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粉精》青梅糕

8、第八章

　　当我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我抬起头四处望了望，发现现在自己还在方恺家里。抬头就是他的洗手池。箭牌的，普普通通的白色瓷质，下面的柜子是棕色木……
　　——等等，洗手池？
　　我猛地跳起来，才发现刚才原来是躺在地上的。我试着走了几步，却发现门板离我的距离如此遥远，尽管它看起来是那么近在咫尺。
　　低头看了看自己，我沮丧的发现了一个事实。
　　我变小了。

　　或许是因为缺乏能量的补充，我又变回最开始化形时的那个样子了。跟个鬼魂一样，小不大点，只有方恺手掌那么大，身体完全变成了透明状态，看起来跟个会走路的果冻人似的。

　　门关着，现在当务之急是让我从这里出去。方恺大概已经发现我从卫生间力离奇消失这件事了，下次能遇到的话再跟他找理由解释吧……

　　我用力吸气，踩着地砖猛蹬一脚，借了点力爬上卫生间的门板，用尽全身力气去够门把。客厅似乎没有什么声音，安安静静的，就好像这个家里没有人一样。

　　经过几次尝试，门终于被打开了。门板向外旋开，露出长长的一道黑色缝隙，我马上从缝隙挤了出去，想要看看方恺现在在干什么。

　　他一定知道了。我忐忑不安的想着，他在厨房等着的话，肯定会发现我没从卫生间里面出来，等他打开门的时候就会发现里面一个人都没有；突然来到家里又突然消失的人，只可能是小偷骗子，普通人不会相信魔术师或者非人类这种借口，如果我对他说的话，一定会被当成是精神病……我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不想让他因为这种理由讨厌我。

　　至少等互相都了解的差不多了再说讨厌这种事啊，就因为没补充面粉没有能量变透明在屋子里离奇消失这种事被当成小偷，这一点都不好笑啊……

　　整个房间都黑洞洞的。只有他的卧室亮着灯光。

　　怕他看见我，我小心翼翼的站在墙边，向里面望去。

　　方恺背对着我，看起来正抱着电脑处理文件，在我的角度看不见他的表情。从他的背影上我看不出有什么问题，他也不至于会无聊到和自己自言自语的地步。我默默看了他几眼，便收回目光，想着去厨房问问五杠，能不能知道在我晕倒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踩着虚浮的脚步飘到厨房。脚底下软乎乎的，就像踩着团看不见的云一样。五杠正在睡觉，连面板显示灯都无精打采，被我叫醒的时候一脸茫然，眼睛都没睁开。
　　“啊？你问什么？我最近睡眠不好……”他揉着眼睛，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冰箱门也打开了，从里面冒出好大一团白气，过了半天才清醒过来：“你问白天的事情？白天那个男的是你？我还说为嘛你们长得那么像，原来根本就是一个人……”

　　“后来到底怎么样了？”

　　似乎是感受到了八卦的电波，五杠彻底精神过来了，他兴致勃勃的打断我：“先说你是怎么变成人的吧。”

　　我有些无奈。“……我就在厨房变的……”

　　五杠理直气壮的道：“我没看着。”

　　我只能将事情经过又大致给他讲了一遍。明明是台没手没脚无法移动的冰箱，好奇心却比谁都旺盛，这可怎么办呢。

　　“所以说……你就这样被丢到门外去了？因为一个乌龙事故？”五杠斜着眼看我，“还挺厉害的啊你小子，这样一来就顺利和方恺说上话了，我们在这屋子里呆了这么长时间还没这机会呢。”

　　我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头发。

　　“这也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吧。”

　　五杠见我实在说不出更多的东西来，只好放过我。他说我进了卫生间之后方恺又在厨房呆了挺长时间，似乎完全没注意我没从那里出来，大概半个小时之后他收拾完厨房，先去了下洗手间，又转去玄关查看了下大门，就一声没出的回自己房间去了。

　　……这就是说，他肯定发现我突然消失了？

　　“肯定啊。”五杠伸了个懒腰，懒洋洋道，“要是我去你家，然后突然在你面前消失，你也会吓一跳吧？方恺是个正常人类，从来没接触过这种鬼灵精怪的事情，他要是知道自己家厨房里就有两个妖精，不得吓得面粉盆都丢出去。”

　　“也……也是。”我低下头，不做声了。

　　“现在你应该做的是先去柜子里把自己修复好，然后再想理由。”五杠很善意的提醒了我一句，“要睡觉也别在我头顶上睡啊。顺便告诉你，他买了新的面粉，你有新床垫了。”

　　我知道他说的话是对的。

　　但是在休息之前，我还是想再去看看方恺。

　　看好方向，我从五杠脑袋上跳下来，正好落到一堆厚厚的椅垫上。绕过一堆椅子腿儿，越过摆放在地上的纸壳箱子和塑料瓶，变小之后连行动速度都变慢了，以前的一步要走十几步才能跟上，跨越个客厅跟进行两万五千里长征似的。

　　五杠在我身后喊：“命还要不要了！要看的话什么时候看不行啊，等养好了明天给你看个够！”

　　我没有理他，只是挥了挥手，表示听见了。

　　方恺躺在床上睡着了。笔记本放在他的肚子上，网页还开着，屏幕发着蓝莹莹的光，把他的脸照得像个鬼一样……一个英俊的鬼先生。

　　我变得太小了，没有力气帮他把电脑拿下来，只能拽起一边的毛巾被给他盖上个边角，勉强把腿和肚子盖住。

　　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不会照顾自己……

　　在关掉小台灯之前，我好奇的凑到他的屏幕前，想看看他在浏览什么网页。

　　虽然偷看很不道德，但是只看一眼应该没什么的吧……我如此说服自己，就看一眼，然后就不管了。知道他平时感兴趣的东西的话，以后再见面除了面包蛋糕，也偶尔能讨论一些其他的话题，不至于冷场。

　　方恺没有醒。

　　我小心翼翼地动了下鼠标，屏幕重新亮了起来。

　　这看起来是个……博客？

　　这年头很少有人写博客了啊，都去玩更简单信息传播更快速的微博了……将滚动条往下拉，方恺分享的东西很少，转发到也很少，都是一些英文歌，摄影图片，家常菜食谱之类的东西，看起来就像个小姑娘的主页。只有几篇日志的题目是红色的，旁边有小黑字标识，注明了“私密日志”。

　　我战战兢兢地将光标移动到“私密”一栏，点下了确认键。

　　个人日志09

　　不会起名字，就这样好了。

　　总也做不好的面包和总也做不好的工作。天气一直不好，有点烦。雾霾很大，出门要戴口罩。

　　个人日志11

　　现在估计也没什么人在网上写日记了吧。说是日记，其实也就是每天随便写几句话，看看一年到头能记录下多少东西，不管是有用的还是没用的……

　　今天想尝试做披萨，买了点芝士回家，希望能成功。

　　……

　　个人日志13

　　上次买的面粉不错，比之前买的另一个牌子的好多了。下次还买这个牌子。

　　最近喝酒有点多，要注意调养身体。

　　醒来之后发现电饭锅里有锅定时做好了的粥，可我不记得睡觉之前有做过粥……看来记忆力开始变差了，这不太好。

　　个人日志17

　　今天遇到了个新朋友，看上去是很有趣的人。没带钥匙被锁在门外，看他挺倒霉，请到家里来吃了顿饭。

　　不过他是什么时候走的呢，一点声音都没有……有点好奇。下次要再问问他。

　　不知道为什么对他很有好感，奇怪

　　“……”

　　我故作镇定的帮他把最后一句话的句号加上去了。

　　面粉做的心脏跳得厉害，不知在胸腔里抖落了多少粉末，过后还要去补——但这些都不是现在要考虑的事。我憋着一口气冲出房间，使出跑百米的速度奔回我的袋子里，在面粉堆中滚了好一阵儿。

　　他说我这个牌子的面粉不错。

　　他说对我有好感呢。

　　嘿嘿。

　　我心满意足的躺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