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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八章 将欲 ...

  •   过了数个惴惴的日子,庄园里的人们也渐渐相熟起来。
      温煦的基拉已同不少人打了些不错的交道,仆人们对他是毕恭毕敬。公爵也见了他几次,大抵也多是些寒暄的话。甚么住的惯不,吃穿可是满意,仆从服侍的安是妥当。他诺诺答着,甚佳甚佳。心道,不惯你又将若何?将一切还作原状?将我送回扶桑?可笑至极。
      倒是梅洛尼亚两兄弟,因着性情的乖僻虽先于基拉到达庄园,但仍是似与人隔阂的厉害。除了彼此,其他人即是亲人也不甚言语。梅洛尚会同人闲聊些无关痛痒的事,尼亚却像患有孤症般不与人接触。潜在人心里的,皆是自傲的形象。
      论起冷漠,庄园里有一个人比起尼亚绝有过之而无不及。那自是艾洛。艾洛少爷极少离房,日子在他窝着的时候茫然的顺流而下。没人知道他整日都在想甚么。其他人也多不同他相互搭理,惟有瞬时常会去看他,因着他总觉得艾洛很孤独,跟他童年类似。艾尔里刻一家还没来庄园,他没有同龄人作陪,公爵的规矩又是严的紧,他也无甚么机会外出结识些玩伴。总是看着青色的天,珠灰色的云,听着“昂头、挺胸、收下巴、吸腹……”的喝令。艾洛较他,活动的笼子更小些,范围更窄些。从整个庄园缩至一个楼面。
      西索的脸上从不缺乏笑意,但仆人们见着他却最为脊背森然。自然,伊露米独独例外。仆从若触怒犯了他,倒也不打紧,只消补了过,也便作罢。若要是犯了伊露米,那可是天般大的罪。
      一日,两个伙房的仆人不小心燃着了即将送进伙房的煤,火势熊熊。伊露米恰巧替西索取完下午小点,正欲折返,火舌烫到了伊露米的头发。西索心疼的抚挲着枯卷的发尾,不得不命人将其顺直的黑发截去了一段。两人仆人惊惧万分,连连拜叩,乞求西索饶命。西索笑然道,你们伤了这么美的头发,罪虽是极重,但不及死。就在他们方轻松一口气大谢西索后,只听得这主子悠然道:“老话了。死罪可免,活罪不饶。我估摸着一个好办法……”他俩心尖一抽,便知完了。西索接着道:“今日,你们去伙房里取两把做菜的刀子来,到这里互砍。谁先把对方的一只手剁了下来,便就此作罢。否则,我就陪你们熬夜。如是不这么下手……啧啧,你们还违了我的命令,更是必死的。”西索甚至对切口的位置作了详细的说明,甚至画了道细线,说要切割的有美感,所以亲自量了他们的臂长,还扯出黄金比例的云云……若是措了位,或其他地方见了血,那下刀的人也是要拿命作偿的。明白西索少爷绝非玩笑话,两人互看一眼,方才的怯懦顷刻转为腾腾杀气。西索忙道:“取刀子时可别偷偷动手,否则,我要他的命。”于是,因着一个无心之失,伊露米的意外牵扯,他俩都只剩了一条臂膊。当时伊露米示意西索不必如此。西索点了一下他的下巴道,我就是想让你瞧瞧,人就是这么有趣,前一刻还兴兴的称朋道友,下一时,哪能不为自己而搏个你死我活。
      多年以后,他们回忆起这个情节,西索问他,当时为何要替那两人说情。伊露米淡淡道,倒不是因为同情之类的情绪作祟,仅是怕他们耽搁了西索预备作画的时间。西索满意的轻轻点头。
      经此一闹,举园皆是咋舌。
      龙崎闻过也暗暗心惊,基拉却不甚畏惧。“西索定不会对我不利,原因么,我只能说,我比其他人要聪明……”在龙崎问及时他笑而不答,但前者心中已然猜到几分。
      安维知了,和整园的态度相背而驰。看着西索的时候,眼光里皆是兴奋与欣赏。

      *** *** *** *** *** ***

      又度了数天,龙崎掂量着自己再闷在房里定要崩溃,便变着法的向夜神月明示暗示自己的不满。
      充愣是月相当在行的。他在方才送到房的新摘的果子里挑了个大个的,扔给龙崎,自己也撮了一个大口嚼着,道:“晒太阳?你要晒太阳作甚?我们同白色人种不相类,多晒些,定是要发黑的。”
      龙崎愤愤道:“哼!晒黑了才好,天黑了出去,便没人瞧的见了。也不消少爷您忧着了。”
      月眉毛一挑:“你既这么心急,我便发个慈悲罢。今晚你便可活络下筋骨,也显显你的本事。”
      龙崎一闻,暗知事情不妙,故意作出大骇来,道:“你想让我做甚?”
      月轻叹口气,似是受了委屈的哀怨道:“果然被你瞧穿了,真是还算有些脑子。你已是允了我要帮忙的,今晚便脱不了干系。”

      听完了夜神月的陈述,龙崎皱眉道:“刚到此地时日尚不甚多,便贸然出手,为甚么不多忍段时间?你心里窝着火,可这般嫌疑不会太明显么?”
      基拉往床上一倒,满不在乎的道:“嫌疑大又怎地?晓得真相的仅是他俩。他们定不会站在我这边,放任他们倒不如先做些铺陈。趁该死的混帐没完完整整的信了他们前。”月顿了顿,继续解释道:“西索同我面上不相往来,但暗下你也知是甚么关系,各自怀珠,这事他不会插手。安维脾气虽坏,心机并无,与艾尔里刻一家关系甚好,在那天的饭宴上便知掌握爱德华定可控制住他。在这庄园里我同他也算走的最近,只要处的得当,尽可为我所用。他还有个感情深笃的嫡亲姐姐没回来,日后给些恩惠的,加之安维的耳边吹风,也不应立于我对头。瞬是个老好人,绝不至威胁到我,且与艾尔方斯投缘,些许一箭双雕也不无可能。终日怪异的艾洛,若非先天抑郁,即是后天受搓,神思里烙了阴影,万般不会理会闲事碍我手脚。他的‘阴影’极有可能是老混帐的作为,日后好好待着,也可能真成了我的‘自己人’。余下的两个兄弟,戒心此般的强,沉府也深,委实会对全庄的人设下防备。那日他们是完成了老混帐的任务后回庄,还得了奖赏,日后怕会重用,那对我是万万不利的。”最后的两句话,他连自己都说服不了。究是因为如斯还是愤恨他们的藐视,大抵,是后者罢。他眼底掠过一拨拨的火色。
      龙崎颔首道:“果不愧为夜神月,不消十天,竟已清楚到此种地步。今晚的事,你放心交于我罢。”
      夜神月便取出了手绘的布图,指着细细说明。
      月偷偷看了看龙崎的眼,透着锐利的光。十数年前的羸弱的身形已化作此时英挺的男子,身手不输于己。匆匆然的十数年一晃而过,一切皆是天翻地覆的变化,独独未有更改的,也仅存彼此的心思。关于对方的心思。

      “如这里的事尽数完结了,你回扶桑后做甚么?”龙崎突的毫无征兆的提问。
      月想也没想,直截的答道:“和你好好打一场,这是我应过你的事,不是么?”
      龙崎正色道:“你知我在意着的突结,不是这个。”
      月放下手中的笔,也端正了龙崎道:“那我在英国到底想做甚么?你到了也不是个两三日,甚多的机会,你怎的不问?”
      龙崎道:“因我知道,故是更想知道回到扶桑后,你会否像在这里的作为一般去待我的家人?”
      月没朝他看,起身走到垂着帘子的紧闭窗边:“你心里既已有答案了,问我作甚?”
      龙崎也站起来,近到月身后捏住了他的手腕道:“月,你能不能直接随我回去,你憎恨公爵,可其他的人没义务陪着遭殃。”
      月嗤的蔑笑一声道:“夜神总一郎(夜神月养父)和夜神幸子也没义务陪我遭殃,但事实是他们都因我的缘故死的不明不白。已是没有甚么人生活在义务里的。每人皆有自个的命,现今的日子是我的,亦同是他们的。责怪别人单单显出他的愚怯。要么相斗,败者死,要么承着,佝偻着求生。”
      龙崎背抵着华美的板壁,眸子直直盯着美丽的兰花顶灯,手中松了松,却又再度握紧,他终是放不开的。
      “你的心思甚么时候我猜不着?无非愿我此地时,未开始手已收,日后回得扶桑,也更能劝我撇下愤恨。那我也直截了当的回了你,你也好打消了这个念头:不可能!如不愿助我作虐,回了扶桑便是,我定不相怪。那里的事若我回的去……我定会先去见你。”
      “你知道的,你向来都知道的。”龙崎依是没有朝月看,手间已蔓了层细密的汗,已然分不清是谁人的了。他道:“可否……算作为我……别伤我家人。反之,我绝不袖手旁观。”应是字正腔圆撂下的话,却是低靡的絮叨般的口吻。说是怔言,更像期求。
      夜神月猛然大笑:“承蒙看得起。料我有这能耐伤到他们。那……如是……”他的眼神刹间夹杂繁复,愠怒,惶恐,黯然,企盼……口里向着龙崎的耳孔极细小的呼出几个字。龙崎即刻双目怒瞪,抡起腿冲着月的脸便是一脚。
      月吃痛倒地,手背揉着面颊道:“下脚果真狠辣,怎的?每次都对付这张脸,想毁了它,则不惧会有人来夺,便可独占了去?那为甚么不考虑我的提议?岂非从了你的愿?”
      龙崎一把抓起他的领袂,几欲出拳,又生忍住怒,垂下手道:“你心情差着,混话我不会作真。”
      “呵……哈哈哈哈……”月大笑,霍然跃起,一拳冲上龙崎的面门。
      龙崎踉跄的退了数步,头也顺势歪在一边,散乱的前发遮了他的眼,平静的道:“这样如能顺了你的气,继续罢。任你。”
      月也没再动手,使力一搡,龙崎跌坐在地。前者继续大笑,凑近后者的脸道:“打你我能得甚么开心?不如你应了我的提议,自己也快活。”
      龙崎盯着咫尺的眼睛,诡异,隐透邪恶,他从来都明白月是个怎样的人,就同月了然自己一般。两个实相了解的人之间许多秘密都瞒大不住。踏出扶桑的第一天,他便知这样对话只是迟早的事,没想会这般早。虽是自己先起的头,再继续下去他却又犯起怯病了,深恐月将回出他令他恐怖的话来。即使心底都是明白着的,但在确确凿凿之前,仍是有稍适的空间容他自我安慰。如果日后必将面对,迟个一时半刻,两人也能欣慰。至少,眼前尚可享受。又盼着或许对方终会改变固守着的立场,往后,谁能确个准头?
      龙崎推开夜神月道:“这里的事我帮你,以后……临头了再论。我准备去了。”说着便去了自己的房间,在主房的东侧,内门可以直接连通的侧房。
      这实在也是月最想听得的话。龙崎与他有很奇怪的倒置。龙崎表面不羁轻佻,实则善良正直,自己刻守本分谦和有礼,不过为达目的甚么手段都使的出。仅看得眼前的人是让人羡慕的。他也委实没敢具体思量回了扶桑后究是如何面对龙崎。每当触及了这个问题,便反射似的跳逃开。
      夜神月想到自己前刻三分赌气七分真意的话,心有些灰了。像是处在了一个年久失修的木头屋子里,空气由于长年不通风和漫长的阴雨天气,弥漫出阵阵陈腐的气来。微弱的光线里,厚重的尘埃上下翻腾,力道不大,却已搅的他心似掩溺。龙崎没对那个问题作出回答,他较起他的家人,究底是微不足道的。哪怕甚么都愿给他。
      龙崎此刻也是黯黯的难过。像是梗在喉头的一根刺,取不出,噎不下,卡在那儿生生的疼。毕竟刺的两端都是自己的肉,都揪着自己的魂,教他弃了哪边让刺穿过,保了另一边的血肉都是不忍的。夜神月的戏谑犹言在耳,他仅是因为不想让自己防碍了他,才这么说的罢。否则,他怎肯?他的愤恨竟已胜于对自己的爱惜了嘛……
      清峻的现实之前,他俩,相当默契着一同自欺,一同相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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