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倾天下》龙吟一绝

2、韩恭玉

　　巨型圆桌前围了一圈当今世界最发达国家的政要首脑，他们正在进行激烈的辩论，讨论的内容若是被任何一个平民听到，定会大吃一惊。
　　这是一场横跨五大洲七大洋的历史性会晤，更是决定未来走向的重要会议。不过看着大家争论不休，就会知道，这次的会议不会有结果。
　　“我们规避风险，你说提到的不可控因素，我要求你将它降到最低值。”其中一个人说。
　　“已经是现有技术可控的最小值了，将辐射防护指数把控在60%左右已经耗费了研究人员近两年时间，目前很难再有突破，如果时间上允许的话···” 带着金丝眼镜的人解释道。
　　“没有时间了！知道外面有多少只眼睛在盯着这个项目吗？时间拖得越久，我们的计划被完全曝光的机会就越大！”另一个人立刻打断他。
　　“我们同意斯诺德的意见，而且执行人已经穿越成功，戒指的能量参数必须进行调试。”更多人跟着附和他。
　　会议室内一直沉默的中年人，举手给出一个暂停的手势，对那位技术顾问说：“你们说的空间穿越层的辐射问题，我想问一下，‘红石’本体的辐射会去到多强？仅仅依靠戒指所释放的能量层提供防护，是否可能超越人体的承载极限？”
　　“根据两百年前的研究报告显示，‘红石’绝非一般陨石，它上面的辐射甚至会比空间穿越层的大出五倍，正常人难以承受，不过就执行人的特殊身体状况来说，近距离接触只要不超过12小时，不会对基体造成损伤。”
　　“我听说，他是刚退任的国际安防部队白将军的儿子，白将军战功赫赫，虽然退役，但仍有不少部下亲兵出任国际安防要职，可谓势力未消。”中年人扶了扶额头，道，“我想他儿子的性命，还是适当考虑一下吧。”
　　他的话，引起了会议室一阵短暂的寂静。
　　古人云山南水北，身处山间人们习惯性选择靠着山南面居住，他观察了下植被的长势，选定了一个方向就开始往前走，直到后面渐渐能看到人们开辟出来的山路。
　　那孩子还在跟着他。
　　他尽量不去理会，那孩子便在他身后一直保持着半仗的距离，他停下来时，他也停下来。仿佛影子似的，劝也不走。
　　穿越树林，景象豁然开朗，他心中一松，这个古代中国原始的农耕社会，虽有轻贱人命等级森严之困苦，亦有有着陶氏笔下的暧暧远人村，依依虚里烟之恬淡。他虽为任务而来，却也深以为幸，能够作为后人亲身体会这早已逝去的岁月。
　　天色已经阴沉，连绵不断的金色麦田还残留着阳光的味道。
　　“你家住何处，我送你回去吧，在外面耽搁许久你父母也该担心了。”白允卿回过头去道，夕阳的余晖洒在他身上，如梦似幻。
　　那孩子停住了脚步，黝黑的眸色静静看着他，最后垂下眼，沙哑着声音道：“我没有父母。”
　　白允卿微微惊讶地看着他，竟然是孤儿吗？
　　他斟酌了下语句，才轻声问道：“那你可有去处？”
　　先前在山林里那一堆衣衫褴褛的孩子，大概都是些流民乞儿，而眼前的少年虽然衣着相对干净整齐，但仔细一看，长袖子明显是短了一截的，露出了消瘦而苍白的手腕。衣服已经不合身却没有人管。啧，真是笨拙啊，竟然没能发现！
　　少年又习惯性拳紧了拳头，道：“有。”
　　他清冷的气质几乎让人感觉不出他实际生存的困顿，就是在饱受旁人的非议和白眼时，少年始终是这副样子，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或许已经将他们所有人都仇恨过罢？
　　白允卿道：“我初到贵境也并无亲友可寻，能否前去叨扰一晚？”今晚反正也要在村中留宿，倒不如去这少年家中，留些银子，算是不能收他为徒的一点补偿吧。
　　“我家很简陋，只怕委屈了您。”少年愣了一下，道。
　　“无妨的，你带路吧。”他侧身让出路。
　　“那···请随我来。”少年一开始慢慢走在前头，当路过村子人家的时候他会走得快一些，白允卿不知何故。
　　他们一路下来都没有碰到什么人，大概大家在家中吃饭，极少出来走动，这也说明村落生活是十分简单的。
　　“等等，”他开口说，“你在这等我一会。”
　　少年有些疑惑，但还是点点头。
　　返回的时候，少年看见他手上多了一个布袋，可能有些沉所以步伐稍微慢了些，他立刻迎了上去接过，白允卿却笑了躲开他的手。
　　走到村子另一头的偏僻角落，出现了一间独立而低矮的茅屋。
　　少年打开竹门，在里面摸索一阵掏出火石还有一些小竹片。他蹲在地上，将竹片夹在□□，两手拿着火石，不断在竹片上相互摩擦击打。火石在这种碰撞下迸发出点点火星，不一会，火星就把竹片引燃了。
　　他倾斜着竹片，再从门背后找出粗身的木头，将竹片的火度过去。看着他娴熟的身手，白允卿还是有些难以想象，一个孩子是怎么生活的。
　　“请进。”他道。一边说一边在角落里翻找出一张低矮的竹凳，用袖子擦了几下。
　　等他坐下，少年便拿着火把在他身边站了一会，大概是不知道接下来要干什么了。白允卿指了指地上的布袋道：“那是我们家乡拜访之礼节，请务必收下。”
　　少年走过去打开，发现是米。
　　他显然是个极其聪敏之人，立刻理解其中之意。于是提着它到门外面开始生火做饭。
　　白允卿压低了火把，环顾四周一眼，狭小一间里即是客厅也作卧室，除了一张破旧的床榻，一个搁物用的小柜子和身边的桌椅，几乎可以说是家徒四壁了。茅屋进门左边还有一道门，现在用枯枝木板勉强隔挡，他猜测后面以前大概还有一间的，不过日久失修倒塌了。
　　屋里没有发现任何粮食。他微微叹了口气，若不是及时买了些米，那孩子是饿了多久了？
　　白允卿收回眼光，最后在桌子上放置的一盏青铜灯，引起了他的注意。
　　怎么会，竟然有青铜灯？
　　魏晋时期陶瓷灯已经成为主流，至于青铜灯，因为工艺复杂造价昂贵而渐渐被取代，但这种工艺品因历史久远而为贵族所喜，还是有少量生产。如此贵重的灯具，为什么会出现在平民百姓家里？
　　忙完了灶头的事，少年就自觉坐到了白允卿旁边的一张凳子上，等着米开，一时无言。
　　白允卿开始研究着手中的烛台，也不觉乏味，屋子里只能听见木头燃烧后发出的“噼啪”声。
　　少年道：“您···饿么？”
　　“还好。”白允卿摇了摇头。
　　他看着他握着灯的手修长白皙，异常漂亮。少年不禁想，大概那些养尊处优的贵族公子也不会有这样的手。
　　何况，他对他是那么亲切友善，他没有从任何自认尊贵之人中感受过。这个人是如此奇异，又如此自然。
　　因为从没煮过米饭，水量掌握不好，饭最后有些烂。
　　他从柜子里搜刮出一个勉强还完好的瓷碗，首先盛了大碗白饭送到他面前。
　　“我还不饿，你先吃。”对方将白饭推回去。见他不吃，他将碗推到桌子中央，也没有动的意思。
　　白允卿有些无奈，他知道古人都很注重礼节，哪怕是普通老百姓，也知道遵循长幼有序的古训，只得动筷吃了几口。
　　若是按照先前的叮嘱，他是不能在穿越三天内食用除了水之外的任何东西的，如果强制食用，那么，只能吐出来了。这具身体还太过娇弱。
　　少年转过身，从柜子里再掏出另一个破可很多口子的碗去盛饭。他吃得很快，三两下就见底了。
　　白允卿看着他吃饭的样子，不禁心中一软，暗暗叹了口气，思索一阵，才作出了决定。
　　等他吃饱收拾妥当，又开始收拾床铺，他对他招招手：“先别忙了，你泡杯···水过来。”
　　“啊，是。”他二话不说，又跑去烧水。
　　“如果我收你为徒，你想从我这里学什么？”白允卿问刚端来水的少年道。
　　“我想习武，将来不受别人欺侮。”少年抿了抿嘴，沉静回答道。
　　很简单的答案。也是意料之中，所以他微微一笑，点点头说：“那么行师礼吧。”
　　少年一顿，意识到这是对方这是答应了！
　　他砰地一下跪在地上，白允卿伸手接过他手中的碗，道：“事实上，我必须周游列国，去寻找一物，所以大略要经受居无定所，食不果腹之苦，如此你还愿意跟着我吗？”
　　这是他一开始拒绝他的原因，这孩子还太小了，跋山涉水的任务对于他太过严酷。
　　但是经过刚才的观察，他发现这个孩子冷静又聪明，完全具有独立生活的能力，也是肯吃苦的，而且生活估计比跟着他还苦些，那何不带他走呢？
　　“弟子谨随师父左右！”少年重重扣了三个响头，激动地说。
　　他点点头，端起碗来轻轻抿了一口，算是礼成。
　　“从今日始，我便为你师。鄙姓白，允卿是名讳···你记不住也无妨。”他也不看重这些，他起身将少年拉起来，拍拍他的头道：“我还不知，你的名字？”
　　“往日阿娘在时，会唤我乳名石生。”他说。
　　“石生？乳名尚可，作为本名终归不雅。”白允卿沉吟一阵，道：“诗经有云：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莫若取攻玉二字，然‘攻’字过于强势，改‘攻’为谦恭的恭，可好？”他一边道，一边在桌子上用水书写出“恭玉”两字。
　　“谢师父赐名。”他退后一步又想扣头，却被白允卿一把扯将起来，又问：“可有姓氏？”
　　“徒儿不知。”恭玉顺着师父坐在另一张凳子上，才道，“父母于四年前过世，不曾听其提起。”
　　“村中人家可有知情者？”魏晋朝时期，姓氏已经十分普遍了，除了出身贱籍之人，一般百姓就算家族中没有姓，也会有随一些大姓的做法。
　　他眸色微暗：“大家说我们是齐地山匪余孽，不耻结交。”
　　白允卿看着眼前的孩子，终于有些明白在初见之时给他的感觉从何而来了。俗话说三岁定八十。难怪他身上总带有一种挥之不去的冷漠孤清，大概是从小便遭受了众多不堪的对待，才变得这样沉默寡言。
　　“那父母可有留甚与你？”姓氏之大，如同一个人的命根，古代人对于祖先宗族都十分重视这一点，哪怕是死前，想的也是认祖归宗。按道理，不该如此忽略的。
　　恭玉被这么一提醒，猛然想起一事，道：“父亲临死前，交与我一块玉佩，说乃是祖传之物，让我小心保存。”他来到右手边的土墙前，细细摸索了一阵，在较大的一条缝隙里抠出一块乌玉，抽出来的时候，上面挂着残旧的流苏。
　　他将玉佩擦了擦，递给白允卿。
　　对方接了过来端详一阵。
　　玉佩整体造型见方，镂雕双凤踏云纹，背面雕工略微简略一些，底料乌黑亮泽，足有四指宽，拿在手上油润温凉。他没有仔细学习过赏玉，不过掂量了下魏晋时期的工业发展水平，估计出此玉无论是造型还是做工，已属上乘了。
　　最后他嗯？了一声，看到背后的底部，刻了个小字。
　　“这是何字？”恭玉在一旁，立刻开口问道。
　　他已经无数次翻看过玉佩，对上面的每一寸都非常熟悉，知道上面那个符号极有可能是文字，可惜他并不识字，也没办法拿出来问谁。
　　“上面，是个‘韩’字。既是祖宗之物，那么刻的肯定是你们的祖宗姓氏···也就是，你其实姓韩。”他郑重地告诉他。
　　“韩恭玉？”他轻轻念了一遍。
　　“嗯。”白允卿将玉佩交还给他，摸了摸他的发顶，也跟着念了一遍道，“我第三个弟子，韩恭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