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虚空都把我当男神》未来的诗蔻蒂

54、第13章 传说之龙Ⅳ

　　大多数学生都被强制留在了开学典礼现场，少部分逃跑成功的幸运儿也都躲在实验室/宿舍/法师塔深处，斐格文第一魔法院校内的道路上几乎空无一人。
　　逃跑成功的帝琉斯开开心心地走在特意铺设的柏油马路上，道路两旁是翠绿青葱的树林，炽烈的阳光烫热了这片大地，拂面的风却带着秋日独有的瑟瑟凉意。树叶枝蔓在风中摇曳，发出沙沙的响声，自然的讯息扑面而来，帝琉斯吸入的每一口空气中，元素分子都异常活跃。
　　帝琉斯本能地分析了一下空气里元素分子的活跃程度和活跃倾向，发现这所学院里至少有一个团的高级德鲁伊。
　　师资力量还算不错。
　　帝琉斯托着下巴认真地想了想。
　　然后继续乱逛。
　　远离主席台和操场之后那恼人的漫长发言总算是听不见了，帝琉斯漫无目的地到处乱逛，争取先自己认识一下这所占地面积堪比一座城市的学院内部的道路。
　　道路两旁有洁白的栀子花开放，淡淡的花香在空气里熏染。
　　泉水的叮咚声隐约响起在耳旁。

　　“posti dimenticati”

　　清亮圆润的女声幽幽地唱响第一个乐章。
　　帝琉斯挑挑眉，拐过几个弯。苍翠的森林中，忽地出现一座金白堆砌的喷泉。
　　喷泉周围是一圈用白石堆砌的水池，白石上以浮雕的手法镌刻神话故事的传说，有喷吐烈焰的恶魔，有持剑降临的神明，它们交战，云与海都翻起狂暴汹涌的浪潮，斑斓的晚霞与赤红的云团升腾在一处，熊熊的火海笼罩大地，天海失去了界限，那景象壮美而辉煌。
　　水池中有无数金色的喷水导管，中央则是黄金的圆台，圆台上有三座雕像，呈三角之势安放，通体灿金，中间夹着花朵形状的喷水器。
　　巨龙扬起头颅，甩动长尾，伸展双翼，发出狂暴却无声的吼叫；法师戴着兜帽，手中握着长长的法杖，杖尖上残缺的天使展开柔软的翅膀，斗篷下露出的小腿纤细美好；英雄头扎胜利的勋带，披挂甲胄，挥舞锋锐的大剑。
　　他们沉默地伫立着，彼此注视，凝固了千年华光。
　　制作者的能力太过强悍，三尊雕像彼此对视，每一位身上的线条都是那么的遒劲有力，威风凛然，仿佛真的是那三位古老的英雄站在这里，他们只是沉默着，却有高山般的威严从天而降，压得旁观者喘不过起来。
　　这些雕像都是死物，却又都栩栩如生。
　　虽死犹生。
　　帝琉斯抬了抬眼。
　　她看见水池旁边趴了个小孩子。
　　音乐喷泉开始悄悄彰显自己的存在感，前奏空灵地响着，如按过一串流利反复的音键，大钢琴缓慢优雅地吐出一连串沉重的音节。竖琴的清音连绵地刮擦着，将一段略略欢快的旋律插入钢琴的曲调中，模糊哀伤和喜乐的界限。
　　萨克斯低沉的声音加入演奏，泉水叮叮咚咚，开始时的女声渐渐地拔高音调，唱响古老的乐章。

　　“穿过凛冽风霜
　　“在瑰丽背后
　　“是遗忘之所
　　“将点燃这序曲焰火”

　　这歌声是如此的孤寂，仿佛天空中飘起大雪，纷飞的雪花片片零落，将被遗忘的土地掩埋于纯白之下。在这片纯白之上，忘却的人们盖起新的城池。更加辉煌，却也更加寒冷。
　　冰寒彻骨。
　　帝琉斯走向那个趴在水池旁一动不动的小孩子。他好像是睡着了。
　　这孩子看起来只有四五岁。
　　这个年纪的小男孩浑身上下都软乎乎的，可爱的像一只毛茸茸的小仓鼠，小圆脸白白嫩嫩的，掐一下好像就能滴出水来。
　　奶乎乎的小孩子顶着一头闪闪的银发，两鬓的头发被扎成了长长的细麻花辫，鞭子尾巴上绑着亮晶晶的发饰，多余的头发则在脑后拢起，扎成一个小圆球，用某种骨质材料的角型装饰固定住，看起来就像是头上长着个小犄角。
　　小奶包趴在白石制成的喷泉围栏上，两只眼睛闭得紧紧的，小鼻子偶尔一抽一抽，睡得正熟。
　　他穿着米黄色的开襟对衫，长长的衣服下摆一直拖到地上，袖子也长长的，胡乱卷成一团，露出白白胖胖的小手指，在睡梦中微微蜷起，可爱极了。他下面穿了一条宽松的黑色短裤，白净的膝盖和小腿完全暴露在空气中，脚上蹬着一双圆头鞋，黑色的鞋面上用金色的花纹勾勒出张牙舞爪的小肥龙。
　　帝琉斯抱着胳膊在一旁站定，微微低下头来，俯身挡住了正正好好照在小男孩脸上的阳光。
　　音乐喷泉仍在叮咚作响，低声吟唱着古时代的歌谣。
　　日光如旧，然物是人非。

　　“……
　　“追随崇拜步伐
　　“忠于蒙尘的信仰
　　“灵魂在谁名下
　　“蔷薇自疾风中摇晃恣意飘落
　　“剩多少寄托
　　“再辉煌也将归于沉默”

　　天空中厚重洁白的云层中央裂开巨大的空洞，金灿灿的太阳穿过锯齿荆棘的白色海洋，将自己温暖明亮的身影投射在层峦叠嶂的大地上，城市中绵延起伏的高楼有如山岳，行驶在空中的人群沉默地打开黑色的遮挡屏，无福消受这来自遥远星体的炽烈爱意。
　　银发的青年略略俯身，灿烂的阳光照在她漆黑的长衣上，仿佛升腾起一股肉眼可见的热气，月光般清冷华丽的长发宛如金铸，雨幕般倾泻下来，遮挡住了精致美好的面孔。
　　自青年脚下蔓延出的阴影流淌过白石与泉水，无声地笼罩了水池边上熟睡的幼童。
　　那孩子不同于人类的尖耳轻轻抖了抖，眉心细碎的银白鳞片晶亮。
　　一大一小的构图无比和谐美好，两个人的美貌更是远超标准线，他们身后以层叠翻涌的云海和古奥高雅的楼阁为背景，这景象简直像是哪家游戏公司推出来的游戏CG图，美好虚幻，不似人间。
　　偶然经过音乐喷泉的工作人员小姐姐咽了口口水，拼命压住自己上前对小娃娃亲亲抱抱举高高和追着青年问联系方式的欲望，悄咪咪地掏出手机，咔嚓咔嚓拍了好几张照片上传到朋友圈，私心标注图片分类：美颜盛世。
　　帝琉斯没去管那个一边咽口水一边两眼发光拍照的过路人，她现在全部的兴趣都在奶乎乎的小孩子身上。
　　真可爱啊。
　　战争之神在心里发出一声悲哀的叹息。
　　别人家的萌萌哒。
　　怎么她就没带过这么可爱的小崽崽呢？
　　帝琉斯一边叹气，一边理直气壮地伸出手指去戳奶娃娃肥肥软软的小脸蛋。
　　软软的，滑滑的，白白的。
　　大概就是可爱多本多了。
　　她轻轻捏了捏小崽崽的脸，感觉像捏了一块滑溜溜的牛奶冻。
　　好像是被打搅了，又或者是突然脱离了炽烈的光照，环境改变带来些许身体上的不适，小奶娃蹬了蹬小短腿，挥了挥小拳头，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帝琉斯怔了一下，瞳孔微微放大，随后立刻恢复正常，一片了然。
　　——那孩子有一双璀璨又妖魅的紫瞳，如清晨盛放的紫罗兰，漆黑的瞳孔抿成一条野兽般的细缝。

　　“……
　　“随日出孤独祈祷
　　“废弃的楼阁
　　“藏匿着温柔
　　“将相邀 冷却着的荣耀”

　　音乐喷泉中央，黄金的雕像旋转着，孤寂的女声忽地提高声调，高高的水流自中央的导管喷出，清澈透明的液体撞击英雄的长剑、法师的权杖、巨龙的翅翼，崩裂成无数透明的水花。
　　水滴折射光线，浑圆的表面闪烁着斑斓的色彩。在透明的花朵的遮挡下，精雕细琢的塑像面孔模糊不清，一如漫长传承里模糊了人物样貌的绘卷。
　　四五岁的小奶娃睁着野兽般的紫色竖瞳，安静地与帝琉斯纯净的银眸对视。
　　他好像还没睡醒，圆圆的大眼睛湿漉漉的。
　　帝琉斯凝视那对紫罗兰色的眼睛，后脑隐隐作痛，仿佛她曾在何年、何月、何时、何地，注视着一对相同的眼睛，此刻的一切，都有如昨日重现。
　　——但归根结底，还是不一样的。
　　眼前孩童的紫眸纯净空灵，带着不谙世事的懵懂与天真无邪；而恍惚中隐约存在于记忆深处的那双眼睛里，深埋血和铁的腥锈气息，残损破败的战旗在紫罗兰色的土地中深深地扎根，缓缓绽放出血红的花朵。
　　无止境的废墟上，骄傲高贵的紫罗兰浸食着血肉生长。
　　帝琉斯不由自主地伸手，轻抚小奶娃头顶上梳的很好的银发。
　　她一边摸头，一边轻声问他：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你家大人呢？”
　　软乎乎的小孩子似乎并不怕生，他没有回答帝琉斯的问题，只是伸出小胖手和小短腿，慢吞吞的地坐了起来。他似乎还没有从梦境里醒来，慢吞吞地抬起胳膊揉眼睛，没揉多久就累了，放下自己的小胳膊，睁着左眼闭着右眼，整个人看起来还是迷迷糊糊的。
　　但他很努力地睁着左眼……亮晶晶的眸子里，倒映出银发神明的身影。
　　小奶娃有点呆呆的，差不多清醒了一半以后，他还是不说话，只是睁着左眼盯着帝琉斯在阳光下闪亮的发丝看，意外地流露出一股老成稳重的气场来。
　　帝琉斯也没有着急，她抬手摸了摸小娃娃额头细碎的鳞片，蹲下身来，很耐心地等他的回答。
　　黄金雕像缓慢旋转，突然爆发的水柱转换了攻击对象，将振翅欲飞的传说之龙完全笼罩在朦胧的水幕里。音乐走到高潮，乐声忽地又低了下去，钢琴反复地奏响几个连绵的单音，竖琴低声地响弄着，仿佛夜雨中，一个人不断地叹气。

　　“……
　　“如暗夜漩涡
　　“绅士吟唱哥特
　　“主宰踏空的失落
　　“不惧荆棘交错
　　“探访未留名的承诺血液灼热
　　“而遗忘之所
　　“有信徒不改最初执着”

　　女声的声调一降再降，声音越发浅淡，字里行间透露出遗忘的哀凉。很多很多年以前英雄降生的地方，很多很多年以前他们行过的伟大旅程，很多很多年以前供奉诸神的殿堂，如今都被遗忘。不愿留下姓名的探索者们，深深浅浅地迈过荒草覆盖荆棘密布的城墙，经过已被忘却的遗迹。
　　而遗忘之所……
　　有信徒，不改最初执着。
　　“而遗忘之所……”银白的巨龙在参天的古木下低声重复，牙齿间吐出古奥的语言，紫罗兰的眼瞳里有光焰明灭，“有信徒，不改最初执着。”
　　仿若漫长的时光旅途终于到达了重点，柔软幼童的面貌和巨树下匍匐的银白巨龙重叠，他睁着紫罗兰色的眸子，水光盈盈的眼眸里倒映出古神无以言喻的美貌。
　　他安静地盯着她，光影变幻中，恍惚度过几个千年。
　　欢迎……欢迎回来。
　　此处仍有您的信徒，穷尽一生守候，不改最初执着。

　　——蔷薇自疾风中摇晃，肆意飘落。
　　——剩多少寄托，再辉煌，也归于沉默。
　　——而遗忘之所，有信徒，不改最初执着。

　　一万年前，被合成为“恶魔”的许多生物入侵帕兰卡星球，引发一场星球级别的大灾难。
　　有灾难发生，自然也会诞生英雄。
　　名为雷吉欧斯·金的青年踏上征途——后来帕兰卡星球上的生灵统一称他为，英雄。
　　未知名姓的女法师——历史学者们大多喜欢称她为“蔷薇法师”，因为她的法塔名为玫瑰璇玑塔——与银白的巨龙一起，陪伴英雄展开波澜壮阔的旅途。
　　银白的古神引导他们前行，历经大半个帕兰卡星球，他们打败恶魔，封印魔王。
　　灾难落幕，神明离去。
　　但现实的故事并未落下尾声。
　　英雄们都很年轻。旅程开始时传说之龙还是条幼龙，英雄与法师也不过是少男少女。旅程花了几十年的时间。在这短暂又漫长的几十年里，本为凡人的少男少女们奋战在生死边缘，付出难以计数的代价，终于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获得了至上的威能。
　　但是……但是啊。
　　对潜能的过度透支换来了即使在千万年后也为人所称道的力量，而伴随年岁增长逐渐支付的代价引来了灾难，苦痛和伤病夺走了法师的生命。
　　她在和平年代离开。
　　凶险无比的战场没有夺走她的生命，但死神选择在黑暗消散、黎明降临的那一刻带走她。
　　玫瑰璇玑塔仍旧伫立在大地上，但它的主人，传说中的蔷薇法师早已离开人世。
　　她的丈夫，传说中的英雄沉默地承受永生的煎熬，作为法塔的看门人，日日夜夜地穿行在古籍与陷阱之间，望日升日落，月圆月缺。
　　时间扭曲了历史、传奇与童话，孤单的鳏夫守卫那座圣地般的法塔，无可奈何地看着后来的人群自以为是地为他立下墓碑，混淆英雄们生与死的真相。
　　传说中的巨龙回到他位于科莫多大裂谷的巢穴，窝在巨树根部的巢穴里，春天看花海，夏天避燥热，秋天摘果实，冬天吹雪片。
　　他是英雄与法师的伙伴，拯救世界的传奇存在。比起过于短命的人类，长寿种的巨龙更加容易声名远扬，更加容易被人铭记。
　　同族与异类都狂热地迎接他，他经行过的每一寸土地都洒满鲜花和香水，他们疯狂地追捧他，他们称他为伟大、至高、唯一的君主——狂热者们甚至联名上书，要求当时的龙皇退位，由这条拯救世界的巨龙来当他们的君王。
　　传说之龙很头痛——他对权利没什么兴趣，他只想安安稳稳地睡大觉。
　　和恶魔战斗真的是很累很累的事。
　　但人们不让。
　　各种族的生灵轮番地骚扰他，无论传说之龙走到哪里，都有尖叫声刺痛他的耳膜。人们向他疯狂地投掷鲜花，全然不顾巨龙内心是怎样的拒绝。
　　他不想受欢迎，他只想睡觉。
　　传说之龙其实是一条大懒龙。
　　第无数次被狂热追随者的喊声从睡眠中吵醒的传说之龙终于想起了旅行时，那位神明面带狡黠说出的话语：
　　“当你有了力量和声名，麻烦也如影随形。”
　　传说之龙觉得这样不行。
　　觉都没法睡，这日子过不下去了。
　　大懒龙收拾收拾东西，悄咪咪地跑路了。
　　原本他真的就只是想找个隐蔽的地方好好睡一觉而已。
　　结果在寻找隐蔽地点的途中，他收获了爱情。
　　传说之龙结了婚，有了后代，不怎么睡懒觉了，安安稳稳地生活下去。
　　等到历史终于成为传说，狂热者们次第死去，一切都脱离战争的阴影，归于安宁的时候，传说之龙带着自己的后代们返回科莫多大裂谷，一代代地繁衍生息。
　　时间在他身上过的很快。
　　他那么喜欢睡觉，睡着睡着就过了几个百年，几个千年。
　　一直到一万年之后，旧日的古神再度降临。

　　传说之龙。
　　哈默特莫·达罗·安。
　　安达罗仰起头，紫罗兰与银白的瞳仁对视。
　　他撸了撸袖子，伸出肉肉的短胳膊，张开小肉手，向面前银发的神明。
　　传说之龙张了张嘴，发出略微颤抖的小奶音：
　　“……你、你好。”
　　……很久不见。
　　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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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通过最近这几章，大家应该可以提取一下关于英雄法师和龙的目前状况了。
分【历史角度】和【现实角度】两种。
由于传承时发生错误，这两个角度里有一些认知是不一样的。
我觉得我写的应该挺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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糟糕忘了设定发表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