开口说此图今日来这里的目的：“父皇大寿将近，元稹不日便会出发来为父皇祝寿。”兀翌言罢，长轴一挥便转身离去。他倒是迫不及待地希望他二人相逢的那一天了，他倒要看看元稹的这跟软肋究竟有多软。

　　待兀翌走后，宓笙抬手从怀中取出那封信，指腹不断摩擦着信件的表面的字体:我心卿已得，卿心可相许

　　我心卿已得，卿心可相许。我心卿已得，卿心可相许……卿心可相许…… 宓笙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默念着这两句话。或许，这是世上最动人的告白。

　　自从那日以后，兀翌每日都会来宓笙这里坐上一坐，有时是坐着喝上一壶茶晒晒阳光，有时装模作样的对着宓笙的字画点评一番，可偶尔也会倾诉一些自己的苦楚。只不过那些倾诉都被宓笙刻意地忽略掉了，有些话听不得，有些事做不得。说与不说是他太子兀翌的事，可听与不听就是她亓宓笙的事情了。

　　然而或许正是这有意拉开的距离反倒让兀翌更加放心起来，倾诉的次数也越来越多。宓笙原本不愿理会，可最终还是忍不住问他

　　【为何要告诉我？我跟你似乎不熟。】岂止是不熟，她甚至是他潜藏的敌人。

　　“没什么，只是你是适合的那一个而已。”

　　不错，于他而言，宓笙绝对是最适合倾诉的人。她永远都能做到对他的人视而不见，对他的话闻而不听。

　　不过这个理由显然并不能说服宓笙，当有一天猎豹突然收起自己的利齿转而温顺的用舌头了舔你的手时，不是因为它喜欢你，而是它在酝酿着如何不费力气地吃掉你。

　　距离上次兀翌来告诉她说元稹已经出发来瀛国已经半月有余。

　　这一日宓笙在院子里静静地坐着，既没有去写些刻意凌乱的字体，也没有画刻意丑化的水墨画。就那样静静地坐着，一双大眼始终盯着远处的某一个点。就连兀翌来了也不曾发觉。

　　兀翌伸手拍拍宓笙的肩膀，将她从神游中拉回来。问：“在想什么？这么入神”见宓笙摇头，全然没有一点性质，不由问道：“你脸色不好，可是病了？”

　　【是病了。整日待在这深宅大院中，闷的人近乎窒息。】

　　“深宫大院难道不比破屋小巷舒适？”

　　【在这里固然荣华富贵，却不比外面来的自由畅快。】

　　“你若觉得闷本太子愿屈尊陪你到外面走走。”

　　【岂敢，要让太子屈尊还不如让我闷死在这里。】

　　“你当真如此讨厌我？”

　　【谈不上讨厌，只是不喜欢罢了。】

　　“罢了，你若真想出去便带上几个侍卫吧。”

　　【多谢。】

　　兀翌不再言语，只是看向宓笙的眼神颇为复杂。万年不变的笑脸此刻也消失不见。然而背对着兀翌的宓笙没有看见兀翌眼眸中一闪而过的隐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