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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救赎(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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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虽然李小男放弃了调查陈深,但苏三省却没有中断对陈深的跟踪。
早在李小男之前,76号会所的老板毕忠良便让他跟踪陈深,调查陈深每天都接触什么人。那位大佬显然是个疑心重的,生怕陈深领着他的工钱吃里扒外。
这段时间下来,苏三省渐渐摸透了陈深日常的行踪规律。每天上午是陈深的自由时间,他通常会在家里睡觉,或是去公园里散步,随机性很大。
这天,陈深一反常态地换了一身与他素日所穿风格相悖的皮衣,带了个帽子,整个人都捂得很严实。一下楼就钻进了一辆出租车。
苏三省连忙驱车跟上,出租车在市区兜了几个圈子后,钻进了一个高档的别墅区。苏三省刚想跟上,手机忽的剧烈震动起来,他下意识想关机,瞥了眼屏幕,却是李小男的来电。
自那日他表白后,他与李小男就没了联系。看到她的来电,他还是不由自主地开心起来,当即就滑开了免提接听。
“苏先生,救我……”
那头只传来微弱的这么一句就没了声。
苏三省连忙踩了急刹,拿起手机就对那头喊:“李小姐,你怎么了?李小姐?小男?!”
仍是没有回应。
苏三省握紧了方向盘,默记了一遍别墅区的名字,当即掉了个头,往李小男的家中开去。
破门而入时,李小男正捂着肚子倒在地板上,一张小脸煞白,额前满是虚汗。
苏三省将她拦腰抱起,疯了般飙车到了医院。医生诊断是急性胃炎。当手术室的灯灭了,医生告诉他已经没有大碍了,他的一颗心才算放下。
李小男醒来后,苏三省给她倒了杯水。看着她虚弱的样子,他心中又愤懑又心疼,最终没忍住问:“你这样陈深难道都不管吗?”
李小男只是浅浅笑着:“他工作忙,手机没听见也是正常的。只不过,当时我一下子不知道该找谁帮忙,又麻烦你了。”
苏三省很想告诉她自己担心的都要发疯了,但看她那波澜不惊的样子,又觉得没必要了。
他调整了一下呼吸,问她:“为什么不打120?万一……我没来呢。”
李小男眼中明亮的神彩渐渐地暗下去:“我的父母都死在救护车上……我不想坐救护车,一个人,会怕……”
苏三省很想抱抱她,手刚抬起来,落在她肩上的时候犹豫了一会儿又放下了。
李小男并没有感觉,她对苏三省歪了歪脑袋,虚弱却俏皮地说:“苏先生,谢谢你,又救了我一命。”
“你真想谢我,就别叫我苏先生了,叫我三省吧。”苏三省异常认真地说。
李小男有些为难地挠了挠头,继而笑着说:“那多没礼貌,还是叫你苏先生吧。”
六
因为李小男那段小插曲,苏三省跟丢了陈深,但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终归还是被他抓到了蛛丝马迹,并拍下了照片。
只不过,令他意外的是,陈深大费周章神神秘秘约见的人却不是什么76号的竞争对手,而是一名商业犯罪调查科的警员。
苏三省稍稍思索了一下,就猜到了事情的内情。
这位表面上花天酒地的公子哥,只怕是商业犯罪调查科安插在76号会所的卧底。这样看来,76号怕也是不那么干净的地方。
这一次,他犯了难。
如果陈深真的是调查商业犯罪的卧底,76号那边又早就有了警觉,要是被揭穿了,只怕不死也会没了半条命。保不准,还会连累到李小男。
想到这儿,手头的照片就像是烫手的山芋,令他不知所措。
这天,他正在事务所对着电脑下不了主意,李小男来了。他连忙关掉了文件夹迎了出去。
李小男恢复的很快,整个人看起来比前一次有气色多了。她拎了一个保温桶来,笑嘻嘻地说道:“上次你可说了谎,那馄饨明明那么咸你还说好吃。不过今天这个我自己尝过,味道一定比上次好。”
苏三省有些受宠若惊,替她拉开一张椅子:“怎么又给我送馄饨了?”
李小男笑得一脸无害:“你放心,这次不是拿你做小白鼠,是专程来谢谢你上次的救命之恩的。”
说着,她将保温桶打开:“哎呀……糟了,我把勺子给忘了。等我会儿,我去楼下超市买一个。”
说着正要往外走,苏三省将她拦住了:“你坐着吧,我去就好。”
他满心欢喜地下楼,到了电梯旁,忽的想起办公室的热水壶还在茶水间里放着,李小男这一路来一定口渴了,连忙就折了回去,从茶水间拿了热水壶,刚到了门口,便瞥见李小男在里面匆匆忙忙地翻找着什么。
心中犹如冷风过境,他木然地推开门:“你想找什么?我帮你一起找吧。”
李小男完全没料到他会这么快回来,浑身战栗了一下,手撑着书架站直了些:“我……”
苏三省还是那副好脾气的模样,微微地笑着:“小男,你想要什么可以直接和我说,我都会给你的。”
“我知道你手上有跟踪陈深拍到的照片,你不能交给毕总。”李小男稳了稳心神,索性坦白了说。
苏三省有一瞬失落:“又是陈深。其实,你就算接着骗我,我也会相信的。”
李小男摇头:“我不想骗你。”
“陈深的警惕性不错,只可惜,他虽然发现了我,却不知道正是他要调查的对象雇佣了我。这事我帮不了他。”苏三省勾了勾唇角,有些自嘲地看向李小男,“从一开始,你就是为了掩护陈深才来到我身边吧。其实我有想到,包括上次你生病,时间那样巧合,但我还是毫不犹豫就来了,只因为那是你。”
苏三省的样子看起来脆弱又可怜:“我也觉得自己傻透了,你为了另一个男人处心积虑接近我,但我竟不感到抗拒,甚至希望,你将这场戏演的更久一些。小男,我不管你是什么人什么身份,只要你离开陈深,你想要什么我都会替你做到。毕忠良是不会放过陈深的,你和他在一块儿只能是死路一条。你清醒点吧。”
李小男咬了咬唇:“苏三省,你怎么不明白呢,我和你是黑白两条路上的人,我不可能和你在一起的。你放手吧。”
“放手?”苏三省肆意笑出声来,惨淡的声音荡在半空,“你凭什么认为我会放手?”
他手中还拎着热水壶,原本是想给李小男倒水喝的。他顿了顿,从桌上拿起了一个玻璃杯,若无其事地往里倒水。杯壁一时间变得滚烫,他恍若无所感知地紧紧握着。
“很多人都跟我说,痛了,就放手了。”他手中的热水壶仍在往杯里倒水,滚烫的开水溢了出来,淌过虎口、手背上,手被烫的通红,他看着李小男,轻轻地笑起来,“小男,你看,多痛我都不会放手的。”
李小男当即冲了过去打翻了苏三省手里的杯子,又急又气地厉声问:“你疯了吗!”不由分说地把他拉到盥洗室用凉水处理他的手,紧巴巴地问他:“药膏在哪儿?有没有医用绷带?没有的话我去楼下买。”
转身要走的瞬间却被苏三省拉了回来,堵到了墙角,他轻轻地捧起她的脸:“小男,你看,你明明在乎我的,为什么我们不能试一试呢?不要再管陈深了好不好,他已经自身难保了。除了和陈深有关的事情,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帮你达成的。你相信我好吗?”
他蛊惑一般慢慢地凑近她,几乎就要印上她的唇。忽的,一个冷硬的物什抵上他的后脑勺。他没有回头,也猜到了对方的身份,陈深。
李小男退开一步,脸上的神情一瞬间变得冷静淡薄。
“苏三省,该清醒的人是你。重新认识一下吧,我是江城商业犯罪调查科二级警员李小男。”
话落,她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一把□□径直抵上苏三省的脑门:“照片究竟在哪儿?”
苏三省的手上红肿未消,疼痛却像麻木了一般。
他看着李小男温柔地笑起来:“右边书柜第二个抽屉的信封里是照片,电脑E盘一个名为CS的文件里是电子版。”李小男虽然讶异于他这么爽快就告诉了她,但时间紧迫,容不得她多想,只得向苏三省身后的陈深示意。
陈深收起了枪,迅速从书架上找到了信封,揣进了衣袋里,又从电脑里找到了照片,并永久删除。
做完这些后,他回到李小男身边:“照片都已经处理完了,趁现在毕忠良还没有发现,我们赶紧撤吧。”
李小男淡漠的眼神中显出了一丝犹豫,她对陈深说:“你先走,我在这里盯着他,确保你安全离开后,我再走。”
陈深有些迟疑。
“他不会伤害我的,而且他手上也没有指证我的直接证据。你快走吧。”李小男忍不住催促他。
陈深终是一狠心,转身走了。
几分钟后,楼下传来几声枪响。
电光火石之间,苏三省夺了李小男的枪,以一种极尽强势的姿态禁锢住她的双手。
李小男不可置信地看着苏三省,眼睛瞬时泛起水光,慢慢都是愤恨。
那目光令苏三省无法直视,他压下心底的愧疚,波澜不惊地道:“毕忠良并不仅仅只找了我一个私家侦探,他早知道了陈深有问题。如果刚才你和陈深一起走了,这会儿你也会被当成同党抓了。一会儿我会告诉毕忠良,你是被陈深利用,然后抛弃的。”
“你早就知道毕忠良布了这个局?早就知道我不会跟他一块走?!”陈深的意外令李小男有些失控,她眼泪簌簌地落下来,砸在苏三省的手背上。
苏三省艰难地点了点头:“我早知你一定会把最大的风险留在自己身上。”
见李小男陷入悔恨挣扎,苏三省心有不忍:“毕忠良如今并不知道陈深到底藏了多少证据,短时间内,他不会杀了他。”
李小男定定看着他,似是被他的说辞说服:“真……的吗?我……”
苏三省以为她有话要说,微微地俯下身去。
正是这个时候,李小男趁机挣开他的手,拔出藏在衣袋里的瑞士军刀,冲着苏三省的胸口狠狠捅了下去,而后跳窗离开。
七
苏三省伤的很重,在医院里住了很久。事后他听说,那天陈深并没有被打死,只是被打伤了一条腿,被关在76号的仓库里,而李小男顺利逃走了。
出院后,苏三省像是经历了一场风暴,不言不语地将自己关在事务所里。几日后,毕忠良派了人来请他过去一趟。他心中不安,便跟着去了。
刚到酒吧门外,他就听到几个小喽啰在讨论,说是之前逃走的女歌手被抓了回来,苏三省心中顿时一紧,直奔毕忠良的办公室。
毕忠良见他来了,便搭着他的肩邀他坐下:“ 毕某听闻苏先生上次被那女卧底刺了一刀,伤得不轻,现今恢复的怎么样?”
苏三省心中戒备,面上却不显,只笑着道:“看来三省一次失足,这辈子都甩不脱美色误事的坏名声了。”
“苏先生错了,今天我约你来,便是让你看看我怎么替你出那口恶气。”
毕忠良一脸的阴狠看的苏三省心惊:“毕先生是想杀了李小男?”
“那倒是不着急,警方在我里安插了不少眼线,想必,那些人是不会对他们的同伴坐视不理的。一次能多钓几条大鱼,何乐不为呢?”
“毕先生,我想见一见李小男。她骗我伤我,这笔账,我必得亲自和她算一算。”犹豫良久,苏三省终是提出了这个请求。
毕忠良一口应下,让手下人带他去了关押李小男的仓库。
苏三省假传毕忠良的意思,称自己要独审李小男,让守门的小喽啰都撤了下去。
他走进仓库,看见李小男被人用绳子反绑着倒在地上,手臂和脚踝都是淤青,心中像被利刃割过一样疼,他小心翼翼地解开她身上的绳子,将她扶起来:“小男,你别怕,我会带你出去的。”
李小男的声音很哑,她张了张口:“你又想耍什么把戏?这次又是要抓哪个?你死心吧,我不会跟你走的。”
苏三省留意着外面的动向,支撑着李小男站起来,肃声道:“我知道你不会相信我。但陈深并没死,毕忠良想用你们引出其他的卧底,你现在必须跟我走!”
李小男迟疑地看了苏三省一眼,最终摇了摇头。
“我不能跟你走。”李小男很累,她身上伤痕累累,深知自己走不了多远,便挣开苏三省的手,“你真想帮我就赶紧报警。我不会跟你走的。”
“你别固执了!毕忠良是个疯子,谁都不知道他接下来会做出什么事。这次,你必须听我的。”苏三省的口气不容置喙,决绝的神情是李小男从来没见过的样子。他也不管李小男说什么,把自己的西装脱了下来将她罩住,将她的手搭在肩上就往外走。来时苏三省已经做好了准备,只要毕忠良给他机会接近李小男,他便会不惜一切将她救出来。
然而,他刚出了仓库,便被毕忠良的人堵在门口。
“苏先生,我可是有言在先,这女人,她不能出仓库。”
苏三省皱了皱眉头:“让开。毕先生刚刚已经发了话,让我亲自解决和这女人的恩怨。”他神色阴鹜,守门人差点被唬了过去。
正这时,毕忠良却来了。他手中把玩着一支转轮手巧,语气并不客气:“苏先生,我只说让你见她一面,可没说让你带她走啊。”
苏三省没有同毕忠良争辨,不由分说从腰间掏出枪来,对准了他的胸口,还未扣动扳机,毕忠良却更快一步地瞄准了李小男。苏三省来不及思考,只搂紧了李小男,迅速地转了个方向,千钧一发间,他用背部生生地挡下了那颗子弹。一时,血流如注。
忽的前厅那边有人喊起来:“警察!有警察来了!”
周围陷入一片骚乱,李小男难以置信地回过头时,苏三省虚弱地冲她笑起来:“不怕不怕,没事的。”
李小男眼中有大片的水泽漫开,她睁大了眼,眼泪却像簌簌地砸下来。
“苏三省……你别吓我……苏三省!苏三省!!”
苏三省试图伸手帮她擦干眼泪,手伸到一半,默默地垂了下去,任李小男如何哭喊也再无回应。
八
在苏三省出事的当天,警方捣毁了毕忠良的秘密据点,搜到了大量的毒品。毕忠良被当场抓获。
李小男和陈深都得到了救援。在医院里,李小男见到了陈深常和她提起的秘密女友,见到两人恩爱的场景,她不禁想到了另一个人。一个不算好人,却一直默默关心她,为了她甚至连性命也丢掉了的人。每每想起他,心头就像被利刃一刀刀剜着,疼的要溢出血来。
她别无选择,只能用工作来麻痹自己。
刚回到警署,李小男就被同事叫住了
“小男,苏师兄让你把这次毕忠良那个案子的相关卷宗整理一下送到他办公室。”
苏师兄?
李小男想了一下,之前似乎有听同事提起过,科里从保安局禁毒处借调了一位姓苏的警司来协助工作,这位苏师兄据说还未从警校毕业就进了犯罪集团卧底,而后辗转换过各种身份,屡立奇功。这次科里是为了毕忠良的案子特地请他协助定案的。她不敢含糊,马上整理了一下手头的文件,就过去了。
门虚掩着,一个身着制服削瘦挺拔的男人背对着她立在窗前。
“苏师兄,你要的卷……”
男人渐渐转过身来,李小男唇畔的笑凝滞在那儿,手中的卷宗几乎要拿不稳。
“小男,我们又见面了。”苏三省冲李小男绽开一个溺死人的微笑。
李小男瞠大了眼睛,清澈的眸子里一点点泛起水雾:“你……你不是已经死了吗?我明明看见他们抬你出去,你流了好多血……”
“那只是一场戏。”苏三省一步一步走到李小男跟前,“我找到了毕忠良犯罪的证据,局里为了防止他们打击报复,特意安排我“假死”,那天我穿了防弹衣,你看到的血只是道具血包……”
李小男恨恨地捶了一下他的胸口,眼中的泪再也含不住,断了线似的淌下来:“你太过分了,你知道我这段时间有多难过吗……”
她看着眼前这好端端的人,多日来的委屈一齐倾泄了出来,哭得呼吸都不稳了:“我以为你死了……我还……我还亲手捅伤了你……”
“是我不好,不该瞒着你。”苏三省默默地将她揽进怀里,“陈深暴露后,毕忠良就盯上了我,他在我的事务所里装了针孔摄像头和窃听器,我别无选择,只能连你一块儿骗了。说起来,还亏你捅我那刀,我得以转移到医院,才有机会将他的犯罪证据交给接头的人。”
李小男见苏三省的模样苍白而憔悴,心中又自责又生气,抽噎了许久,觉得不解气,又用劲地多捶了几下。对方却好像完全不知痛似的,直挺挺站在那儿,任她动作,嘴角还微微扬着。
李小男被气的笑了,才突然想起最重要的一环,直勾勾看着他:“所以,你到底是什么人?”
“保安局禁毒处二级警司,苏三省。”
他静静看着她,眉间似有万水千山,“你曾经说我们永远不可能在一起,因为我们是黑白两条路的人。那现在呢?”
他屏息等待她的回答,笑容温柔而笃定,眼神却带着一丝紧张和拘谨。
李小男很委屈,眼角夹着泪花,不住地摇头。
苏三省有些失落,却又觉得意料之中,温和地宽慰她:“没关系,我们可以先做朋……”
话未说完,跟前的人猝不及防凑上前来,后面的话被吞没在一个温馨而又绵长的吻中。
尾声
李小男有件事一直没有告诉苏三省。
在遇到他之前,她时常在做同一个梦。她梦见自己是抗战时期的共产主义战士,怀着崇高的信仰拯救人民于水火。但她却没能救赎身边那个掏心掏肺对她好的人。只因为,一开始他们就在站在不同的阵营。
她用尽一切方法,却无力控制梦境的走向,只得眼看着他一步步堕入深渊,万劫不复,虽然是在梦里,那种心痛却也感同身受。
在遇见他的那个雨天,噩梦中止了。
她想,一切都重新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