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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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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蛋粥的香味逐渐飘出来啦。我吞了吞口水抬起头,正好看见他手忙脚乱的放下手里削皮削了一半的土豆,转过身去拔电压力锅的插头。土豆滑不溜手,被他随手一丢直接砸到了水盆里,溅了他一身水。
噗。
我努力憋住笑,将脸别向一边,装作没看见。
在他殷切的目光注视下我艰难的喝掉了半碗粥。不是因为粥不好吃,是因为坐在我对面的人的眼神太热情了,我甚至都要怀疑是不是他在自己住的这段期间,从来没有人进过这个屋子,和他一起吃过饭。仔细想想应该也差不多,他父母去世得早,一个人在大城市生活,朋友有几个但也不是很多,他不怎么把朋友带回家……
如此说来,我是他带回来的第一个人……?
虽然我并不是人。
带着点窃喜,我偷偷抬眼瞅了瞅他。方恺没有发现我在看他,此刻他正握着一把不锈钢勺子,奋力撬开一罐小咸菜,面上表情精彩无比。
用力!用力!勺子柄要断了——打开了!
当他终于放下那个罐头瓶的时候,我也悄悄松了口气。
我以极慢的速度小口吃饭。但尽管我再怎么拖延,粥还是吃完了。
按照惯例,接下来方恺可能会说一些他自己的经历,但也可能什么都不说,毕竟我现在对他来说,只是个“住在他家对面的邻居”,是个可有可无的陌生人。即使现在和他坐在同一张桌的两侧,一起吃了顿晚饭,那也不过就是顿晚饭而已,什么都不能代表。
要是我现在就说喜欢他的话,方恺一定会觉得我是个疯子。哪有第一次见面的人就表白的?
于是我想赌一把,赌他会不会开口说话。如果他能主动跟我聊天的话,我就能再跟他待些时候……下次再这么面对面的交流,可就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我并不清楚自己这个具象化的能力是只有这一次还是以后永久性的,现在我更担心的是可能会消失的问题……
因为长时间没有补充面粉,我已经有点不舒服了。
但我还是想和他多呆一会儿。就算是听他说一句话也好。
“我没什么朋友。”
果然下一秒他就开口了。
赌对了。我在心里比了个V。
现在还可以坚持一下,胸口处泛上来的憋闷感还可以忍……我将手支在下巴上听他说话,方恺一边低头收拾碗碟,一边平静地向我叙述他过去几年的生活。
和我想的居然八九不离十。
父母去世得早,所有事情都由他自己扛下来。他一个人从小县城来到城市里,大学的学费是通过助学贷款和打快递零工来的。“要是再生得早几年还没有助学贷款的时候,我交不起学费就只能被学校扣着学位证,什么时候交齐学费,什么时候才真正毕业。”方恺笑着对我说,他笑起来连眼睛里也带了笑意,让人看了就心情很好。
“你真厉害。”我由衷的说,“我还没上过大学……大学生肯定都挺有文化的。”
方恺乐了。
“你别看我这样,我上的不是什么好大学,因为智商不够,同班同学都考上A大了,我差点连C大都落榜。”
“能上大学就很好啦,我连大学都……”没见过。
我将最后半句话咽回肚子里。和方恺一对比,我简直太没文化了,连学都没上过……
“小面你在哪里工作?”
“哎?啊……”话题突然转到了我身上,我有点慌,支支吾吾的回答,“一……一个新开的面包房,最近还在找地方,准备工作还没做好,所以先过来收拾东西……”
“这样。”他露出了然的表情,“你不是本地人吧?”
“……不是。”
方恺不太好意思的抓了抓后脑勺。
“那以后我们住得近,互相也有个照应。你以后没什么事的话,可以到我这边来,聊聊天也好,反正我一个人下班回家也怪没意思的……虽,虽说两个男的交流烹饪经验也挺怪的,”他眼巴巴的望着我,就像一只大型犬:“小面你说过要指导我做面包,别说话不算数啊。”
自来熟,但是并不让人讨厌。我又给方恺的形象打了个戳。
而且这人的警戒心也太弱了吧。
我想笑,但又忍不住想提醒他。作为一个成年男人,他的警戒性也太弱了,完全没有一点防范意识嘛。
“方恺。”我叫他,“你——你就没想过,要是我是小偷或者劫匪什么的,你直接就开门让我进来,不是引狼入室吗。”
听到这句话之后,方恺故作惊奇的打量了我一番。
“你是狼吗?”
“……不是。”
“那不就得了。”他站在水槽旁,将最后一个碗沥干净水放在一边,“我还是能大致分辨一下你是好人还是坏人的。别的不说,一身T恤大短裤站在我家门前,你要把水果刀藏在哪里呀?”
我马上低头,才注意到自己穿着套看起来极为“飘逸”的白色家居服,胸口处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印了一筐小面包的图案。
“……”
我连忙转过身去,用后背对着他。连镜子都不用看,现在的我一定满脸惊慌失措,面上写着紧张两个大字。
“衣服挺可爱。”
方恺在我背后吹了声口哨。
我有些窘迫,忙伸手搓了搓耳朵,感觉脸也热了。真奇怪,他只不过是说了一句话,为什么我会像个人类一样脸红……甚至出现连锁反应耳热心跳?
虽然没有看见,但我知道方恺现在一定在笑。他那张英俊的脸上会露出温柔而好看的笑容,眼睛里会装满面包一般蓬松温暖的笑意,多得就像要溢出来一样,好像装进了整个春天的阳光。每次我看到他笑,脑子里就一片空白,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
“……我去下卫生间。”
顾不上看方恺的表情,我转身就走。方恺应了句便低头继续整理厨房,他每次做完饭都会把灶台的每个角落都拿小抹布擦三遍,就像是有种奇怪的偏执症似的。
他甚至还带着笑意在我身后喊了句“是大号还是小号?要不要给你送纸?”
“……不……不用。”我向后面摆了摆手,确认他没看见之后,向前踉跄了几步,将整个身体都靠在门框上。
不能再呆在这里了。今晚的惊喜对我来说已经够多了,至今我都觉得如坠梦境;能和他一起吃饭,能和他像现在这样交谈,方恺能主动和我说话,为我盛一碗粥,就像朋友一样和我聊天——
尽管胃里已经翻江倒海,四肢也酸软无力,我还是很高兴。
眼前突然一黑。过了一会儿这股难受劲儿才缓过来。
必须得补充点面粉了。方恺做的粥虽然很好吃,但水和面粉混在一起的感觉并不是很美妙……我捂着肚子瘫软下来,手抓住洗手池的边缘,想使力站起来,却没能如愿。力气在逐渐流失,眼前也一片花,我想喊,却什么声音都发布出来,就像有个隐形人抓着我,堵着我的嘴似的。
……我要消失了吗。
这时我才彻底的理解了脑子里像装了一瓶浆糊这个形容是什么意思。能感觉到大脑在运转,但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做出任何动作,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脚下像踩着一团棉花——虽然我仍然在地上躺着,没法站起来。
抱歉方恺,我可能暂时没法见你了……希望你买了新的面粉。
我闭上眼睛。