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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六章 宁静的夜 ...

  •   六

      夜更深,庄园终于真正静下来。方才嬉闹的人们这才入睡。
      夜神月的床偎在窗边,不知怎的,就是睡不着。他半坐起来定定的从玻璃窗子望出去,一片宁静。天似乎有落雨的征兆,呈现带紫的绛红,不比昨夜般沉陷的蓝黑。庄园主园里每隔40英尺便有一盏黑铁雕铸的长明灯,在微亮的夜散着浑浊的黄光。几只蛾子绕着灯罩子不住打旋,累的飞不动了,便无声的落在地面上,定是死了。路面铺了大块大块的青石板,在黄光下仿佛罩了个黄色纱帐子,零星的缀着几个白点,想必便是那些短命者的尸体。
      他胡乱的看着想着,心绪不似此时的庄园。隔壁房间躺着龙崎,他当真不远千里的追了来。在扶桑做着来英国的准备时,龙崎开玩笑似的说要追杀他,便会不畏任何地方。他心里没有底气,仅当作龙崎的戏言,听过笑过便罢。却不想,真在思绪里落了个盼头。一路上他在意着周遭的动静,神经绷紧的厉害,一有风吹草动,便寻思着龙崎的痕迹,生怕龙崎跟丢了。一个半月来也都没塌实的睡过,生怕错过了些甚么。而今他当真暂抛下扶桑的锦衣荣华,香床软卧,忍受着颠沛奔波,切切实实的走进了庄园,走进了他的房间,睡在了一墙之隔的地方,他为何依是定不下心?舍与不舍之间显是立竿见影。他这般聪颖,龙崎的心思又怎会不明白。但不论在这里还是回扶桑,两个人身份地位都是天渊之别。其实这样也不错,就像永远都在爬山,山顶没到,便可以永远奔着目标去,不必忧心到了顶,则接着只得走下坡的路。他宽慰着自己,面对龙崎的作为,他还能给出更好的解释么。
      突然,夜神月听见隔壁有了动静,忙躺下,用毯子蒙了脸装睡。门支呀的开了,显是龙崎也睡不着,欲来同他说说话。他却不知自己为甚要作假。龙崎见他此番模样,倒真以为他睡了,蹑手蹑脚的坐在床沿上。他轻轻剥下了蒙头的毯子,喃喃道:“这样睡待身体不好。”见夜神月没反映,想是为了自己,一直提着心,故累的紧。他伸手捋了夜神月脸侧的褐发别到耳后,又用两根指头轻划过后者的额头。夜神月紧张的一动不动,心突突的跳着。眼睛闭的比任何时候都紧,眼珠子也用力的盯着下眼脸的方向,生怕小小的晃动让龙崎瞧出了破绽。龙崎手指的冰凉触感使得夜神月的心轻颤着。十来岁伊始,每次遭众人毒打后,龙崎都是用这样总是冰凉的手替他揉着肿包,笑嘻嘻的道:“你看,都省了冰块和布头,我都不用去冰窖里偷。”接着他定会使劲的捣龙崎两拳,龙崎便顺势倒在地下打滚,嚷着:“你下手怎么那么歹毒。真是个坏家伙。”他便也在一边咯咯咯的笑。
      他正喜滋滋的回忆着,突的手被龙崎握起,捂在他脸上,薄薄的须髯的触惊到了夜神月。夜神月本能的想抽回手,却忘了龙崎不知他是醒着的。龙崎用里握了握他的手掌,道:“好小子,骗到我头上来了。”
      夜神月也便睁了眼道:“我又没同你说我睡着了,是你自己一开始便这么以为,怪谁。”
      龙崎道:“怎样你才算是真着了?哪个睡着的人会自嚷着我睡着我睡着了?”
      夜神月笑道:“你半夜偷跑进我房里,理亏在先,倒是质问起我来了?”
      龙崎却不再答话,竟一把拉起夜神月,从背后环住了他的肩头。夜神月吓了一跳,想挣扎,却忍住,听得耳边幽幽的道:“夜神月,你的皮肤真是奇特,每次无论伤的多重,都从不留下难看扭曲的痕迹。”
      月不明所以,继续听着。龙崎捏了捏他的下巴道:“我应是没同你提过,你的这张脸很漂亮吧。”龙崎又把头埋进他的颈窝,吸了口气,瓮声瓮气的道:“你身上的味道也很特别,除了受伤时带有腥味,余时总像温暖的阳光。”
      夜神月终是听不下去了,道:“你究底想说甚么?”
      龙崎抬起脸来道:“这样的人,我不舍得让别人再伤了,或是夺了去。”
      “这便是你来英国的目的?”月不知怎的,有点生气,“就因为这张脸?”
      龙崎道:“你知道的,我不是这个意思。”
      夜神月不想再听下去,用力撑开了龙崎的臂膀,道:“我是个愚人,不懂。”一边,把他拼命往隔壁房推。
      龙崎道:“别这样,干甚么这么小心眼?”
      月听得更来气,抡起脚踹在龙崎肚子上,把他踢了出去。砰的关了门,上了锁。
      他也没明白自己为何动气,但就是宽不下心。每次龙崎都是旁敲侧击的说些不着边际的话,绕着路,拐着弯,就是不同他道个清明。他也便耐着性子,一次次的等,却没有例外的一次次的落空。有些话出口有那么困难么?心里隐隐的作痛。他若是嫌弃,也不会这般待他好。他既不嫌他,又何苦用话语折磨着他。心是故意靠近的,嘴边溜出的话却总是似即若离。卑低的身份,终究像个鸿沟般的横亘在两人之间?在夜神月心里,龙崎甚么都好,独独恼他怯奴。小时候便是是样,大了也不见得长进。越是这般,他也越是抗拒龙崎,凭甚么自己就得微贱的莫名其妙。
      夜神月心烦意乱的倒回床铺里。这该死的家伙。他轻声咒骂着。
      看来想要有个塌实觉还真是困难着。

      墙壁的另一边,龙崎趴在床垫上(因是不习惯,他夜将床垫子挪在地上睡,第二日一早再移回床上。)搔了搔肚子,又握紧拳头,重重的捶了垫子一记。他也恼着自己,话到喉咙,却终是吐不出来。
      他幼时写过封手书,想交于夜神月一明心情。却被三哥瞧了见,夺了去,撕成了碎片,又揉成了团,砸在他脸上,骂了句:“孬子!”紧接着,他便偷见三哥把月拖到井轱辘边,扔在地上,扯开他的前襟,冲他吐唾沫。一边碎碎踢着骂着:“小贱种,和他妈一般是个骚货。”然后又一顿竹鞭。发泄完后,并没就此放过他的意思,又接着把他脸踏在脚下,道:“长得是漂亮水嫩,毁了…他应该便不要了罢。”夜神月习惯了没有来由的遭虐,并不挣扎,也不去理他的话。手中的竹子被他拗了开,露出毛毛糙糙的锋利的断面。眼见着三哥弯下身,便要捅进夜神月的脸,龙崎也正欲冲出去同三哥搏命,三哥竟忽的被父亲唤了去。他见其恨恨掷掉手中的“竹刀”,丢下句话,便走了开。龙崎听得清楚,“这怨不得我,他和你一起,你只配遭灾!”
      当时过于幼小的年纪,他分不清事理,这话便成了他心头消不去的烙印。他的真心思,竟是众人伤害夜神月的缘由,像是恶疫般蚀着月的身心。他开始万般的厌恶自己起来。待到大些,父兄也不再过多干涉他的私事,只消人前礼必恭敬,人后不过出阁,也随他闹腾。可那些话,却终再没勇气鼓起来。始终被阴影笼着罩着,每每提到嗓子眼,也给生生咽了回去。
      明明已是成年了,还惧怕个甚么劲。
      斯夜,他也注定是失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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