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虚空都把我当男神》未来的诗蔻蒂

4、第1章 新章起点Ⅱ

　　一如帝琉斯所料，命运真的掏出了茶叶和茶具，开始慢悠悠地给自己泡茶——因为帝琉斯讨厌茶，她更喜欢酒和果汁——不过这一次有一点稍微超出帝琉斯的预料：
　　没有冗长到让人烦躁的沉寂，在等待茶水烧开的时间里，在温暖的袅袅白雾中，命运对她说：
　　“诺蒂尔兰死了。
　　亿万分之一秒的震惊。千万分之一秒的喜悦。然后是无尽的困惑。
　　帝琉斯抑制了一下自己血管里的血液嚎叫着冲出身体绕着虚空跑上几十圈的欲望，冷静了一下因为运转过度而温度骤高的大脑，用一种自认为很镇定的、实际上欢快的几乎是唱歌的语调确认：“灰飞烟灭了？”
　　→_→考虑到诺蒂尔兰是个宇宙神，本源宇宙不灭想怎么复生都行，壳子这种东西一言不合可以甩手造上几十个，这个死亡证明很需要再三检验。
　　命运喝茶：“虽然没有彻底崩碎，但也算是差不多了。”
　　帝琉斯自动翻译了一下命运的意思：诺蒂尔兰死的不够彻底，貌似还有复活的机会，但是机会相当渺茫，渺茫到命运都模棱两可的地步。
　　——看来死的还是不够彻底啊。
　　帝琉斯遗憾的想着。
　　话虽如此，但这种“熊孩子终于狗带”带来的快感不是能轻易消除的，战争之神银色的眼睛几乎要因为喜悦而闪成金色。
　　虽然兴奋得心脏狂跳肾上腺素指数爆表，但是考虑到自己还拄在命运的神殿里，帝琉斯揉了揉脸，把眼睛里爆射的金光收敛了一下，整理了一下自己黑风衣的下摆，正襟危坐面对命运，一脸最高领袖的严肃正直：
　　“咳，这个消息我已经知道了，既然他都死了那么我回去就把他手里积压的任务转到别人名下，顺便把他的职位挂上暂空……一些工作流程还要重新梳理一下，那什么，命运你介意我先回去工作吗？”
　　战争之神用那张蛊惑无数生灵的脸对着命运摆出了真诚至极的表情。
　　命运“看”了她一眼——虽然隔着一层白布，但那个扭头的动作多半是这么个意思——放下手里的茶盏，轻轻拢了拢散落的袍袖，形状姣好的嘴唇轻轻开合，唇角微微向上，勾起一道妖娆的弧度：
　　“——你是真的不明白我的意思吗，吾友啊？”
　　命运脸上那一抹妖娆的笑容，让帝琉斯遍体生寒。
　　漆黑的画面划过脑海，倒悬的时钟、破碎的天穹，殷红的血，爱之女神哭泣的脸……战火轰鸣声中，拥有湖水绿色长发的青年大笑着登上战舰，银白的舱门缓缓闭合，无数的空港在同一时间响彻警报，仅存的战士们在废墟中执起长剑举起法杖，又被随后而来的风暴吞噬殆尽……那一片虚无的深渊当中，命运对她露出同样的笑容，她与那些人——那些最初奠基了她的世界的人——刀剑相向。
　　帝琉斯缓缓地眨了眨眼睛，那个人、那些人的脸又幻化成一片虚无。
　　——不能想起来。
　　——不可以想起来。
　　……那些过去啊。

　　铸造王座的人也为王座奠基。
　　他们的骸骨在王座之下，被她的荣光映照，闪闪发亮。
　　帝琉斯曾经在漫长的时光里遗忘了这句话，现在她又把它捡回来了。
　　她在心里一个一个地数那些在千万年里先后离她而去的人的名字，一万年前的记忆再度从脑海深处醒来，同时也牵动了更久远的记忆——司掌爱的女神死去以后，那是她唯一一次不听命运的话。而她为那件事付出的代价如此沉重……沉重到默认眼前的男人清空自己沉积的记忆，仿佛这样就能假装那一切都不曾发生。
　　可是一切都抹不掉啊……所以最后，她还是要乖乖的，听话。
　　脑子里某个郁结许久的地方忽然解开了，于是那种一直缠绕周身的、名为“逃离此地”的迫切感突然之间就烟消云散了——帝琉斯轻轻吸了口气，收敛了所有的躁动不安。
　　她本不愿与命运相见——即使一直以来他都用行动证明自己的意志是何等正确，可帝琉斯就是不愿见他，更不愿意听他说话。
　　你了解那种感觉吗？你有一个朋友，他绝顶聪明，在任何事情上都比你看的远、下的决定永远正确，按照他的计划进行一切都会是最好的模样……可你就是不愿意听他的话，即使你明知道他是再正确不过的。
　　……就是，不愿意啊。
　　讨厌这种感觉，讨厌这种无可违逆的“命运的既定”……讨厌这种，无处不在的桎梏。
　　可有些时候你还是不得不听他的话……不得不放下自己的一切，卑躬屈膝地，叩问命运。
　　帝琉斯抹了一下脸，用一种谦卑到令人惶恐的语气问：“我需要做什么？”
　　如果这句话被她的属下听到，那么那个属下多半会当场疯掉——虚空战争神，神界最高统帅帝琉斯，那个高贵、骄傲、严谨的神明，居然会用这种语气对别人说话？难以置信……这个世界多半是疯了。
　　然而命运丝毫没有流露出意外的神色，他轻轻放下了茶盏：“光明神的灵魂已随灵魂之流的波澜远去，去把他带回来吧，帝琉斯哟。”
　　帝琉斯沉默了一下，试图稍微挣扎一下：“我自己去？一个人？”
　　“是的，你自己，一个人。”命运毫不犹豫地击碎了帝琉斯心中仅存的侥幸，“看护他的转世，让他好好长大，直到以神的身份再度苏醒——”
　　“——在此之前，你不可以回归此地。”
　　掌管命运的神明如是说着，言语之间洒下最冷酷的审判。

　　“……好吧。”帝琉斯没有挣扎，因为她知道这毫无用处。
　　虽然嘴上已经答应，但银发的战神依然牢牢地定在自己的座位上，没有丝毫起身的意思。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灵魂之流的波涛根本没有规律，我要到哪里去找诺蒂尔兰？你至少应该给我一些小小的线索吧，命运先生？”
　　战争之神这么说着，词句尖锐犀利，处处流露出冷意。
　　“确实如此。”命运之神微微偏头，几缕打着卷儿的黑发妖娆地落在肩头，他似乎是想了想，然后慢慢开口，声音细弱：“光明之神，沐浴晨曦出生的孩子，光耀之子，神圣的继承人——他是光明教皇的独子，八重冠上闪耀的红宝石。”
　　帝琉斯：“……”我真是呵呵了，除了“光明教皇的独子”以外，没有一个字有用好吗！？(╯' - ')╯︵ ┻━┻
　　帝琉斯抹了把脸，真切的觉得自己不该对命运的人品……不，不应该对他的神品抱有一丝期待。
　　“好吧，那么我就去找诺蒂尔兰好了。”帝琉斯从自己的位置上站起来，转身就向宫殿外走去，银色的发尾在身后甩出漂亮的弧度，仿佛闪烁着星光。
　　“这种时候我真希望你能负起点责任，这一趟不知道要有多久，中央会议举行在即，希望我回到洛维迦的时候不会被堆积如山的公务淹没——”她一边走一边喋喋不休，老妈子属性暴露无遗。
　　命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喝完了那一壶滚烫的茶，此时正着手给自己泡下一壶茶，帝琉斯的抱怨对他来说好像一阵风，拂过周身就消散，甚至不能让他的衣服起点褶子。
　　“——说起来，有一件事我好奇了很久了。”
　　已经走到大殿尽头的战神忽然扭过头来，向着被白色蒸汽包裹的命运之神发问：
　　“——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和模样吗？”
　　高温模糊了命运的面容，一股温暖的茶叶香气里，帝琉斯只听得到那个男人坚定而冷漠的声音，流露出一种不容置喙的决绝：
　　“——不可以。”

　　于是战争之神转身离去，压下心底持续了万年的困惑与猜疑。

　　【神界{洛维迦}·潘德霍伟尔·内殿】
　　命运之神解下眼罩，摘下饰品，褪去素白飘逸的长袍，换上漆黑的礼装。
　　现在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像那个令人生厌的神棍，反倒和帝琉斯有几分相似。
　　他穿过狭长的甬道，一路上经过无数的岔道口，推开无数封锁严密的大门——这座宫殿看似是奉神的祭坛，里面却是世界上最豪华的迷宫，穿过无尽虚空，游走于宇宙之间，最终抵达尽头。
　　最后，他站在层层的帷幕面前，一一推开厚重的天鹅绒幕布，仿佛古时的戏剧舞台缓缓展露在观众眼前——露出迷宫深处、那幅被层层保护着的画卷。
　　那是一幅油画，画面上有三个人。
　　两个站着，一个坐着。
　　坐着的是粉色头发的少女，她睁着一双亮金色的眼睛，脸上挂着明艳美丽的笑容，穿着缀饰星点的长裙，紫色的缎带混杂在浅粉色的长发之中，柔顺乖觉地垂至腰间，眉心之中，心状的朱红色宝石嵌入象牙般圆润光洁的皮肤，一切都美如神迹。
　　她有着这样的容貌，很少有人能够在与她相逢的那个时刻不沉沦于她的美貌，而更甚之，她有着足以凌驾于这副美貌之上的温柔与善良，几乎没有人能在与她相处之后抵抗这份令人沉沦的力量……他们全部都无法克制地坠入爱河。
　　所有人都爱她，一切的生灵与非生灵、一切的生命和死亡、一切的悲伤和喜悦……都无法不去爱她，更无法拒绝她的爱。
　　因为她秉承着“爱”的名字降生，她生来就是爱情本身，青年男女们忘情地追逐她，耄耋老人哀叹又思念的追怀她……她无处不在。
　　她是拉汶妮丝【Loveness】，自虚空降生的女神，爱之本源。

　　画中少女露出纯净的微笑，白袍的命运之神和银发的战争之神站在她的身后，他们同样微笑着。
　　命运凝视这最后的画卷，这“爱”曾降生于此世界的唯一证明。
　　很多很多年以前，爱、战争与命运，三位孤独的神明在虚空里筑起领域，建立了如今的神界。
　　命运勾勒出轨迹，战争将剑与火洒遍四方，爱居中调停，以她独有的方式维系思想与力量之间的平衡，那时的神界尚不完善，却仍具有与今日相同的辉煌。
　　他们被称为“三圣神”，是神界的基石，即使后来又出现的新的虚空神明，他们的地位也不曾动摇分毫。
　　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的分歧也渐渐显露——冷酷的命运与天真的爱情相对，战争夹在其中，浑然不知风暴已经到来。
　　这分歧最终以爱之女神拉汶妮丝的死亡作为终结，她留下的痕迹渐渐被时间抹去，新的人们不知爱的存在，而战争遗忘了过去，于是现在命运在这里，注视着仅存的女神的画像，以胜利者的身份，毫不掩饰地耀武扬威。
　　这空旷的迷宫深处，垂落着无以计数的命运丝线，在那些微光的缝隙中，命运再一次怀念起自己的胜利。
　　“冷酷，强大，高效……”命运低声说着，一贯莫测凛冽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骄傲与自满，如同一位雕塑家凝视着自己掌中诞生的杰作，满心欢喜，“这是战争之神最好的模样。”
　　他凝视着画中少女，仿佛跨越千万年的时光，与那早已死去的爱神当面。
　　“她不需要去爱别人，也不必被人爱。”
　　——你的一切努力，都是没有效果的。
　　帝琉斯仍不懂感情,不解人心。
　　所以……
　　命运苍白的指尖抚上画中少女的面庞，他摁着油画粗糙的表面，指尖沿着人物轮廓慢慢下滑，力道之重，像是想要隔着漫长的时间，透过这一幅画卷，将那个女人碾得粉碎。
　　——我赢了。
　　——即使她忘记了我的名字和相貌也没有关系，因为你才是……被遗忘的最彻底的那一个。

　　早已消失在时光长河上游的爱之女神发出无言的笑声。
　　——你以为你赢了吗？
　　有人说，爱如一炬之火，万火引之，其火如故。
　　爱之女神拉汶妮丝，永远不会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