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 12 章 ...
-
离了京的旅途便不再那么匆忙，龙淡月每到一个城镇总是要停留许久，在吴悠不解的目光中结识一个又一个莫名的人，她们当中有老有少只是没有男子。
“情债难还！”龙淡月捧着茶杯坐在，天字一号的房间装点的极好，“吴悠，你是唯一的例外，我需要你。”
冷厉的眼眸微微柔和，吴悠低声道：“请小姐放心 。”
“那三个人安顿下来了么？”低头抿了口茶，龙淡月询问，“跟着的人都解决了么？”
吴悠颔首：“回小姐话，都办妥了。”
“帝师张放，家中爱夫、幼女、长孙还有仆役共一百多口，死在谁手里的？”龙淡月笑了笑，并没有打算瞒着吴悠什么，“户部侍郎李林，得罪了我那位高傲的三皇姐，那可是如今的嫡女，八年牢狱之灾心智不改。”
吴悠如是回答：“皆是对皇室中人有仇怨的。”
“是呢！”龙淡月放下了茶杯，眼中划过一抹厉虹，“这最后一位可是当年母皇争位时立过汗马功劳的幕僚，被母皇夺了挚爱之人，残了一目废了双腿，如今可是凭着一腔恨意支撑，我怎么可以不给她这个机会。”
“是方庶。”吴悠猛然一惊，他儿时还曾听过这个人的名号，当时便是年幼也知道那手执玉扇一身风流的女子是何等的天人之姿，“她竟然没死。”
“被称作圣手的方庶，那样就死了岂不是可惜了。”龙淡月的目光渐渐暗沉，带着些许诡谲，“救下她的便是我的父亲呢！这次能找到她还多亏了父亲留下的线索。”
吴悠久久无言，龙淡月花费了半年时间找寻的这三个人，皆是半条命已经交到了阎王手里的人，此后这另一半。。。。。。
“是我的了！”龙淡月扬眉，形状优美的凤目闪闪发亮，“大业结束之前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只要我还有足够的利用价值。”
“小姐。”吴悠不由出声，他每每听到龙淡月说这样的话总是会皱眉。
“阿悠。”龙淡月转身，直视吴悠，“我什么都没有，凭什么让那三个曾经叱咤风云的人追随我？收起你那无谓的骄傲，这里没有五殿下，只有一个准备谋逆的龙淡月。”
“小姐此话，老妇便不枉做出这等不成功便成仁的决意。”天字房是独院，此刻推门而入的老人一身风霜不掩当年风范，一代帝师即便只剩下半条命也是常人难及的雍容，“张放愿为小姐马前卒。”
“让一个老人做马前卒岂不是太过分了。”老者身后闪出一人，是曾经才高八斗的状元女李林，“区区不才，却还能为小姐驱使一二。”
“残躯鄙陋，然心神未死。”木质的轮椅上残丑的女子，谁能想到她便是当年冠盖京师，让多少闺阁男儿心驰神往的天人圣手，“在下依旧能为小姐筹谋。”
“还劳张儒与李林与我北行。”龙淡月浅笑着，拨弄茶杯的样子显得漫不经心，“方圣手还请留在此地，此地夫人已经经营五年，擅动恐不妥。三位，可否？”
比起辉煌的豪言，比起旦旦的誓言，龙淡月的话在三个被仇恨吞噬的人耳中反而悦耳，她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从阎王手里偷来的半条命是由仇恨支撑的，对女皇，对三皇女，甚至是对整个皇室的仇恨。敢对皇室出手的只有皇室中人，龙淡月，是个有利用价值的皇女。
“属下遵命。”方庶率先开了口，木制的轮椅转了个弯儿已经出了院门，“还请小姐给属下三年时间，京城定然会在小姐掌握之中。”
“有机会，我想与你对弈。”龙淡月言语淡淡，目光转向了另外两个人，“二位可有什么需要准备的么？”
“一命而已。”说话的是曾经名满天下的大儒张放，风霜满布的脸上波澜不惊，“为小姐培养几个堪用之人还是能做到的。”
“帝师风采，淡月曾从父亲那里听闻。”淡月眉眼柔和，素未谋面的那个男子是被吞噬的灵魂中唯一的温暖，“若夫人有空，还望指点一二。”
“我呢？我呢？”似乎没个正行的李林凑到龙淡月面前，对颈间明晃晃的刀刃视而不见，“小姐用我做什么？”
“我要你用你那瞎过一次的眼睛为我识人。”龙淡月看到李林眼底浮沉的阴暗，被挚友背后捅刀的伤不是亲手抚平不会消失，“做我的侍从，可委屈你了？”
李林直勾勾地盯着龙淡月，良久后噗嗤一笑：“要把一朝侍中拉下马，做侍从正好啊。”
龙淡月但笑不语。
这是龙淡月最初的三个手下，一个亦师亦仆的张放，一个甘愿掩了一身光芒为龙淡月鞍前马后的李林，还有一个左右了京城口风的方庶。为这三个人，龙淡月花费了八个月的时间。
定康十六年初春，十四岁的龙淡月到了属地代州，西北苦寒之地，龙淡月为安王就国的第一年。
代州，固城。
龙淡月骑在马上，抬头看向巍峨的城池，这座城驻守大祁西北五百载，风霜满布中带着的是铮铮傲骨还有凛凛杀机。固城的城墙是由古砖石还有人的鲜血沉淀出来的深黑色，如一尊盘卧的猛虎带着一身如勋章般的伤痕震慑着西北诸部族。
“城下何人？”城垛旁有士兵高声询问，一旁已有弓箭对准了龙淡月一行四人。
“御笔亲封安王殿下，还不请守城将开门迎接。”说话的是李林，她错身挡在龙淡月身旁，掩住了弓箭的准头。
城垛上士兵听闻皆疑惑不解，只扬声道：“请诸位稍等。”随即便有人跑下城墙，马蹄声渐渐远去。
“守城将是个人才。”龙淡月骑在马上，对士兵的疑惑倒是没有不解，每日操练，八个月前从京城来的消息恐怕不能在她们脑中存在太久。
不过盏茶的时间，固城的城门在沉重的摩擦声中打开了一条缝隙，一列队十五人策马而出。为首的女子五官大气，眉宇间有着正气盈然，她翻身下马走到龙淡月面前，抱拳道：“末将固城守将蒋成珏，还请殿下出示圣旨以及玉牌金鞭！”
大祁历来规矩，封王皇女赐玉牌金鞭以示恩宠，玉牌是其王身份；金鞭则是相传有一代帝王的皇贵君善使鞭，尤爱金鞭，其女最后登基为帝，此后金鞭便成了受帝王重视的子女方能持有的信物。
龙淡月接过吴悠递上的包袱，漫不经心地丢给了蒋成珏。
蒋成珏并未在意龙淡月的态度，打开包袱细查了包袱内的三样东西后恭敬地奉还龙淡月，一撩袍摆单膝跪地：“末将恭迎安王就国。”
蒋成珏身后近卫皆翻身下马，跪地行礼，动作整齐划一。
“将军请起！”龙淡月下马扶起蒋成珏，笑容和缓，“孤虽是就国，到了固城，仰仗将军的地方却更多。”
“安王殿下言重了。”蒋成珏起身，对于这个没架子的殿下倒是没恶感，“陛下有吩咐，殿下此来固城是要掌边关大权的。”
“将军，此事还是入府再谈的好。”看得出蒋成珏的失意，龙淡月却也没出声安抚，翻身上马领了人入城而去。
固城是边城，城中建筑皆是坚固的石质建筑，不易点燃亦不易攻破，便是有守将失利让敌军入城，这一座座房屋也可以成为一个个堡垒。
龙淡月在蒋成珏的指引下来到了自己的王府，王府门脸不小，雕琢的古拙大气，敕造安王府五个大字高悬在上，莫名的讽刺。
“将军！”龙淡月没有理会那些等在门口的管家用人，只是对身旁的蒋成珏说道，“入府罢！”
两人下马，蒋成珏安排了自己的亲兵守在王府外，与龙淡月一同入了王府。
王府的书房不大，关上门又有五个人在里面，立时显得拥挤了起来。
“将军。”龙淡月开了口，十四岁处在变声的时间里，雌雄莫辩的沙哑，“我问将军一句话，还请将军如实回答我。”
蒋成珏抱拳：“殿下请讲。”
龙淡月直言：“淡月一无功绩在身，二无军劳在身，如何能统帅边城铁军。”
“陛下一句话，足矣！”蒋成珏一生忠君，便是心中有疑亦不会违抗皇命，“以陛下识人之明，定然不会错。”
“我却觉得母皇如今不若早年耳聪目明了呢！”龙淡月看着蒋成珏，微眯起的双眸，瞳孔深处有浅红浮现，“我便是太学也不过呆了三年，多半还是在逃学，于统军一道全然纸上谈兵，将军此言，是想让十数万边城将士寒心啊！”
这话说是诛心都不为过，蒋成珏闻言跪地：“末将不敢。”
“那明日起，将军还是将军，孤还是孤。”龙淡月摩挲这书案上的镇纸，笑意深远，“固城无王爷。”
若说不动容是不可能的，便是龙淡月仅仅是虚言，一个王爷能屈尊至此亦是给足了自己面子，蒋成珏虽是武将，但是这点人事还是知晓的：“末将不敢！”
“将军请起。”龙淡月不再多言，面容上浮现浅浅的倦意，“只是今日淡月恐怕无法招待将军留府用膳了，改日定当补过。”
“王爷言重。”蒋成珏起身，再是一鞠，“末将告退。”
书房门开了又合。
李林听着脚步渐远，对龙淡月拱手道：“小姐此举，恐怕不妥。”
“自然是不妥。”龙淡月绕过书案坐下，对三人摆了摆手，“坐。这不是知道明日是老兵归家的期限了么！”
“小姐是有意避嫌，恰好赶上最敏感的时候来此就国，中途又是耽误了八个月，那边必然不会放心。”张放刚刚坐下，听闻此言微微一笑，“皇帝必然有诏令，然而蒋成珏没说出来小姐就撇清了自己，这事自然会有人报告给皇帝知道。”
“是呢！蒋成珏是个人才，她身后的固国公更是个宝。而且孤来，是来就国的。”龙淡月嘴角噙着浅笑，看了吴悠一眼，“孤总不好抗旨不尊呢！”
吴悠面无表情，只是俊秀的脸在龙淡月话音落下后又冷了一层：“固国公一门忠烈。”
“冰美人生气了。”李林调笑一句，见吴悠无动于衷，她也只能摸摸鼻子，“就是因为固国公一门忠烈，其一门将才辈出，才是绊脚石。”
这话说的狠辣，固国公在朝中屹立三朝不倒，甚至至今依旧被沐皇恩，一是因为王朝诸边纷乱不断朝中文武相当并无大的偏颇，二是因为三代固国公在皇女夺位之时站位精准、全力以助。
“过犹不及。”张放的话掷地有声，目光幽深，“包括当今那位，怎会对固国公没有忌惮，尤其是她还是那样出身不高非长非嫡，固国公能扶其上位亦能扶持其他人。一门忠烈？全在帝王一念之间罢了。”
“烈火烹油，鲜花着锦。”龙淡月悠悠然给自己倒了杯茶，不如京城醇香却别有边城的风霜质感，“但是，若是孤跟定国公爱若珍宝的嫡孙女牵扯上，哪怕是捕风捉影。”
“三皇女的就会被触到痛处。”李林嗤笑一声，“三皇女有的是办法让皇帝知道，皇帝。。。。。。有的是办法打压固国公。”
“呵！这就是所谓的父女齐心，其利断金。”张放心头之恨，是灭族之仇，“皇帝虽不失明主之资，过于谨慎却是出身所限。”
龙淡月闻言，笑容中露出几分真意：最担心的就是这位身负血海深仇的帝师，会迷失了清明的目光，没想到会这么省心。
“决定了呢！”龙淡月下了定论，伸出手指在书案上扣了扣，“第一件事，奉召就国。”
“在那之前，是封锁消息呢！”李林目光一转，冰凉如月，“小姐不觉得这府里老鼠太多了么？”
龙淡月垂眸：“那清扫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李林闻言悚然一惊，忙正色道：“属下遵命。”
见李林明白，龙淡月笑眯了眼：“我期待着你的成果。”
李林暗自紧了紧心神，这一路上龙淡月太温和了，温和到几乎让人感受不到其身上上位者该有的威势，而此刻的她心中的散漫尽敛：“请小姐放心。”
张放暗自点头：为高位者，这位殿下有着足够的气度，如今看来，也有着足够的威仪，只是尚需历练。
“我还有事要你做！”龙淡月沉吟了一下，转而对张放道，“夫人，边城蛮荒，开设学堂的事，还要您多费心。”
“老身明白，请小姐放心。”张放颔首，看了吴悠一眼，“若小姐无事，老身先行告退。”
龙淡月转身吩咐：“阿悠，送夫人，让管家给夫人的住处安排在主院附近。”
两人出门。
龙淡月沉默了半晌，终于开口了：“阿林，此间事了，我要你走一趟蜀中。”
“小姐。。。。。。小的手无缚鸡之力。”李林哀嚎，一脸委屈，“小的知道错了。”
龙淡月叹气：“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属下定不负小姐嘱托。”敛了嬉笑的表情，李林长身而起，“为小姐马前卒。”
“下去吧！”龙淡月仰在圈椅上，合上了眼睛。
李林见状，看了一眼已经返回的吴悠，悄然离开了书房。
龙淡月有自知，她是下放的皇女，女皇不可能让她拥有实际的军权，一下子便抬高她就是要架空她，而龙淡月则不会放过拥有自己的实力的机会。
“小姐，李林此人。。。。。。”吴悠话中未完的语义一目了然。
“我需要这样不被三纲五常束缚的人。”龙淡月侧首看向吴悠，意味深长，“她虽跳脱却是有真才实学，会被陷害入狱，说明她心中尚有善念。堂堂四品侍郎，八年牢狱之灾，这个灰色的人，会是我想要的那个人。”
“风起西北，皇帝，如今你在荣安我在固城，棋局要推倒重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第 12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