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0、第四十章 兹事体大 ...
-
萧临风身形一顿,慢慢转过身来,嘴里还含着馒头,愣愣地望着我。
暮蝉翻了个白眼,指指自己的嘴巴,示意临风先把嘴里的东西吃掉。临风连忙进行吞咽动作,一个着急,呛得自己面红耳赤,暮蝉黑着脸端了水过去。
临风吞完嘴里含着的食物,老老实实走到我面前。
我坐在长板凳上,冷冷地看着他,“李建成叫你来的?”
“公子命我一路保护迪亚主簿的周全。”他语气生硬,在“公子”两个字上加了重音,表达他对我直呼李建成名字的不满。
“回去。我不需要。”我冷漠地瞄他一眼,慢悠悠地端起水,凑到唇边。
“恕难从命。临风只听命于公子。”
这个呆子!
我简直要拍案而起,刘文静一嗓子打断了我的怒火:“全体听命,即刻启程!”
每到达一个驿站,换好马匹立即又启程,一连奔波了两天两夜,终于要抵达隋朝境内的最后一个驿站,刘文静许诺到达辞邑后一定让大家好好休息一个时辰,三十几个人立刻精神振奋。
岂料到了辞邑的驿站,驿长看了我们的腰牌后,面色一沉,一声令下,所有的驿卒抄起行行色色的东西当武器,把我们给围了起来。
刘文静大声道:“兄弟你看仔细了,我们可是唐国公李渊的人!”
驿长不为所动,“有朝廷特许令吗?”
我和刘文静面面相觑。
看来遇上老顽固了。
“倘若没有,马是别想换了,人也别想走了!”驿长沉着脸,高声喊道。驿卒们举起手中的武器,做出气势汹汹的神态。
我们一共三十七个人,驿站的人大概也就三十几个,而且他们很多人的“武器”居然是扫把、锄头,但我方同样疲惫不堪,打起来只会两败俱伤,而我们还肩负重任,再也没有多余的精力,所以绝对不能和他们打。
我驱马前进一步,翻身下马,暮蝉和临风立即跟着下马,俩人一左一右护着我,我轻轻拨开他们走上前,高声道:“我等乃唐公使者,奉命往边境区备突厥,尔等岂敢违抗?”
“哈!往边境区备突厥?辞邑已然是边境区,你们依然要求换马前行,这不是要出境吗?出境却无朝廷特许令,那就是逆臣反贼!你们这些不忠不义之人,休想从我们这儿换走一匹马!”
我冷哼一声,“何为忠义之臣?你们算吗?不管天子无道,无视百姓疾苦,只一味地侍奉昏君,难道就算忠义之臣?”
驿卒们面面相觑,开始窃窃私语。
“天子昏庸,奸臣当道,民不聊生!尔等还要助纣为虐吗?”我继续点火。
驿长看自己的人开始动摇,有些慌了,忽然叫道:“你是胡人!我们凭什么听你的?”
我一时语结,刘文静及时下马支援:“诸位,鄙人乃晋阳令刘文静,这位是我的主簿迪亚。迪亚确实是异族人,但就连他也仰慕唐公英名,甘心情愿为唐公效力,难道还不够说明唐公的民心所向吗?”
驿卒们当中开始有微小的赞同声,驿长侧头一想,似乎颇有动容。
“杨广凶残,视人命如草芥,徭役酷刑不断,赋税沉重不堪,百姓怨声载道,昏君却只图享乐,在乱军四起之际携妖妃奸臣往江南游玩!诸位岂不知,‘杨花尽,李花兴’。唐公起事,乃顺应民心,受之天命。诸位要逆天而行吗?”
此语一出,驿卒们纷纷表示赞同,陆陆续续将手中的武器丢在地上,开始抱怨杨广昏庸,有人甚至将他不能回家看望妻儿的事怪在杨广头上……驿长痛心地摇摇头,坐到一旁不再管。
热心的驿卒们为我们准备了水和食物,忙前忙后地帮我们换马,又旁侧敲击地问自己能否去唐公手下效力……刘文静一一回复,承诺返程时一定带上他们,现在实在赶时间,人多了反而减慢行军速度。
大伙儿快速地吃完,抓紧时间小憩了一会儿,一个时辰过去,准时出发。
又奔波了一个晚上,再到第二天黄昏,终于到了突厥可汗的牙帐。突厥人一看到我们,立即警惕地将我们团团围住,我连忙解释我们的来意,他们看我一眼,又仔细打量了我们的服饰,终于答应为我们带路。
到了帐外,守卫说可汗正欣赏歌舞,不便见客。我稍一打量,料定这只是可汗平常小憩的毡帐,并非接待贵客的牙帐或者首领议事的大帐,听到里面隐约的丝竹之声,心中顿觉不快,但实在没功夫计较这些,转头对刘文静说明了情况,又好言好语和守卫周旋了一阵子,终于说服他们为我们通报。
好一会儿,通报的人出来:“可汗命你们进去。”
我和刘文静、暮蝉、临风先后进了大帐,这一进去,看到始毕可汗居然闭眼靠在毡椅上,一副熟睡的样子。下面一位妙龄少女悠然自得地弹奏着西域古曲,对我们的到来全无理会。
我们尴尬地面面相觑,正想问护卫小哥,护卫小哥已经面无表情撇下我们回到帐外。
刘文静讶异地望着这一切,简直没想到突厥人狂妄至此。我请示地看向他,他无奈地表示只能先等等。
一曲终了,妙龄少女轻轻放下乐器,一步一生莲的姿态走到案几旁,拿了葡萄,风情万种地走到始毕身边,坐到始毕腿上,慢悠悠地剥了皮,凑到他嘴边:“可汗。”
始毕也不睁眼,顺手搂住女子的水蛇腰,张嘴咬住葡萄。
他根本就没有睡着,故意把我们晾在一边!
我憋不住想开口,刘文静立马拉住我,轻轻摇了摇头。我抑制心里的怒火,将头偏向一边。
“可汗……”一个衣着不凡的男子掀开帘帐进来,看到我们四个人,先是一愣,随即不再理会,径自走到始毕身边。
“埃弗利设。”女子面不改色站起来,对男子行了一礼。
原来他就是始毕的二弟,埃弗利。
“埃弗利,你来了。”始毕总算是睁开了眼,埃弗利过去,面色略有不快,对旁边的女子说:“塔丽莎,这儿没你的事了,还不退下?”
塔丽莎轻轻一哼,慢悠悠地走下来,到了帐门口,忽然回头对我们轻蔑地一笑:“又是你们汉人。”
我和刘文静对视一眼。东北部的刘武周多次来突厥借兵,甚至有俯首称臣的意味,其他的义军肯定也偷偷来过,碍于面子不敢公开,所以他们突厥人见多了我们来借兵的人,自然眼高于顶。
“你自己献的人,怎么这会儿又看她不顺眼了。”始毕笑道。
埃弗利回道:“把塔丽莎献给可汗是供可汗消遣的,可我瞧现在,是她在消遣可汗。”
两个人又旁若无人地说了许多无关紧要的家长里短,我们也耐性够足,就这么看着他们。
埃弗利终于忍不住说:“可汗,怎么又来了汉人,我都没听说。”
始毕慢悠悠地看我们一眼,“对啊,这一行不速之客,是不请自来。”
刘文静抓住机会,拱手行礼道:“唐国公使者刘文静,见过可汗!在下此行乃奉唐公之命,敬请可汗将突厥精锐的骑兵及精壮的马匹借给唐公些许,以助唐公推翻暴君,辅佐英主,也显示可汗的英明神武,突厥的兵强马壮。”
我立即将刘文静的话翻译一遍,始毕和埃弗利对视一眼,低声问:“咄苾呢?”埃弗利摇摇头表示不清楚。
刘文静又委婉地将始毕将会得到的好处隐讳地说了一下,始毕凝视着句句翻译的我,眯起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心里咚的一声,安慰自己:我和他只见过一面,如今五年过去,各自都有很大的变化,他应该不会想起我。
“不知这位译官小哥,姓甚名谁啊?”始毕忽然开口。
我面不改色答道:“在下迪亚,是晋阳令刘文静的主簿。”
他冷冷地注视着我,我也平静地回应他的眼神,其他的人一来一回,看着我们莫名其妙的对峙,不敢吭一声。
“兹事体大。”始毕忽然笑道,“本汗还要和大臣们好好商量,刘大人一行人一路奔波,定然疲累不堪,应当先好好休息,我们突厥也不会失了礼数。埃弗利,你亲自安排下去,带使者们好好休息。”
埃弗利客客气气地请我们跟他走,我们也猜到他们会不好对付,磨个几天是肯定的,遂交换了眼神,跟他出去。
“迪亚主簿留步。”
我脚步一顿。
“本汗对唐公的主张,还有些不明白的地方,需请迪亚主簿费心给本汗讲解一番,还望迪亚不要推辞。”始毕笑得十分诚恳。
“可汗哪儿话,应该的,应该的。”刘文静立即说,又对我使了个眼色,暮蝉和临风眉头一皱,我立马使眼色让他们出去。
一会儿的功夫,帐内就只剩下我和始毕两人。
我微微一笑,“可汗有什么疑惑尽管说,迪亚一定……”
“晋阳主簿?唐公使者?”始毕笑眯眯地打断我,慢慢走过来,“阿不格玛苏,你还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
我既然单独留下,就猜到他已经认出我来,反而不再慌张,“可汗还记得我的名字,苏娜受宠若惊。”
他停在我面前,上上下下打量我,“是我小看你了,你居然,到了汉人的地界。”
我笑而不言。
“五年过去,你出落得愈发动人了。”他突然伸出手来想碰我的脸,我猛然后退一步,冷冷地看着他:“迪亚如今是唐公派遣的使者,还请可汗自重!”
他轻笑一声,不紧不慢地放下手,淡淡地说:“我不急,有的是时间跟你们慢慢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