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淡月》月下小酌

4、第 4 章

　　“殿下，晚膳已经备好了。”吴悠眼观鼻鼻观心，将方才内侍送还的长剑佩好，“按皇女规制来的。”
　　“恩！”对皇室的奢华龙淡月心知肚明，古今中外的文献里现实中，见得多了，“明日。。。。。。去琉璃塔一趟吧。”
　　吴悠敛容：“遵命。”
　　回到自己的宫殿，宸寰殿，这里曾是景圣帝皇贵君的殿宇。正殿有三层，深红色的宫殿在夜色下如凝固的血液，琉璃瓦失却了阳光下的辉煌光彩几乎看不出本来色彩，然而铺面而来的压迫感却更加凝滞，宫殿前是从太液池直接引过来的温泉水，跨过百步的长白玉桥是大明宫中最繁盛的花海，夜晚灯火下罔顾了季节怒放的曼珠沙华如梦似幻。琼楼玉宇终于不见，金碧辉煌暗色吞，蔓延的血色压下了一切色彩，这座宫殿的基调，单调而凄厉。
　　沐浴过后，晚膳已经煨过一遍，摆在了正殿之外唯一的一个建筑——八角暖阁中。内侍穿梭，龙淡月终于收回定在花海上的目光。
　　饶是龙淡月有心理准备，一个晚膳三十三道菜的排场也足够让人吃一惊的：杯盘碗盏皆为镶金玉器，本该是美人腕上的上品美玉一个个雕镂精致，小巧玲珑不过成人手掌大小；菜品分三案摆放，每一个玉盘之上都点缀着一盏小小的倒扣银碗，只拇指大小却是其上花色各不相同，那是验毒之物；盘内皆是珍馐，仅面点一样就有七类，也就意味着皇帝的桌上必然每餐都有十二道面点。
　　看了看一溜仿佛等着侍膳尝膳的内侍，再看看已经举箸静待的吴悠，龙淡月无奈，自己坐的这张椅子和面前这张摆了同样玉质的空碗盏，想凭自己吃完晚饭比登天还难，摆了晚膳的桌子，离得不近，一目了然却是全得凭他人伺候。
　　寂静无声的餐桌，龙淡月从不担忧自己的礼仪问题，连苛刻到极点的河图都对她的用餐礼仪无可挑剔，食不言多基础。
　　姿态气质不是一朝一夕能培养出来的，吴悠注视着举止得当，各种动作细微处透露出来的行云流水让他心中微暖：皇女的礼仪教导是有各宫主位一并教导，得了凤后眼缘的皇女皇子也会被带到立政殿学习规矩，皇贵君去的早，殿下自幼只有皇贵君教导的两年，如今看来却是丝毫没忘却。
　　被十几个侍膳围着，被几十双眼睛盯着，还要不时感受到吴悠欣慰的目光，龙淡月这顿饭吃的毫无滋味，而以后只要在宫中每天都要有三顿这样的经历。
　　再次沐浴之后，龙淡月一身寝衣歪在美人榻上，手里松松握着一卷书，腰间搭着轻纱薄锦，暖夏将至，夜间却还是带着零星寒意的。。这年代再好的烛火依旧有味道，香烛里填了香闻起来更让人难受，那位酷爱奢华的皇贵君便命巧匠在殿中嵌满了明珠，角落一点烛火映射出来却是满殿辉煌，亮如白昼。
　　吴悠挑开鲛绡纱帘，走到龙淡月身旁抽走后者手中的书卷：“殿下，已是戌时中了。”
　　寝殿空间极大，几处间隔皆是蛟绡轻荡，宸寰殿中最旖旎奢华之处便是这个寝殿了。
　　“已经这个时辰了啊！”揉了揉额角，龙淡月掀开身上搭着的东西走向床榻，京畿特有的果香木，雕琢成物百年流芳，兼之安神凝气产量极少，为皇家专用。
　　曾有江南道豪富书房有一果香木镇纸，被有心之人上告至刺史处，刺史不敢擅专将此事奏到政事堂，最后这一方小小镇纸竟是上达天听，杭州城百年豪富全家流刑，牵连三族，天下皆惊。
　　“《江山志》？殿下好雅兴。”吴悠合上书卷，将其放回到美人榻旁的小书架上。
　　“自己的江山当然要自己看清楚。”拉过锦被盖好，龙淡月模糊的声音传了出来。
　　“殿下睡吧！我去将明珠掩了。”吴悠对龙淡月的话反应不大，他是龙淡月的侍卫。
　　一夜无梦，确切说一夜都在整理这个身体的记忆的龙淡月被吴悠唤醒。看着初见时一身短打显得格外精悍的的男子此刻穿着内侍的袍服为自己忙前忙后，龙淡月笑的玩味：这个人，很能适应环境呢，换了一个人一样。
　　“您要去太学么？”吴悠将外袍搭在龙淡月身上，一挥手让内侍上前。
　　龙淡月净了口，一种植物中得到的类似牙刷一样的东西，沾了柔软的盐膏，刷过牙后淡淡的竹香弥漫在唇齿间。吐掉最后一口清水，确定嘴里没有了一丝盐膏残留之后，龙玉纾又在内侍一人一个动作的服侍下彻底洗漱完毕。
　　吴悠挥退了内侍，亲自为龙淡月更衣后，后者才开口：“直接去琉璃塔！”
　　琉璃塔，是皇宫的藏书阁，因外形为七层宝塔才叫了塔，整座高塔由琉璃瓦铺就，日光下流光溢彩。琉璃塔据传是先景圣帝最钟爱之处，不宿在甘露点反而常常居住此处。景圣中兴为龙氏延续五百年的基石，故而历代皇帝修缮此处都未大改以示对景圣帝的崇敬，与建朝之初的紫宸殿一起是皇宫两处极度森严之处，除了皇帝与皇女外便是后宫诸君以及皇子都不允许入内。
　　站在琉璃塔外，龙淡月仰头凝视这座号称与紫宸殿一样是建在凤脉之上的建筑：琉璃塔高七层，但其实并不显巍峨凛然，更多的是流光溢彩中透露出来的灵气天成，塔身修长、金铃摇荡，整座塔没一丝花纹雕琢，美若璞玉。
　　“五殿下金安！”负责守卫琉璃塔的禁军小统领看到龙淡月立刻半跪下礼。
　　“起来吧！”龙淡月挥挥手，将腰间的玉佩解下来扔给那位小统领，“本殿来取书。”
　　那小统领将玉佩一面放置在红泥上轻按，后又按在登录用的书册上，最后将玉佩擦拭干净后恭敬还给了龙淡月。
　　皇女佩，不仅仅是玉佩也是皇女身份的象征，皇女在被允许参政后，奏折最后都要印上自己的皇女佩上的印章。
　　小统领退后半步，俯身道：“殿下请。”
　　龙淡月哼笑一声，皇家自己的东西，其他皇女来了未必需要两处皇女佩，她却是一样都不能差，谁的命令一目了然。皇帝不放心她，出生时凤案后的玉印告诉全皇宫的人，龙玉纾时隔五百年，再度降生，凤氏诅咒依旧存在，甚至已经复苏。
　　琉璃塔内的温度适宜，据说这里一年四季都保持着这个温度并且始终干爽洁净，书籍放在这里竟不怕虫害。
　　“那个就是，当年景圣帝驾崩之处。”与外表看到的不同，琉璃塔内的空间极大，一眼望去整个一层孤零零摆放着一个楠木座椅，无人敢动。
　　“传说景圣帝夜有所感来到此处，在这座椅之上无病而终。”吴悠跟在皇贵君身边日久，虽年纪不大，听闻先朝之事却是甚多，“当时陪在景圣帝身边是凤后林氏，景圣帝驾崩之后，凤后林氏便自请守灵，嫡女于柩前奉召继位，皇贵君与四君鼎力相助。其后新帝在位期间竟是毫无动荡，是皇女保存最多的一朝。”
　　“这里，有佛气。”龙淡月径直走向那个楠木座椅，心中始终缠绕的躁动渐渐被安抚，“这里，能让龙玉纾感到安宁，所以景圣帝才会常住这里。”
　　“殿下也可以常来此处。”吴悠含笑跟上，他所知道的是龙玉纾代表的是服从，龙玉纾的血脉跟凤脉相连，“此处幽静，也是躲懒的好去处。”
　　“愈发胆大了。”龙淡月淡淡睨了吴悠一眼，“但是，龙玉纾的故事，漫长到我自己也模糊了。”
　　吴悠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开口问道：“您打算怎么做？”
　　“不打算如何。”拂过那个几乎连多余雕琢都没有的楠木座椅，没有察觉到异样便收回了手，“先要离开皇宫才是最主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