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救赎(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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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苏三省回到事务所的时候，已经是晚上8点了。下午出门时还是晴空万里，这会儿却是大雨倾盆。他在车内的隔间里翻了翻，没找到雨伞，只得将车在停车场停好，顶着雨跑进了楼里。
那头苏翠兰还在电话里叨叨：“你也老大不小了，好好换个正经工作，娶个好姑娘。”
他一面找钥匙，一面对苏翠兰说：“姐你忘了，上次你找来的那算命的说我上辈子是汉奸，娶不到老婆是报应。这些事，你就别瞎操心了。”
刚打开事务所的门，身后一个小脑袋探了过来。
“你就是苏先生吧？”
他回头，是个年轻的女生，一身明黄色的连衣裙，扎着个低马尾，素净的脸蛋冲他绽开一个笑，在路灯的照映下，像极了一朵明媚的太阳花。
他愣了愣，对电话那头说了句：“我先忙了。”便收起了手机。
女生从包里拿出一张纸巾递给他：“擦擦吧，这种天淋湿了，很容易感冒的。”
苏三省怔了怔神，接过纸巾：“谢谢。”
“苏先生，我是听朋友介绍来这儿的。她们都说，你是业内有名的私家侦探，跟踪人的技术特别高明，什么人的隐私都能挖出来。”
女生大咧咧地在沙发上坐下，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从包里掏出一张名片和一张照片：“忘了介绍，我叫李小男，是位歌手。照片上的人是我的未婚夫，叫陈深。我想委托你帮我跟踪他一段时间，可以吗？”
苏三省看着照片，眉峰微微地蹙了一下。陈深他并不陌生，圈子里有名的花花公子。76号会所的经理，最初只是个普通的侍应生，在一次客人酗酒闹事时，替76号的毕总解决了麻烦，那之后便平步青云了。不少大佬曾委托他调查陈深和一众情妇太太的关系。倒不知，原来他竟有个未婚妻？
他捋了捋鬓发，眉峰又舒展开，对李小男问道：“李小姐为什么要跟踪你的未婚夫呢？”
李小男托着下巴就开始叹气：“说出来其实有点丢人，我这未婚夫什么都好，就是很花心……”
“你是想找到他出轨的证据？”
“不不不，我是想请你帮我调查一下，他平常都接触什么样的女孩儿，和她们在一起的时候都在做些什么。他总说我不了解他，但又不愿意好好和我沟通。所以……”
苏三省明白了，李小男是想通过跟踪陈深来了解他的喜好。
他轻笑：“李小姐，你的想法我很理解。但所需的费用是比较高的……”
“这个我知道！”
一提到费用，李小男就露出了“钱财如粪土”的神情。苏三省以为她会说，费用没问题。谁知……
“所以，苏先生这儿能分期付款吗？”
见苏三省一脸茫然，李小男又近一步解释：“就是按日结算。我每天上你这儿来拿最新消息，然后支付当天的费用。等到哪天我付不起钱了，你就可以不用接着跟踪了。”
苏三省简直哭笑不得，其实他手头上还有一个活，照规矩是应该拒绝李小男的。但一看她楚楚可怜一脸哀求的样子，想着左右也不妨碍，便应下了。
二
苏三省的效率果真高。
李小男看着跟前那一沓陈深和徐碧城在街头吃豆浆油条的照片，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闹心。
“和陈先生在一块的，是唐家大少的联姻对象，徐碧城。”
“我知道。她是陈深的初恋情人，我在他手机里见过她的照片。”李小男哀怨地看了苏三省一眼，“不过你拍照技术比陈深好，这些照片比他手机里那张更漂亮。”
苏三省被她直剌剌的眼神一瞧，恍惚生出自己做错了事的错觉，不由道：“李、李小姐你也很漂亮。”
李小男还在懊恼：“漂亮顶什么用啊，他宁愿和人家在街头吃豆浆，也不愿意和我去餐厅里吃西餐。”
“或许，陈先生就喜欢吃简单的食物？”
苏三省刚随口这么一说，忽的跟前就凑过来一张放大的笑脸，咫尺之距，呼吸可闻。他蓦地就红了耳根，刚想说什么，就感觉到肩上一个力道重重地拍了下来，李小男雀跃道：“苏先生，你真是太聪明了，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当时苏三省还没反应过来，他到底说了什么让李小男这么高兴。但几天后，他就知道了答案。
这天晚上，他刚回事务所，助理阿强就告诉他，有人已经在办公室里等了他很久了。
他打开门，正看见李小男抱着个保温桶打着瞌睡。
他轻轻推了推她：“李小姐？”
李小男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站起身来。
“苏先生回来了呀，瞧我，都睡着了。”
苏三省目光盯着李小男手中的保温杯，有些疑惑。
“哦，这是我亲手包的饺子。”李小男率先反应了过来，将保温桶打开，用小碟盛出了几个饺子，冲苏三省扬起一个大大的微笑，“苏先生吃了吗，不嫌弃就尝尝吧。”
苏三省有些怔神：“给……我的吗？”
李小男点了点头，讪讪地将碟子推到他的跟前，无措地搓了搓手：“这是我第一次包饺子，也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苏三省想起来，从他离开乡下离开姐姐来到江城后，似乎已经有好些年没有人为他做过吃的了。
看着跟前那一碟形态各异的饺子，他在李小男的注视下夹起了一个，放进嘴里，慢条斯理地咀嚼起来，馅汁咸得几乎难以下咽，但那暖融融的温度，促得他一个连一个地咽了下去。
“能……吃吗？”李小男显然对自己做的东西不是那么的自信。
苏三省问她：“李小姐自己尝过这些饺子吗？”
李小男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苏三省这才点了点头，笑得温文儒雅：“好吃，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饺子。”
“真的吗？”李小男的眼睛里几乎都要放出光来，“太好了，如果你都觉得好吃，陈深一定也会喜欢吃的。”
苏三省的笑有一瞬凝固在那儿，但很快，又恢复原状：“李小姐是打算给陈先生送饺子吗？”
“嗯，多亏苏先生上次提醒，我才意识到陈深他天天都在外面，肯定早已经吃腻了餐馆的东西了。”李小男兴冲冲抱起保温桶，冲他扬起一个明媚的笑脸，临到门口，又停下来冲他用力挥了挥手，“谢谢你啦，苏先生，我先走咯，拜拜！”
苏三省后知后觉地抬起手时，李小男的身影早已经消失在楼梯口。他望着空荡荡的楼道，忽然地出了神。
三
陈深原本在76号会所当侍应生时，上班时间便是日夜颠倒。这会儿虽然升了职，但少不了要夜间视察。
苏三省循例在会所外监视陈深的动静，出乎意料的是，这天他居然没到点就出来了。
苏三省刚想跟踪，忽然地看见了他身边的另一个人。
虽然换了一身黑色套裙，但那张干净明艳的脸，可不就是李小男。见她这会儿手里还捧着个保温桶，苏三省顿时明白了。
但看陈深的脸色，他似乎对于李小男的出现很不高兴。不知是什么心情作祟，苏三省将车窗打开了一条缝，远远便听到李小男赌气的声音：“走就走，不用他们送。”
眼看陈深转身又走进了会所，李小男却往一旁空无人烟的小路走了进去。苏三省几乎没有思考，拉开车门就追了上去。
“李小姐，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李小男的眼睛还红红的，抑着哭腔对苏三省说：“好巧，苏先生也在这儿。”
见她这样，苏三省反而装不下去了。
“李小姐，刚刚我都看见了，大晚上的，你一个人不安全，我送你回去吧。”
李小男不说可以，也不说不可以，只低着头走路，苏三省没辙，只得亦步亦趋地跟着。
半晌，她突然道：“其实你早知道了吧，未婚妻什么的，根本就是我一厢情愿。在别人眼里，我就是一个笑话。”
苏三省其实早猜到了，没戳穿罢了。这会儿，却是更不忍心去提。只缓声说：“每一段感情都值得尊重，没有人会觉得真心喜欢一个人是笑话。”
他的声音很轻，和着夜风，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温柔。李小男忽然停住了，她抽了抽鼻子定定看他：“苏先生你真是个好人。”
“你是第一个说我是好人的。”苏三省自嘲地一笑，继而问道，“其实我很好奇，你为什么那么喜欢陈先生呢？”
李小男抱紧了保温桶，追忆起了那段时光。
那时候，她刚去酒吧驻唱，有个客人借醉酒对她动手动脚。是陈深帮了她，他不仅替她出手教训了那个醉汉，更向身边的人告知，她李小男是他陈深罩着的人，谁欺负她就是和他过不去。自那以后，再也没有人敢欺负她。
说起那一段经历，李小男又幸福又心酸：“其实我和他告白过很多次了，但他总说，只把我当成妹妹。我一直努力想成为他喜欢的人的样子，但总是不行。”
苏三省想象到李小男受人欺凌的场景，无端地感到了心疼。那表情看在李小男眼里，却成了同情。
李小男不喜欢被人同情的感觉，当即洒脱地转开了话题：“不说我啦。说说苏先生吧，你为什么会做私家侦探呢？”
这个问题，苏三省早已经思考过无数次，为什么呢。
因为有钱，因为可以看到那些冷酷高傲的有钱人为了挖掘相互的丑恶而对他毕恭毕敬的模样。
但他不会这么说，他看着李小男清澈的眼睛，淡淡地道：“因为可以揭露那些有钱人肮脏的一面。这会令我感到痛快。”
李小男在他自嘲的神情里沉默了片刻，轻轻地道：“但我并不觉得别人的不快真能带给你快乐。”
四
为了感谢苏三省，李小男送给他一张演唱会门票。那场演唱会有很多大明星参加，一票难求，李小男也是从特殊途径拿到了前排的内部票，原本想给陈深的，但票还没掏出来陈深就说没有时间，她索性转送了苏三省。
苏三省其实对明星什么的不感兴趣，但听说李小男也会上台表演，便欣然前往。
李小男作为助唱的新人歌手，在第三个就上场了。和她一起演唱的是一位刚爆红不久的小鲜肉，两人刚一唱完，便有一大堆的粉丝涌到了台下。李小男本就穿着高跟鞋，被粉丝们一推撞，整个人都失去了平衡，倒向了身后的钢架。
电光火石之时，有人用胳膊生生挡住了她后倒的趋势。李小男只听得一声闷响，勉力地站稳后，回头却看见苏三省捂着胳膊倚在钢架上。
李小男直觉苏三省伤得不轻，果然，医生诊断骨折了。
打石膏的时候，李小男内疚得红了眼圈，苏三省连声对她道：“别怕别怕，没事的。”
李小男只是默默地拉着他另一只手，任他怎么说也不肯离开。
这样的温暖令苏三省感到前所未有的奢侈。
只是，这奢侈他还未好好地享受一会儿，便有人来打破了。
陈深来了。
他西装革履地走过苏三省的跟前，连蔑视的眼神也懒得看他一眼，几乎是恼羞成怒地拉起李小男就往外走：“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你怎么可以和这种人呆在一起，快跟我回去。”
李小男猝不及防被他拉了几步后，用力地将他的手挣脱开，蹙着纤眉正色道：“陈深你不可以这么说苏先生，他救了我。”
“你知道他做的什么事对你有什么企图吗？李小男你有没有脑子！”
“他一没杀人放火，二没违法乱纪，不管他做什么职业，你都不应该诋毁他。”李小男挡在苏三省跟前，眼睛直直地看着陈深，声音渐渐小下来，“至于企图，连你都看不上的……他能对我有什么企图。”
陈深被堵得无话可说，狠撒了一会儿气就走了。
他一走，李小男就陷入了低气压，虽然仍守着苏三省，脸色却是全然不同了。
苏三省看得不忍：“对不起啊，让你和陈先生吵架了。”
李小男顺势拿过一个苹果，赌气地削起来：“不用理他，他就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苏三省顿了顿，最终没克制住，伸手覆住李小男削苹果的手：“小男，如果我说，陈深他没说错，我确实对你有企图……”
“哐当”李小男手一抖，水果刀掉在了地上，她若无其事地捡起来，咧开一个没心没肺的笑，“苏先生，你开玩笑的吧。”
“我没开玩笑。小男，我喜欢你。”
整个病房里静悄悄的，只听见苏三省的声音，温和而坚定，“陈深他根本不珍惜你。我会证明给你看，我比他强，我比他对你好。”
李小男的眼眶润湿，还是努力向苏三省展开微笑：“苏先生，谢谢你。但我只把你当成我最好的朋友……这些话你以后不要再说了……还有，陈深那儿……也不必接着跟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救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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