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色长歌》华晨斯

7、第七章 式微，式微，胡不归

　　大公子的这许许多多的别有用心的关照，不过是为了让我对他心存感激，堵住我的嘴罢了，看在别人眼里倒成了细致温柔的呵护关怀……真是天大的误会。
　　几日后，我终于能够下床走几步了，期间除了芸香在我跟前忙忙碌碌外，并没有其他人来过，果然，大公子在确定我不会泄密后，再也不“上心”我的事。
　　清晨芸香扶我外出散步，不觉间来到后园，我盯着那一大片素白的花愣愣出神，想起二公子送的百合花来……
　　“这是三醉芙蓉。”芸香轻声道，“清晨素白，昼而为红，暮时变紫，故名三醉芙蓉。”
　　我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白的最好看。”
　　她微笑道：“我觉得都好看。”
　　我回头看她一眼，不以为然地一笑。
　　午后芸香轻手轻脚为我换药，我紧闭双眼忍着痛，不敢去看那可怖的伤口。她柔声安慰道：“阿瑾，忍着点儿，很快好了。”
　　一圈一圈缠好绷带，她松一口气，“第十日了，你还需谨慎着点儿，夜里睡觉最好别翻身……”
　　我笑道：“芸香姐这话日日说，也不嫌烦。”
　　她无可奈何看我一眼，“你以为我愿意这样唠唠叨叨啊，公子这般紧张你，我可一点儿不敢松懈……”
　　我闻言敛了笑意，一言不发。
　　她瞧着我的神色，“这几日公子太忙了，没来看你，你别因此而……”
　　“芸香姐。”我笑着打断她，“这话以后可别再说了。”
　　她自觉失言，吐吐舌头，端起茶壶倒茶。我扭头望向窗外。
　　夜里睡得异常不安稳，总觉凉风嗖嗖，冷得人瑟瑟发抖，虽已是深秋时节，却不该这样冷啊……
　　我迷迷糊糊睁眼，侧头望去，却见门窗统统敞开着，凉风源源不断地往屋内灌……
　　这……不是在做梦吧。
　　我吃力地撑起身子，想要下床去关，忽而左肩一阵抽痛，手一软，骨碌一下滚了下去。
　　“啊……”我痛得直欲昏厥，无力地低头一看，雪白中衣上慢慢渗出一朵艳红的花……身下是冰冷的地板，透过衣服传导着刺骨的冷……我尝试着起身，却一次次摔回地板。
　　“芸香……芸……咳咳……”刚一开口，凉风灌入口腔，我止不住地开始咳，肩部越来越痛，呼吸开始急促起来。平常芸香就在屏风后歇着，不可能听不到，难道她此刻不在屋内……我这样想着，意识渐渐模糊，脑海中一直晃荡着一张脸，可我看不清他的模样。
　　“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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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朦胧中感觉身体悬空了一会儿又重新着陆，浑身烧得像火，脑袋只嗡嗡作响，听到许多嘈杂的声音，分不清是梦是真，好一会儿，终于能听见外界的声响。
　　“虽说阿瑾姑娘是胡人身体底子好，可这样不当心，就是铁打的身子也会受不了。旧伤未愈又感染风寒，这反反复复怎能好得彻底……瞧这模样，怕是要留疤啊。”
　　“……多谢张大夫。芸香，送送张大夫。”
　　“是。张大夫这边请。”
　　屋内安静了好久好久，我猜想应该没人了人，才费劲儿地慢慢张开眼睛，不料第一眼就看到他。
　　他神色怔忡，眼睛像是在看我，又好像什么都没看，明明人在我身边，却仿佛梦魂不知所归……
　　看到我张开眼睛，他的神色依然没有什么变化，直到芸香的声音提醒他：“公子。”
　　他这才惊醒，微微一笑，“你醒了。”
　　我眨眨眼，看一眼芸香，沙哑着声音道：“怎么回事……”
　　大公子柔声道：“是芸香的疏忽，你就原谅她这一回。你放心，大夫说你很快就会好了。”
　　我无言地看着他，沉默许久，慢慢开口：“公子一定有很多事要忙，这就走吧，不必特意费心来关照阿瑾。”
　　他笑看我：“这是在怪我这几天没来看你？”
　　我急道：“谁稀罕你来了！”话一出口方觉不妥，这又嗔又怒的语气倒像是在打情骂俏！
　　他不禁一笑，看我急得满脸通红，道：“好了好了，你说对了，我确实有很多事情要忙，你身子还很虚弱，要多休息，我就不打扰你了。”
　　说罢跟芸香嘱咐几句，款款迈出了门。
　　芸香等他一走，马上松了口气，苦着脸坐到我身边，“阿瑾，你不会怪我吧？”
　　我瞪她一眼：“改天我也让你好好冻一晚上，你就知道是什么滋味了。”
　　她大呼：“阿瑾！我不是故意的！是……是……”
　　“是什么？说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故意激她。
　　她哼了一声，“是大公子护短！明明是少夫人故意找茬，随便寻个错处罚我洗一大堆衣服，我洗着洗着，累极了在水井边睡着了……偏偏这时候咱们房间门窗大开，不是太巧了吗！可公子却只说是我的疏忽，完全不提少夫人……”她说到这儿，忽然停下，目瞪口呆地看我。
　　“看我干嘛，你刚才说什么了吗？我什么都没听到。”我若无其事。
　　她换了警惕的眼神看我：“……我以后和你说话得小心点儿，太狡猾了你……”
　　我笑，“放心吧，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她沮丧着脸道：“公子不让我说，我告诉了你，就是不对。”
　　我翻个白眼，闭眼养神，想到少夫人的眼睛时时刻刻紧盯着我，登时心烦意乱，只盼着早日离开公子府。
　　风寒加上伤势复发，拖了十几天终于生活可以自理，不过仍要内服外敷汤药不离口，芸香也一直留在我身边没有再管其他的差事。
　　可我心里的不安和焦躁与日俱增。
　　夫人到现在还没有提起让我回府的事……
　　这日正在后园散步，隐约传来一阵喧嚣，我和芸香对视一眼，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掉头往回走，远远望见一行人风风火火地迎面而来，为首的那个人怒气冲天，不理会旁边人的劝阻，一路直奔后院而来。
　　那不羁的眉眼，张扬的气焰，飞舞的衣袍，此时染上了不可抑制的怒气。我看得痴了，喃喃道：“二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