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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三十一章 芸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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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蝉听了,脸色骤然一变,冷声道:“我是你带入公子府的。我只听从你的吩咐和意志,他李建成想要如何,与我无关!若这番心思也遭你猜忌,我秋暮蝉无话可说!只希望瑾夫人往后有什么意愿大可明说,免得底下人会错了意,反倒要被您猜测揣摩一番此人是否有某种不可告人的叵测居心……”
我看她如此态度,疑虑倒消了大半,想来她的话也不无道理,我自己带她回府的,难道还信不过她?像她这样直率又孤傲的性子,还能去讨好在她看来不相干的人吗?况且她这样唯我之命是从,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我这样想着,愧疚顿生,忙温声和气道:“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错。我近来太闲了,整天胡思乱想,你也知道我脑子不好使,想不了那么深的东西,一不留神就想歪……”
她被我的“脑子不好使”逗得想笑,为了维持她的面子又不得不憋着,板着一张脸不理我。
“师父,师父,师父……”我笑眯眯地拉着她的袖子摇晃,她终于绷不住看着我,顺手拿起桌上的《楚辞》盖在我脑壳上:“既然闲得整日胡思乱想,我看你觉也不必睡了,多抄几遍书,自然就没工夫瞎想了。”
转眼到了六月,郑语琴的孩子已然呱呱落地,公子府以及唐国公府上下人人欢喜了一番,而那个孩子也是格外可人,尤其一见李渊就眉开眼笑,直叫李渊喜不自胜,亲自给他取名为承道。
建成对承道尤为宠爱,不论多忙,几乎每日都要过去看他,对郑语琴更是关怀备至,近乎百依百顺。
郑语琴一时间气焰重燃,走路眼睛都挂在头顶上。也不知她是什么心理,一旦见到我,总要不咸不淡地奚落我一番,言语中字字透着对我的怜悯与嘲讽,还故作姿态地问我,建成这样冷落我这个新人,要不要她去劝一劝……
我只能呵呵笑着推辞,心里极其无语她每每逮着我都是这番说辞,一遍遍重复也不嫌烦,上次去给她送贺礼时拉着我说了一下午,我倒是第一次发现她比阿舒还爱絮叨,不过我倒宁愿她保持现在这个状态,总比以前见了我就扬眉毛瞪眼睛好。
不过老听她怪腔怪调地絮叨我也不好受,得亏有姨娘时不时喊我过去唐国公府陪她说话,智云有时也会拉着我瞎闹腾,一个劲儿地叫我阿瑾,也不管姨娘笑斥他“没大没小”……不过,总算可以暂时逃离公子府,省得在书房习字,忽然又迎来郑语琴的大驾。
姨娘当然不会无缘无故找我陪她散步聊天,她是当真心有不快,我当然不敢瞎问,其实心里隐约知道,她会这样,很大程度上源于莫莺莺……现在要改称莫姨娘了,因为,莫莺莺已被李渊纳为侍妾。而从前被莫莺莺教导的桑儿,也已经被送入宫中,和其他秀女一起,等待杨广御驾归来。
在书房习字看书,去唐国公府和姨娘说说话,与智云拌拌嘴,这样的日子过起来也没什么不好,唯一让我有些郁闷的是,芸香的状况没有一点好转,甚至更糟。
她是一天比一天沉默寡言、魂不守舍、心不在焉,据阿舒所说,晚上也睡得不好,吃饭也没有以前的胃口……我是越听越心焦,阿舒又加了一句:“今日早饭没吃几口,忽然跑到一边吐个不停,把昨天的饭菜都吐了出来!我是不敢再逼她吃东西了。”
我皱着眉头,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一点眉目,暮蝉淡淡地说:“兴许是肠胃出了什么毛病。从前我们那儿有过这样的病人,就是这个模样,想吃吃不下,想睡睡不着,整日心神不宁,老是幻想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后来……”
“后来如何?”我紧张地问。
“受不了病痛折磨,自杀了。”
我禁不住打了一个颤,阿舒瞪大了眼睛久久说不出话,暮蝉依旧是那副神态。
“阿舒,你去请个大夫来,一定要给芸香看看。”我让自己冷静下来,“我和暮蝉去找芸香。她从前不跟我们说,肯定是害怕,这次一定不能再由着她了。”
阿舒连忙应声出门。我和暮蝉把玉瑾阁寻了个遍,没见她的身影,两个丫头自告奋勇地说看到芸香往屋后竹林去了,兴奋地给我们领路,趁机介绍自己的名字,我一想自己确实冷落了她们,遂朝她们微微一笑,记住了翠萍、潭西两个名字。
匆匆赶到竹林旁的凉亭,果然瞧见芸香站在葱翠竹林间,身姿单薄柔弱,让人顿生怜爱之情。我松了一口气,正要过去,暮蝉忽然拉住了我。
我顺着暮蝉的眼光,这才发现,她对面,两步开外的地方,还站着一个风姿翩翩的人。
是李建成。
我脑袋一懵,呆呆地望着那两个人。
芸香微微垂着头,眼睛时不时偷偷瞥一眼建成,两手不安地紧紧绞在一起,欲言又止。建成却是将头微微侧向一边,看都不看她,手靠在背后,冷漠得像冰一样。
那两个人就这样沉默地对峙着,连翠萍、潭西都察觉到了气氛的怪异,小心翼翼地偷偷观察我的神色,暮蝉一如既往的冷淡表情,低声说:“瞎猜也没用。”
我知道她是说给我听,可还是克制不住地紧张起来,心中涌起不祥的预感。
“你寻我所为何事?”建成淡淡地开口。
“我,我……公子,我……”芸香支支吾吾半天,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只是头越埋越低,又是焦急又是无助,可偏偏什么都说不出口。
建成等了好半天,见她依旧吐不出半个字,颇有些生气,不耐烦地扔下一句:“我告诉过你,无事不要来寻我。你听进去没有?”
芸香呆了一呆,终于轻轻点点头,身影却愈发哀伤无助。
建成看她点了头,料定她没什么要紧的事,淡淡地说:“我走了。”
芸香身子一颤,抬起头来,看着他离去的身影,不死心地喊:“大公子!”那个身影却连脚步都没有停顿一下。她望着他的背影,再次低头,看着自己的绞在一起的手,禁不住无声地淌下泪水……
我看着她单薄纤弱的倩影,那么悲伤,那么无辜,那么惹人怜爱……忽然,想起泽兰年轻的脸。
心中有一种东西摇摇欲坠。
我强作镇定,不紧不慢地走过去。
“你有什么事情,要和建成说,不能和我说?芸香。”
我都没意识到自己的声音这般冰冷瘆人,以至于她听了骤然一抖,迅速转过身看着我,不自觉地后退几步,踩得地上的竹叶咯滋咯滋响,脸上的惊慌失措一览无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